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同待在自己的營帳中,來迴踱步,麵色憤憤不平。迴想著出發時將軍交代的任務——盯緊李沂,如有異動,火速傳信。


    今日李沂與自己撕破臉皮,簡直是目中無人!既然他如此輕看自己,那一定要好好給他上上課,我胡同銀州別駕的名號,可不是吹出來的!


    正在他心中思索如何進行下一步行動時,卻聽到帳外傳來人喊馬嘶,他疑惑的出了帳篷,看到燈火通明,人披甲,馬駕鞍,各營兵馬調動,人影匆匆,塵土飛揚。


    胡同連忙趕到李沂大帳,進去一看,各部將士都披掛整齊,列在兩旁,李沂背著雙手看向自己,臉上不但沒有冷淡,反而還帶著笑容。


    “胡先生來了?哈哈哈!”


    李沂一改白天的態度,走上前說道:“白日裏得罪先生,實在是迫不得已,我本來就想著夜襲靈州,隻是怕咱們軍中有宋軍細作,假意和先生爭吵,為的是以防萬一,不是軍機泄露。如今軍馬收拾齊備,吃飽了飯,也休息了許多時辰,天黑夜深,正好方便出兵。先生不會還在怪我吧?”


    胡同愣住了,這個李沂白日裏那般同自己作對,原來竟是做戲給手下的人看啊!確實,要說羌兵中沒有宋軍細作,胡同是不信的,就像宋軍中不也有他們的細作嘛。隻是一想到自己派人往銀州傳信,打小報告,胡同就有些不自然,不行,得好快派人把他追迴來,若是李沂這般盡心竭力,自己卻落個背後中傷的罪名,不說李沂會和他不罷休,就是李曦那邊,恐怕也會對自己心中有所成見!


    “李將軍哪裏的話,你我皆是將軍手下同僚,雖說先前咱們互相鬧的不和,可那都是因為公事,說起來,倒是胡某淺薄了,不知將軍深意。誤會了將軍,安敢心中責怪將軍。”


    李沂見穩住了胡同,也不再多說廢話,一聲令下,早已準備好的羌兵列隊出發,趁著夜色往靈州趕去,四個時辰後,天色微微發亮,遠處雄偉的靈州城在一片薄霧中若隱若現。


    正當大軍行進到城下時,城門突然大開,數百騎飛奔而出,往羌兵這邊趕來,胡同驚慌的看向李沂:“李將軍,咱們如此小心,怎的宋軍還有防備?”


    李沂轉頭看著胡同,露出了帶著寒霜的笑容,和他哈出的白氣一樣冰冷。


    “啊!”


    “呃!”


    慘叫聲驟然想響起,胡同迴頭一看,自己的親信被李沂本部的黨項人盡數斬落馬下!他心中驚懼,連忙伸手就要拔劍,結果李沂的槍尖已經架在他的脖子上,透心的寒冷!


    “李沂!你什麽意思?”


    “沒什麽意思,請胡大人看一出好戲。”


    唐月輕率領小五等人和幾百個威戎軍趕到李沂麵前,在馬上拱手行禮:“李將軍。”


    “胡大人,你可看出什麽了?”李沂邪笑著望向胡同。


    胡同麵色灰白,顫抖著手指著李沂:“你……你竟然和宋軍勾結……”


    “哎,這位大人這話說的可不對。”唐月輕笑吟吟的看著胡同:“李將軍之父乃是前朝定難軍節度,銀州防禦使。大宋承襲前朝,自然同是宋軍,何來勾結之說?”


    胡同聽了這話,知曉事變,李沂已經投敵!這才恍若驚醒,連忙來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彎:“這位將軍說得是,這樣算來我也是大宋官員,咱們本是一家,李將軍,其實我也早就看那李曦父子不順眼了,無才無德,將軍賢能有誌,卻一直不得重用,真是讓人氣憤!我本想暗中聯絡朝廷,不想你今日竟已經做了決斷,咱們……”


    唐月輕伸手握下李沂的長槍,說道:“李將軍,這位大人一看就是飽讀詩書的,自然知曉道理,想必說得也是實情,咱們莫要傷了和氣。”


    李沂眼神不善的盯著胡同,慢慢放下了長槍。轉身打量起唐月輕來:這人年紀和自己相仿,一身書生裝束,一點也不像一路軍馬副都署的樣子,可舉手投足間盡顯不凡,儀表堂堂,眉宇間一股英氣。


    “唐大人,這八千子弟皆是我父親的舊部和反對李曦的黨項族人,如今已經到了靈州,接下來怎麽辦?”


