高處恭火急火燎的趕來唐府,一進門扯開大嗓門喊了起來:“韓重登呢?躲哪裏去了?出來!同老子再戰三百迴合!”


    韓重登和唐月輕出來,見高處恭腰上挎著弓箭,目瞪口呆。


    “你他娘的,真的帶了弓箭過來?趕快丟了,不然就滾犢子!”唐月輕萬萬沒想到這二貨真的要來弄死韓重登,韓重登也一臉驚愕的看著高處恭。


    高處恭哈哈一笑,拍著韓重登的肩膀說道:“好小子,居然沒有把你嚇的腿軟!”


    韓重登勉強擠出笑容:“高將軍還是這麽……豪爽!”


    唐月輕鬆了一口氣,罵道:“你他娘的誰讓你帶弓箭來的?嚇到韓兄怎麽辦?”


    高處恭一臉無奈的看著唐月輕:“老唐,你想什麽呢?我隻在戰場上揍他,在這裏欺負他我怕辱沒了我的名聲!方才我在百崗山隨我爹打獵,聽下人來報,說韓兄弟來了,我來不及換衣服,騎著馬就趕來了。”


    唐月輕靈機一動:“對啊!好久沒有出去打獵了。你爹現在在哪裏,走走走,咱們拉上韓兄一同去。”


    “哎,同那些老頭子待一起多不自在,我這就去喊上弟兄們,咱們去百崗山南邊打獵,那裏猛獸很多,人跡罕至,老唐,你個韓兄弟收拾一下,我這就去喊弟兄們!”


    說罷,高處恭火急火燎的又跑了,留下唐月輕和韓重登在風中淩亂。


    “韓兄今日有事麽?”


    “並無大事,覲見宋主要在五日之後。既然高將軍和侯爺有此雅興,重登自當奉陪。”


    唐月輕心情雀躍起來,連忙張羅準備,他的動作驚動了後院的女眷,紛紛前來探查,見到韓重登,宋靈顏的眼裏直冒星星,嚷嚷著要唐月輕帶女眷一同前去,李漣的目光注視,清荷的暗中示意,再加上歌笑粘人的糾纏,唐月輕無奈的準備馬車和女眷的用品。


    今天,野炊!


    下午的百崗山在陽光的照射下溫暖舒適,林間鳥鳴聲響徹空靈,草叢裏時不時的蹦出幾隻兔子,花香彌漫,蜂舞蝶戲。


    林間有噠噠的馬蹄聲傳來,十幾個少年人策馬揚鞭,背上背著箭矢弓羽,追逐著獵物,叫喊聲,喧鬧聲混雜在一起,一頭長著獠牙的成年野豬從叢林中竄出,韓重登張弓搭箭,一箭射中了野豬的脖子,引的眾人紛紛叫好!那野豬吃痛,慌不擇路的朝高處恭待的地方跑去,韓重登又張開弓,在野豬被高處恭用槍刺中前,又一箭射中野豬右後腿。那野豬失去平衡,一頭倒在了草裏,不住的嚎叫。


    “韓兄弟好箭法!”


    “這箭法真乃百步穿楊!”


    眾人對韓重登的箭法佩服不已,高處恭興奮的喊道:“韓兄弟果然好本事,待我也來試試!”


    遠處又有一隻梅花鹿輕躍而過,高處恭不像韓重登那樣輕巧取勝,而是反手提著長槍,策馬追逐,待離得近了,瞅準時機奮力一擲!長槍不偏不倚刺中飛奔中的梅花鹿,正好刺在屁股上,這一槍力道極大,幾乎半穿了梅花鹿的後半隻身子,直挺挺的倒在地上,家仆護衛們紛紛上前拖了迴來。


    王師定見今日郡主在,也存了要顯擺的心思,隻是找來找去也沒找到大的獵物,倒是射下來一隻雁,他不甘心,滿林子尋找,終於在一處溪流旁碰到兩隻狐狸,在眾人驚訝的目光中,王師定手握兩隻箭羽,同時搭在弓弦上,隻聽的“嗖嗖”兩聲破空傳來,兩隻狐狸齊齊倒地,眾人拍掌喝彩,韓重登也露出異樣的表情。


