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過得真快,轉眼就到了十月底,天空飄起了雪花,銀白色覆蓋了中原大地,街上行人匆匆,正是農閑時節,人們都縮在自家屋子,烤著火爐,吃著火鍋。


    最近發生了一件不小的事,高處恭要出征了。


    “你要出征?打誰啊?”唐月輕嘴裏塞著羊肉問道。


    高處恭喝了一杯酒,嘖嘖著嘴,放下酒杯說道:“上黨的昭義軍節度使李筱,聯合前朝殿前都虞侯李重進叛亂。陛下順應天意即位,命令韓令坤代替李重進,將李重進移鎮至青州。李重進拒絕調動,派遣幕僚翟守珣說服李筠起兵抗命。不想翟守珣為人忠義,暗將此事密報給陛下。於是,陛下要求翟守珣拖延李重進出兵,以防止李重進與李筠南北唿應。翟守珣迴去後,交口詆毀李筠不足與謀事。李筱在八月起兵叛亂,李重進得到消息晚一些,九月也趁亂起兵。”


    唐月輕問道:“那你去打哪個?”高處恭吃了片菠菜說道:“自然是平定李筱,此人據守上黨三郡,現在擁兵一萬八千多,細作來報說,他已經向偽漢稱臣,我隨父親帶兵出征。”


    唐月輕突然問道:“若是他不守上黨,轉而攻打大名府,你們走了誰來鎮守?”


    高處恭胸有成竹的說道:“你放心,大名府數十萬人,就算我們走了,還有一萬多廂軍和各種衙役,村壯。借他十個膽子,他也不敢來。”


    唐月輕盯著無所謂的高處恭,想說什麽,又一想算了,反正是他的事,自己再管太多,就是逾越了。


    高處恭跟隨高懷德帶著大軍離城,唐月輕站在登臨意二樓的窗戶,望著遠處鱗次櫛比的房屋瓦舍,漫天飛雪。爐子裏的火很旺,樓下大堂裏坐滿了訂取爐子和火鍋的人。


    突然,一件皮襖披在唐月輕的肩膀上,迴頭看去,歌笑端著一杯熱茶,遞給自己。


    “哥,高處恭走了,怎麽感覺你不開心?”歌笑關切的問道。


    唐月輕笑笑,說道:“你說天天湊一塊鬧騰的人,這突然一走,難免有些奇怪。”


    歌笑笑著說:“哥,你這是拿他當自個人,想來高處恭也是如此。”


    唐月輕關上窗,問道:“漣兒呢?”歌笑跟著唐月輕坐到桌子前,擺弄著窗花說道:“漣兒姐今個迴莊子了,說是有故人來訪,她去看看。小三和小五陪著她迴去的。”


    這下可真是無聊至極了,人都走光了,玩個錘子。唐月輕一瞬間感覺到沒什麽意思,自己一個人下了樓,從後門出了店鋪。


    走在街上,腳踩在雪上,身後留下一串長長的腳印,幾個孩童手裏拿著雪球,相互追逐著,其中一個朝唐月輕扔了個雪球,砸在他的披風上,唐月輕一時興起,也蹲下身子攥了一個雪球,朝著孩子堆丟過去,一時間街上熱鬧起來,一個大人和四五個孩子互相丟雪球,砸的不亦樂乎,孩子們發出爽朗的笑聲,唐月輕心情也暢快了不少。


    玩累了,唐月輕和一幫孩子坐在一起,一個小男孩吸著鼻涕,開心的問道:“大哥哥,你捏的雪球好大啊,我們打不過你。”


    唐月輕拍了拍雪,摸了摸他的頭:“等你們長大了,也能捏出這麽大的雪球來。就能打過我了。”


    “大哥哥瞎說,那時候你已經老了,怎麽還會出來打雪仗啊!”


    “哈哈哈!”唐月輕笑了,這小屁孩。給他們每人買了些新出籠的包子後,唐月輕背著雙手繼續在城裏晃悠,心情好轉了些,便饒有興趣的在街上轉著,擺攤的人少,可沿街的店鋪依舊開著,唐月輕進到一家首飾店裏。


    店裏的掌櫃趕忙迎了上來,對唐月輕笑道:“貴客想要點什麽?”


    唐月輕擺擺手說道:“我隨便看看,給舍妹買些首飾,不知有沒有好些的鐲子?”


    掌櫃的從櫃子裏取出三副手鐲,一副玉鐲子,一副金鐲子,一副翡翠鐲子。唐月輕看著都挺好,成分都很足,不像以前在商場和商貿城買的,價格貴,還特別假。他說道:“三份都給我裝起來,我都要了。”


    付了錢,抱著裝首飾的盒子出了門,唐月輕準備出去迴店裏,結果看到街上有個老人躺在地上,老人家衣衫襤褸,頭發和胡子都很雜亂,滿臉褶子,躺在地上痛苦不堪。


    唐月輕急忙下了台階,跑過去挽著老人的胳膊說道:“老人家,不要緊吧?快點起來,這天寒地凍的,走路要小心點啊。”


    “天啊!”