    唐月輕揮了揮手,左右散開,“李將軍,進城說話。”


    唐月輕接李沂到靈州府衙,屏退左右,便不再裝樣子了,拉著李沂的手臂坐下,殷勤的給李沂沏茶。


    “李將軍,你年長我幾歲,我便鬥膽喊你一聲哥哥了。”


    李沂驚訝的看著一秒變臉的唐月輕,這少年,怎麽突然之間就變得有種……有種賤賤的感覺。


    “我與漣兒,情投意合,已經在談戀愛了,呃……就是跟你們說的定情差不多。隻是沒有你這長兄作證,若是貿然成親也不像話,我也不想委屈了她,來日還要你做個見證。”


    李沂麵色奇怪的問道:“唐大人……”


    “哎~旁人喊我倒也罷了,你怎麽能喊我大人呢?這我如何受的起?叫我月輕就好,或者叫老唐也行。”


    “啊?哦哦,月輕啊,你不是說要討論軍機嗎?怎麽突然說起這些?漣兒當年與我分離,心中對我還有怨懟,你這事……我……”


    唐月輕笑著把茶端給李沂:“你們兄妹當年的事我也知曉,所以想和哥哥商量商量,漣兒和我還沒有正式交往……呃,怎麽說呢,說白了就是還比較羞澀,這個……基礎不太穩固,還需要你這親哥替我多多美言幾句。至於她對你的芥蒂,你放心,我也還能在她那裏說上幾句話,哪裏有不與親哥哥相認的道理,哎哥哥你先喝茶。我的意思是,等救出嫂子,滅了李曦,哥哥同我去東京與漣兒相認,到時候咱們可要互相幫襯,同心協力才是啊。”


    李沂算是明白了。


    這小子是看上漣兒了,但是好像又有什麽問題,需要自己給漣兒說和。不過他說的也有道理,自己和漣兒能否冰釋前嫌,也需要人從中翰旋。這小子能當上宋軍的副都署,自然是舉足輕重的人物,而且聽小五說,他在漣兒心目中的地位確實不一般。這是雙贏的局麵。


    不過——


    “我就這一個妹妹,可不能錯付了,此事嘛……”


    唐月輕瞪大眼睛看著氣定神閑,悠哉悠哉喝著茶的李沂。這就擺上譜了?除了趙老大敢給老子擺譜,還有誰敢如此……


    算了!


    “哥哥,小弟不說家財萬貫,也是薄有家資。不說貌比潘安,也是像模像樣。不說才高八鬥,那也是:博覽群書,不知道此哥哥還有什麽疑慮不成?”


    李沂看著唐月輕,心中不免好笑,這個唐月輕怎麽一點也不似傳聞中的那樣嚴謹,聽小五說,這是個出類拔萃的人物。可怎麽看也不像啊……


    “罷了,月輕,我便依了你所說的,互相幫襯。隻是這是後話,如今我已經按你書信所說帶兵進入靈州,下一步該當如何?”李沂在短暫的新鮮和輕鬆後,又想起妻兒,皺眉問道。


    唐月輕也正經起來:“以哥哥對銀州的了解,那李曦知曉哥哥取了靈州,會怎麽做?”


    李沂想了想說道:“往日我若是奪城,他定會派兒子李允來替換我據守,始終不讓我有自己的地盤。但是如今李允在西邊防禦李繼隆,抽不出身,應當會派他人來接替我,令我迴銀州。”


    唐月輕哈哈一笑,說道:“既然如此,哥哥便寫信告知他,讓他派人來自投羅網,以為靈州握在手中,若是令哥哥迴銀州,哥哥帶兵在前來路,我引兵在後,一路悄摸聲的到銀州,等哥哥接出嫂子,派親信保護嫂子,打開城門,我率兵直取銀州,你看如何?”


    李沂點點頭:“你說的倒是可行,隻是數萬大軍調動,豈能掩人耳目?若是走露了風聲,我妻兒危矣!”