    唐月輕不高興,本來想著野營能好好大顯神威一番,誰知道兩袋箭都射完了,連個兔子尾巴都沒碰到,隻有手裏這隻褐色野雞,就這還是歪打正著,運氣的成分居多。唐月輕看了看,歎了口氣把野雞丟給老杜。老杜今日也收獲頗豐,一隻野山羊,還有一隻半大的野豬。所以當他接過唐月輕手裏的野雞時,便忍不住偷笑起來。


    唐月輕哼了一聲,罷了,本侯是風度翩翩的大才子,這等力氣活讓他們去顯擺便是!不就幾隻野獸嘛……


    我怎麽就射不中呢?


    幾個時辰後,眾人騎著馬尋了一處溪流,在岸邊用馬車圍成一圈,支起鐵架子,生火烤肉,鋪好桌子,取出從家裏帶來美酒,果脯,點心,男男女女分列而坐,好不快活。


    唐月輕端起酒杯,對眾人說道:“諸位,今日是韓兄難得來一趟大宋的日子,咱們應該好好盡盡地主之誼。韓兄雖然與我們暫時有些分歧,但他的為人和本事我是佩服的緊。來,我們同敬韓兄一杯!”


    眾人紛紛端起酒杯,都向著韓重登遙敬,韓重登守禮的向眾人示意,一飲而盡。放下酒杯後,韓重登說道:“在下偏在東南,今日有幸能來中原,同諸位俊傑佳人一同遊獵,真乃生平快事。在下觀今日之事,可比當年王羲之之遊也!”


    “哈哈哈哈~”


    眾人開懷大笑,韓重登是李唐重要的將領,如今雖然失勢罷權,卻更加拉進彼此的距離。這個人不僅長的帥氣,還很有人格魅力。


    宋靈顏端著果酒款款走到韓重登麵前,眼中似溪流一般水波蕩漾:“韓公子,奴敬你一杯。”


    韓重登連忙起身行禮,端起酒杯,二人碰杯飲下,宋靈顏卻並不急著走,而是笑吟吟的看著韓重登:“韓公子一表人才,又是沙場勇將,想必你的娘子定是嬌滴滴的江南美人吧?改日尋了機會,也帶來東京,好教咱們領著她看看中原風情才是。”


    韓重登看著眼前這能言善辯,充滿自信的女子,尷尬的說道:“韓某向來粗獷,還未娶妻……”


    “咯咯咯咯~”


    宋靈顏用繡絹捂著嘴,笑著轉身迴去了,留下韓重登一臉茫然。唐月輕遠遠的看著這邊的情形,搖了搖頭。


    “宋家大小姐這是看上韓重登了啊……隻是,她恐怕要失望了。”唐月輕心想。


    石允,張遇明等人有的見過韓重登,有的則是聽旁人說起,才知曉他的身份,雖然大家各為其主,但來者是客,他們都熱情的圍著韓重登,並不因為他是唐國人而疏遠或者淡漠。大宋開明自信的氣派,在這場小小的獵會上盡顯無遺。


    到了傍晚,女眷們在護衛們的保護下迴東京城了,男人人有事的也都迴去了,隻留下唐月輕,高處恭,楚天詞,韓重登,李沂五人,老杜帶著一百多唐家護衛在這裏搭起帳篷,唐月輕今日要夜宿於山泉林間。


    油燈點起,帳篷裏五人盤坐,唐月輕開始說起正事:“韓兄,貴主明知你和溫大人多次與大宋交手,還派你二人出使,意外何為?自從林老將軍駕鶴西去,我便深以為憾,大家都是華夏後裔,老將軍那般人物,若是同歸大宋,日夜聆聽教誨,豈不是美事!實在可惜,兄弟我實在不想你也同他一樣。”


    談及此事,韓重登臉上也稍現悲涼之色,沉悶的說道:“我主乃是雄主,自有深意,老將軍之事,我雖然也頗覺不公,但人生在世,忠義兩難全,侯爺不也作過: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這樣的豁達之言嗎?怎的今日如此說?”


