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山傍水房數間,行也安然,坐也安然。


    一頭耕牛半頃田,收也憑天,荒也憑天。


    雨過天晴駕小船,魚在一邊,酒在一邊。


    路逢騷客問詩篇,好也幾言,歹也幾言。


    布衣得暖勝絲棉,新也可穿,舊也可穿。


    粗茶淡飯飽三餐,早也香甜,晚也香甜。


    夜歸與子話燈前,今也談談,古也談談。


    一覺睡到日三竿,不是神仙,勝似神仙!”


    李漣尋唐月輕商議過冬的準備事宜,人沒找到,卻被他桌子上的隨筆吸引的失了神。


    “這人……真的是懶憊,字裏行間都是出世之言,不過卻難掩出眾的才華,真是不知所謂了。”李漣心裏想著,更是對唐月輕好奇,他的本性,究竟是什麽樣的?


    高處恭也是懷著同樣的疑問,看著唐月輕在搗鼓不知道哪裏來的幾個鐵架子,還連在灶台的蒸籠蓋子上,廚房裏全是白茫茫的水蒸汽,高處恭實在忍不住好奇,問道:“我說唐兄,你這是在做什麽?”


    唐月輕嫌棄的看了看高處恭在廚房裏手足無措的樣子,把管子接在一起說道:“聖人說,四體不勤,五穀不分,用來形容你真是太貼切了。”


    高處恭聞言就不服氣了:“聖人也說了,君子遠庖廚,唐兄怎麽隻挑難聽的說?”


    “屁,要不是你家裏有錢,你遠一個試試,餓不死你!”唐月輕心頭鄙視,想起人家有錢不用操勞,自己好不容易來這裏,卻是地主的心,長工的命,一股酸意便上來了:“他娘的,快幫忙!”


    高處恭哎了一聲,幫著接了盆。和唐月輕一起把管子扶住固定好,小三扇著風,爐子裏火苗肆意。


    高處恭從小就是含著金鑰匙長大,周圍人不是阿諛奉承,便是畏他如虎,所以從小就沒有什麽正真意義上的朋友,直到遇到唐月輕。


    這人總是能拿出很多新鮮玩意,還很賺錢,人又很風趣,很有性格,有仇必報,那凍了一晚的劉問就是很好的證明。就是有些不厚道,小心眼,而且不慕功名,卻對商賈之事頗為在意。最重要的是,他不拿自己當外人,也根本不在乎身份的差異,高處恭第一次遇到這樣的人,他對唐月輕產生了濃烈的興趣。


    “我說唐兄啊,你這到底在幹嘛?”


    唐月輕擦了擦手,說道:“喜歡喝酒嗎?”


    高處恭一愣,笑著說道:“怎麽,你要請我喝酒?”


    “嗯。”唐月輕看著廚房裏亂七八糟的管子點頭,高處恭說道:“清釀,黃梅酒,葡萄酒,杏花村,西鳳……你說罷,你要請我喝哪個?”


    唐月輕一頭黑線,你妹的,這些都要錢,老子沒錢。


    “都不是,我請你喝一種你沒有喝過的酒,我給它起名牛欄山二鍋頭。”


    高處恭沒反應過來,思索了半天自己喝過的雜酒,名酒,都沒有這個什麽牛欄什麽頭的名字,問道:“唐兄,我喝過的酒算是多的,不知這個什麽……牛頭……是產自何處啊?”


    “二鍋頭,三百年,源自牛欄山裏麵。”唐月輕腦海裏想起那句童音,越接近年節,他就越思念家鄉,思念那座藏在崇山峻嶺中的林間村落,思念那些笑容燦爛的麵孔。


    天氣微寒,外頭下起了冷雨,唐月輕捧著蒸餾出來的一壺心血,哼著歌迴到二樓,高處恭為緊隨其後進來,兩個人看到李漣正背著身子,看著桌子。


    唐月輕走過去,把酒溫在水壺裏,高處恭早就走到桌子前,看向桌麵上的文章,隨即臉上露出訝然:“李姑娘,這是誰寫的?”


    李漣平靜的指了指唐月輕,高處恭又看向唐月輕,感慨的說道:“唐兄果然是才學出眾,當初《水調歌頭》豔驚四座,如今整個大名府的文壇都在議論你的大作。就連隨筆都有一股超脫凡塵的意境,我書讀的少,都能感覺到一絲悠然,定非俗物。若是拿給那些大儒文宿點評點評,唐兄必定能夠名揚天下。”


    唐月輕哈哈一笑,渾不在意,取出酒壺,倒了三杯,給李漣和高處恭遞過去,好言相勸:“切記小口細品,這酒烈的很。”


    李漣謹慎的喝了一小口,皺眉說道:“好辣……”唐月輕趕忙解釋道:“這酒經過提純,味道自然要重些,沒關係,辣過後,你就能嚐到酒香了。”


    這邊唐月輕忙著照顧李漣,沒管高處恭,他還以為是平常喝的酒,放倒鼻子邊聞了聞香味,揚起脖子一口喝了下去……


    “咳咳!咳……咳!”