    唐月輕悄悄說到:“不用數萬,如今我看銀州,靈州兩府到處都是躲災避禍的平民,我派五千人假扮成平民往銀州走,再派五千人晝伏夜出,隱匿前行。再派三千精銳騎兵,假扮成羌兵裝束,隨哥哥一同行進,區區三千人,不細看誰能知曉多了?而且也能助哥哥震懾軍中還對李曦心存效忠之人。等到了銀州附近,哥哥尋一處偏僻地方將他們藏好。咱們行動迅速些,即便李曦發現,也來不及反應。”


    李沂膛目結舌的看著唐月輕:“月輕,你這行軍打仗的方式是師從何人?怎麽如此陰損?”


    唐月輕先在心中不停的默念了三遍:


    “這是未來的大舅哥,不能揍!


    這是未來的大舅哥,不能揍!


    這是未來的大舅哥,不能揍!”


    隨即笑著臉轉移話題:“哥哥,你覺得此計可行否?”


    李沂讚同的點頭:“李曦善於心計,行軍打仗卻比較平庸,遇到你真是他倒黴。”


    唐月輕靦腆的笑著說道:“哪裏哪裏,這也就對付對付那些庸碌之輩,若是換了對手是哥哥,恐怕小弟討不到便宜。”


    李沂也輕鬆的笑了:“就是換了我,可能也要被你這明裏暗裏的手段搞的手忙腳亂一番。李曦派去駐守地方的官員,大都是部落首領,他們隻知道魚肉鄉裏,盤剝百姓,好對付。隻是銀州城中還有三萬人馬,你派來的人和我加起來不過兩萬多一些,裏應外合若是不成,那便麻煩了。”


    唐月輕坐下思索起來。李沂說得不錯,即便這個想法不錯,但若是他在城中不能如約開城,到時候李沂就危險了!而且到時候失去了突然性,不能立刻讓銀州城中的中立派和牆頭草服從,想以少攻多,打糧草足備,城牆高厚,四周還隨時會有援兵的銀州,無異於慢性自殺。


    “哥哥放心,咱們前麵按部就班,我派心腹率兩萬威戎軍和廂軍隨後,隨時支援咱們,便可保無虞,何況一邊吉州還有李繼隆將軍,我已經與他約定了日期,到時候他也會從西邊猛攻,支援我們。”


    李沂這才鬆了口氣。按照唐月輕這個玩法,李曦肯定是死無葬身之地了。


    六盤山北的天氣此時還是一片清寒,有時還會下起小雪,樹木都是光禿禿的,隻剩下樹幹,人一哈氣,就能看到白氣噴出來。馬鼻子噴的熱氣也一樣。


    李曦得知了李沂擊敗了宋軍,擔心他占據靈州,派了心腹王成綜率五千人馬來接替李沂,被李沂騙進靈州城中,剛關了城門,李沂二話不說就把王成綜送上了西天,其他人見大勢已去,都放下兵器投降了,形勢比人強。


    辦完這事,李沂率兵一路往銀州挺進,唐月輕率領老杜小五和三千騎兵穿上那些降兵的衣服,混在李沂的軍隊中。


    楊楚雄帶人假扮成平民,散成無數小股朝著銀州趕,唿延讚率五千人晝伏夜出,一路小心翼翼的摸著向銀州南邊的石嘴山移動。張恆遠率兩萬人馬在後麵不緊不慢的跟隨著。


    此時的銀州,對靈州的情況毫無察覺,隻道是李沂擊敗了宋軍,率兵迴銀州,並沒有設防備。


    到了銀州城外五十裏,唐月輕和李沂分離,帶兵藏在附近的山穀中,李沂則帶著人馬進入銀州,李曦親自迎接李沂,為他擺宴慶功。


    李沂的親信分布在城中大營裏,牢牢看管著帶迴去的那八千人,果然,有不少以各種理由,或者偷偷摸摸出營的想要報信的人,全部被小四以逃兵的罪名暗中格殺。


    李曦高興的給李沂舉辦了慶功後,放楊氏迴府,李沂一接到楊氏,便暗中把她轉移到城中破落的閭左藏了起來,派小二率親信保護。


    四月初二,正當守城的軍馬和銀州城得百姓們生火做飯時,李曦的將軍府突然著火了,火苗衝天而起,濃煙滾滾,大火驚動了城中的兵馬,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將軍府。


    而在此時,銀州城內的南門和東門,出現了許多人馬,手持兵刃,殺氣騰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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