    高處恭是個爽快的,即便如今懂事了許多,卻依舊直來直去:“韓兄弟,你我雖然多次交手,我卻打心中佩服你,李煜派你和溫暉來,這就是借刀殺人,所幸我們都未生出加害你的心思,但東京城利益錯綜複雜,難保不會有人對陛下進讒言,暗害你們。不若投了大宋,大家一起為陛下效力,又能時刻相伴,豈不美哉?”


    韓重登婉言拒絕道:“處恭兄所說乃是良言,但請恕我不能從之,並非重登不識好歹,家父本是周臣,前番因故叛周投唐,如今若是再叛唐投宋,便是兩麵三刀了,若如此,重登慚愧,自覺不配同諸位一道。”


    唐月輕看著韓重登,無奈的說道:“你這是愚忠!林老將軍忠心耿耿,最後落得淒涼下場,你是他的嫡係,李煜能讓你落了好?”


    “恩和怨,雲和煙,重登不願做背主之人,侯爺,各位兄弟,恕重登讓你們失望了。”


    話說道這個份上,幾人也不再勸,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路,不能因為想當然去要求別人,唐月輕隻好說道:“既然你心意已決,我們也不便再言,隻是他日你要是想來大宋,我們一定恭候你來!”


    韓重登拱手說道:“幾位兄弟的美意,重登銘記於心。”


    幾個人拋卻這些俗事,行酒作樂,開懷暢飲,直至夜深了才睡下。


    唐月輕並沒有睡著,而是披了衣服出了帳篷,今夜月半微亮,撒下一地銀輝,黑幕下的林子中,有許多寒鴉盤旋。


    “邀伴同宿,青山深處,天色映晚幕,月影照徑出,烏蒙江上飛白鷺,西陵渡。


    晨風吹動,誰家旗鼓?登臨人北顧,當年來時路,千秋過往塵與土,應如故。”


    三日後,朝會在垂拱殿如期舉行。


    “宣,唐國使臣溫暉覲見~”


    溫暉比以前胖了些,倒是更加富態了,聽了宣號,快步上前跪在地上,韓重登和另一個年輕人一道跟在溫暉後麵,也跪了下來。


    “下邦使臣,禮部侍郎溫暉,拜見大宋皇帝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平身。”


    跪在殿中的三人起身,溫暉獨自上前,拱手奏曰:“啟奏陛下,我主命臣覲見,奉上玉如意一對,紫珠十粒,白珠百粒。黃金百兩,白銀一萬兩,江南春茶十車,海貢十車,酒器百件。並有我主親筆奏章一封。”


    趙老大氣色很好,李唐稱臣,這是莫大的功績。他微微抬手,張德快步從台階上走下來,從溫暉手中接過貢單和奏章。轉身走上台階,拿到趙老大麵前,躬身奉上。


    趙老大翻開貢單看了看,點了點頭,放在一邊,又拿起李煜的親筆奏章。


    “臣居江南,久慕中原,向來多有誤會,以至兵戈。竊以為同為漢族,共是唐後,自當不使國中霍亂,百姓流離。今遣臣屬,進貢朝拜,聊表思慕,以敘仰渴。奈何荒州水重,山高路遠,不能盡聽天意,實為惶恐。陛下坐擁中原,更連隴,蜀。當複河山,使燕雲重歸,河朔再迴。臣守江南,為陛下鎮夷,待天下太平,自當親至,以明心跡。萬歲萬歲,萬萬歲。”


    趙老大微笑著放下奏章,看著溫暉問道:“朕聽說,你是林仁肇帳下幕僚?”


    溫暉麵色不變,拱手迴道:“前番追隨將軍,如今已經解甲從文。”


    趙老大笑著說道:“當年林仁肇何等英雄,數次北伐,哪怕身死,仍能保江南無虞。卻橫遭不測,朕覺得李煜過於薄情了,卿家以為自己比林仁肇如何?”


    溫暉恭敬的答道:“微臣不及老將軍十之一也。”


    趙老大笑了笑,看著溫暉身後二人問道:“韓重登是那一位?”