    唐月輕和李漣迴頭一看,高處恭脖子漲紅,手扣著嗓子,眼睛裏全是血絲和眼淚,張著嘴說不出話來。唐月輕對李漣說道:“你看,我說了喝慢點吧。”李漣似懂非懂的點點頭。


    高處恭一手抓著脖子。一手拉著唐月輕,,拚命想說什麽,卻說不出來,唐月輕無奈的歎了口氣,扶著他坐下,給他取了些涼水,高處恭抱過來就“咕咚咕咚”的喝下去,喘著粗氣說道:“唐兄,這酒……這酒喝下去,怎麽和刀子一樣,喝下去好似被千刀萬剮,穿腸肚爛一般?”


    放你娘的屁!老子說了喝慢點,你自己當耳旁風,這會倒怪起我的酒來了!唐月輕嫌棄的看了看高處恭,自顧自的拿起一杯酒,先聞香,而後輕酌一口,繼而一口飲下,明顯感覺從喉嚨到胃,都有一股暖流,身子由內而外暖和起來,暢快!


    高處恭和李漣瞪大眼睛看著唐月輕喝下去,打了個隔,跟沒事人一樣,似乎還很享受。兩人都露出濃濃的敬佩之情。


    “唐兄,這酒雖有好處,可除了能喝便沒有其他用處,況且味道太過刺激,能接受的人不多,此物……雞肋了。”高處恭拿起寫了隨筆的紙張,折疊起來揣自己懷裏。


    “高兄,這你就不懂了啊,這酒好處多著呢,能取天日暖,能壯慫人膽,可以做酒精燈,還能給傷口消炎,而且還能處理動物皮毛,簡直是人間一寶!”


    高處恭聽著稀裏糊塗的,不明所以,隻有李漣若有所思。


    高處恭走的時候,帶走了兩壺蒸餾酒,還有唐月輕的文章,說是要找大儒品評。唐月輕並沒有反對,反正那些所謂的大儒,都是追名逐利之人,他們看的懂才怪,隻有高處恭的身份,可能會讓他們給些麵子,真正有眼光的人唐月輕估計高處恭壓根就碰不到。


    送走了高處恭,李漣和唐月輕迴到屋子,唐月輕見天已經晚了,李漣還不迴去,難道……


    唐月輕想到一些書生半夜遇到女妖,然後香豔……


    “高家答應五五分成,許諾給咱們一個月三百兩份進項,這次你立了大功。”李漣坐下,又拿起蒸餾酒端詳起來。


    什麽叫自己立了大功?唐月輕有些反應不過來:“這不是我的事嗎?既然如此,這和立功有什麽關係?給誰立功?”


    李漣聞言抬頭看著唐月輕:“怎麽,翅膀硬了?”


    見唐月輕的表情從疑惑變成恍然,又變成憤憤不平,李漣挽了一下青絲,開口說道:“你看啊,鐵器是從莊子拿的吧,人力物力都是莊子的,還有這登臨意,供你吃穿,你說你給誰立功?”


    唐月輕急忙說道:“這登臨意不是……”


    “我知道全靠你才能盤下,可若是一兩銀子都沒有,你去問問老翟他會給你麽?”李漣語重心長的說道:“我聽老人說,這人啊,要懂得知恩圖報,不能有點本事就尾巴翹天上去了,你懂嗎?”


    什麽老人說,明明是你說的好嗎?果然,強盜就是強盜!可是自己也不能白幹啊!這黑心的黃……李世仁!


    “漣兒,你看我怎麽說也是一個大男人,跟人家高處恭走一起萬一囊中羞澀,豈不是很尷尬?所以你多少給點零花錢,通融通融。”唐月輕屈辱的說道。


    李漣看著唐月輕委屈的樣子,心裏一軟,說道:“你說的也在理,如此我便給你五十兩,省著點花,別大手大腳。”


    唐月輕聽了激動的說道:“多謝,多謝漣兒,漣兒放心,我不亂花,高處恭說了,去燕來樓的錢他出,我就是拿著裝個樣子。”


    “嗯……嗯?!”李漣停下解荷包的手,盯著唐月輕問道:“什麽樓?”


    糟了!一時得意忘形說漏嘴了!唐月輕冷汗直冒,眼珠子一轉,說道:“是個酒樓,高家開的,自然不用我去出錢。”


    “小姐,這是咱們給各大店鋪,酒樓送去爐子的單子。”小五拿著賬簿進來說道。


    李漣拿過來,翻著賬簿翻看起來,突然問小五:“這個,燕來樓不是高公子的產業嗎?”


    小五疑惑的走過去看了看,說道:“小姐,這是家青樓,背後的東家是大名府的富商,不是高家的產業啊!”


    李漣轉頭,望向已經走到門口的唐月輕,拿起桌子上的毛筆,扔了過去,剛好釘在唐月輕的鼻子前邊的門框。


    “啊!我錯了!不要啊!”


    慘叫聲響徹夜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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