    一聲淒厲的慘叫,引起了周圍店鋪裏人們的注意,本來隻有寥寥幾人的街上,一下子就烏泱泱的圍了一群人。


    老頭抱著唐月輕的大腿不撒手,哭喊道:“老少爺們,街坊鄰居們,都來評評理啊!這書生將我撞倒在地,居然不管我這老頭子的死活,轉身就想跑走啊!哎呦我的腿都快斷了!”


    我尼瑪!


    唐月輕目瞪口呆的望著聲淚俱下的老頭,有些沒反應過來,這特麽是宋代啊!這個時代就有碰瓷的了?!這一把鼻涕一把淚的,特麽的要不是訛的人是老子,老子也跟著信了!


    周圍人對唐月輕指指點點,議論紛紛:“一個書生,都如此不顧禮義廉恥!呸!”


    “豈不聞,仗義每多屠狗輩,負心總是讀書人?”


    “那書生,還不快把老人家扶起來,帶去個醫館好好看看?!”


    唐月輕見群情激憤,又嫌棄的扯了扯被老頭抱緊變皺的袍子,扯不動。隻好蹲下說道:“老頭,你要多少錢,痛快點。”


    老頭正擦著眼淚,聞言趕忙說道:“小老兒這腿疼得厲害,不過也不敢勞煩公子,望公子施舍些湯藥費便好。”


    唐月輕皺眉說道:“多少錢?”


    周圍人看不慣唐月輕嫌棄老頭的樣子,有錢了不起啊?有錢就能撞了人就跑?趾高氣揚的是不是討打?


    那老頭見眾人似乎要動手,擔心再演下去反而迴鬧大,若是這書生嚷嚷著報官就難辦了。於是趕忙說道:“眾位,眾位聽小老兒一言,想來這公子定是無心的,又有急事才會如此,大家不要誤會。”見眾人的情緒都稍微穩定些了,老頭對唐月輕說道:“公子給小老兒十兩銀子去看個郎中罷。”


    唐月輕看著老頭,十兩銀子,那得買多少奶粉才能賺迴來?急忙叫道:“十兩銀子?你怎麽不去搶?”


    周圍一個婦人撿起自個籃子裏的雞蛋就朝唐月輕扔過來:“沒有善心的東西,老娘打死你!”


    唐月輕低頭驚慌的躲過,見無數雙手放進婦人的籃子,趕忙大叫:“行!行行行!快些住手!十兩就十兩!莫要再扔雞蛋!”


    眾人這才罷手,盯著唐月輕,唐月輕哭喪著臉掏出十兩銀子,遞給老頭,老頭一把搶過來,這時候人群中擠出一個衣服破爛的少女,看著地上的老頭,趕忙跑過來說道:“爺爺!你這是怎麽了!”


    老頭被女子扶著站了起來,笑著說:“沒事,和這位公子有些誤會,走,扶我去醫館。”女子聞言點頭,看了一眼唐月輕,不著痕跡的笑了。


    爺孫倆走了,人們才放下心來,慢慢散去,周圍有人邊走邊說道:“人模狗樣的,一點良心都沒有,呸!”


    唐月輕捂著胸口,好痛啊!趕忙離開這是非之地,先前扔雞蛋的那婦人滿足的笑了,對同伴得意的說道:“看到沒,咱們大夥一起出力,這世上就沒有不平事。”同行的幾個婦人也都點頭:“齊家嬸子真是古道熱腸,對對對,以後呀,咱們要多做這樣的善事,菩薩可都在天上看著呢。”


    “嗯嗯嗯。”


    幾個婦人七嘴八舌的說著,突然齊家嬸子一愣,停下腳步,看著自己空蕩蕩的雞蛋籃子……


    “天啊!那些個天殺的,竟然趁亂拿走了我的雞蛋!這迴去可怎麽向我家那口子交代哇!”


    唐月輕自閉了,沮喪的迴到登臨意,把買的東西丟給歌笑,躺在榻上,望著屋頂,雙眼空洞沒有神采。


    歌笑抱著盒子看著唐月輕,印象裏自己的哥一直是個樂觀的人,雖然有些傷懷,但也不至於如此……感覺像丟了魂,糟了罪一樣。這比剛才未出去時還要低沉,看來高處恭在哥心裏確實很重要的。


    城外破廟裏,老頭躺在草堆上,哼著歌喝著碗裏的酒,那髒兮兮的少女架起鍋,往火堆裏添了些柴,火堆上烤著一隻雞,女孩旁邊放著一件新買的繡鞋。


    “爺爺,今天那人心腸不壞,你拿錢就是了,各苦敗壞他名聲,讀書人若不能存聲譽,豈不是影響功名?”女孩一邊轉著烤架,一邊說道。


    老頭灌了一口酒,抹了把嘴說道:“傻孫女,你不要被男人外表給騙了,我遠遠的就看到他進了首飾店,買了好幾副首飾,必然是個浪蕩公子,考個屁的功名,再說他衣服華貴,你看他披的襖子,那可是好貨色,這樣的富貴人不會在意這些的,你就不要瞎操心了,雞熟了沒?爺爺都餓了。”


    少女若有所思的點點頭,說道:“還沒熟呢,再等等。”


    破廟外雪深過膝,一片白茫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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