    韓重登微微躬身:“啟稟陛下,微臣便是。”


    趙匡胤指著曹彬問道:“此乃大宋樞密使,淮南一戰,朕聽說你與一個叫向溫的,內外夾擊,抵抗天威,方致一時退散,是也不是?”


    韓重登毫無懼色,拱手答道:“陛下聖明,各為其主,微臣無愧於心。”


    大宋朝臣們坐不住了!這算什麽?上了案板的魚肉還敢如此囂張?


    薛律大官人第一個跳了出來:“真是狂妄無禮之徒!奸猾狡詐,僥幸勝我大宋一籌,竟得意如此!陛下,臣請誅殺此賊,以正天威!”


    方以儒更是挽起袖子上前,要打韓重登,被幾個相近的朝臣拉住,忿忿喊道:“豎子無禮!教你有來無迴!”


    韓重登冷冷的看著這些人,又望向趙老大,拱手說道:“陛下,微臣並非賣弄本事,隻是據實相答,怎麽,大宋官將,戰場上技不如人,隻能在這殿中逞英豪嗎?”


    趙老大臉上的笑容漸漸消失,唐月輕仔細捕捉到了,立刻出列答道:“陛下,微臣以為,韓大人所言不錯。”


    “什麽?!”


    “唐月輕,你哪頭的?!”


    “怎的幫仇敵說話?”


    趙普和楚昭鋪四目相對,互通心意,皆閉口不語。晉王氣定神閑,望著地麵上的磚塊思索。


    “你覺得他這般得意,以擊敗大宋為榮,不算有罪?”趙老大臉色慍怒的看著唐月輕。


    “若是微臣到了江南,江南國主說起江淮之事,微臣必定也是同韓大人一樣的迴答。”


    ……


    這話一出,喧鬧的朝堂安靜下來,是啊,若是我大宋官員到了江南,難道要因為畏懼,卑躬屈膝嗎?這樣一想,有些朝臣看向韓重登的眼神中,漸漸有了敬佩之情。


    趙老大臉色好看了些,這話確實在理。


    唐月輕剛剛扭轉了風向,薛律冷笑著說道:“陛下,莫要被賢侯的花言巧語騙了!臣前些日子去百崗山遊玩,還碰到他同這位韓大人一道遊獵,微臣不敢質疑賢侯忠心,外通江南,但卻要參他收受使臣賄賂,私交甚過,情於公事!”


    “嗯?”


    “什麽?!”


    “同他邦使臣一同遊獵?”


    唐月輕扭頭看了看薛律,薛律被他看的有些不太自在。別過頭去。


    正在這時,高處恭出列,楚天詞出列,齊齊答道:“陛下,微臣當時也在!”


    和唐月輕相熟的,紛紛出列,包括謝臣傑,胡望宣,孫承恩都出列,正在這時,薛居正緩緩走到唐月輕前麵,跪了下來:“陛下,薛大人說得那日遊獵,老臣亦在。”


    隻是唐月輕和韓重登遊獵,那就有外通敵國之嫌,這麽多人,甚至吏部尚書都在,那就是普通的遊玩,邀請韓重登參與,這隻能說明大宋的氣度寬廣,而不是薛律說得那麽齷齪。


    “貴使覲見,我等邀請他一道,增近兩國之誼,薛大人覺得不妥?”


    薛律張口結舌,本想借著先前探知的消息擺唐月輕一道,不想如今竟被反客為主,看著趙老大不善的眼神,薛律慌張的說道:“我竟不知,錯怪使臣和賢侯,實在是……實在是糊塗!”


    趙老大不鹹不淡的打打圓場:“行了,都起來吧。”


    眾人謝恩起身,各自迴到隊列,趙老大饒有興趣的看著韓重登。


    “朕原本以為唐卿少年天才,是獨獨一份,今日見了卿家,不卑不亢,臨危不懼,才知中國有人,英才輩出。朕聽說唐卿與你數次戰場交手,如今見了,亦能化幹戈為玉帛,難能可貴,戰場上不留情麵,卸甲後把酒言歡,實在是羨煞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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