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過後,秋雨綿綿,一下便不停歇,地上有時可以看到一兩片樹葉,天氣也涼了許多。奶粉生意卻不減反增,早晨起來,能喝一碗熱乎乎的泡奶,是莫大的享受。


    唐月輕不喜歡喝奶粉,他喜歡數賣奶粉賺來的錢,然後看著李漣拿走鎖進她的櫃子裏。這種讓人看到希望,又讓人絕望的過程真的太享受了,這就是人生,總是起起落落落落落……


    這樣下去不行,小五這個二五仔不可靠,還是小三順眼些,雖然他這名字不太好聽,可人是頂頂的講義氣,關於某條街上有許多姑娘這件事,他偷偷摸摸的和小三分享了,結果小三頭搖的和撥浪鼓一樣,堅定的拒絕了唐月輕,而且還用奇怪的眼神盯了唐月輕好半天。


    青樓是去不成了,不過城裏有不少地方都搭有戲台,宋人的娛樂生活匱乏,聽戲是為數不多的享受之一。戲台上鑼鼓嗩呐,伴著老旦咿呀作響,台上蕩氣迴腸的故事,台下聚精會神的人群,幾千年了,我們的祖先就是這樣過來的。


    唐月輕磕著瓜子,看的津津有味,磕完直接朝地上一“呸”,吐了一地瓜子皮。今天誰都沒帶,隻帶了那個奴隸少女,現在是登臨意的小丫鬟——小香。小香嘴裏咬著糖葫蘆,站在唐月輕旁邊聚精會神的看戲,以前蓬頭垢麵的時候沒發現,等李漣和歌笑給她收拾了,剪了頭發打扮打扮後,一個萌萌的小姑娘便出現在眾人生活中。小香不過十六七的年紀,十分的畏生,和唐月輕李漣等人待了很久才慢慢開始說起話來。


    “公子,明皇為什麽能遊月宮?我們怎麽樣才能跟他一樣呢?”


    “……”


    “公子,你看那個人,他怎麽看戲看哭了?”


    “……”


    “公子……”


    唐月輕實在忍不了這個小話嘮了,怎麽就沒發現她問題這麽多呢,兇巴巴的朝她說道:“好好看戲,再多說一句,立刻把你拉到草市賣嘍!”


    誰知小香先是一愣,接著就鼓起腮子,眼裏憋滿晶瑩,唐月輕趕忙安慰她:“哎呦小祖宗,我逗你的,你可千萬別哭啊,”


    “哇!”


    周圍人異樣的眼光看了過來,唐月輕趕忙捂住小香的嘴,拉著她離開戲台底下,走到街上,唐月輕好言安慰道:“我嚇唬你的,你怎麽還當真了呢?乖,不哭了不哭了。”


    好不容易止住小祖宗的淚水,唐月輕眼看著天早,便帶著她到街上瞎逛,買了好多小玩意才哄乖。


    唐月輕看著滿嘴糖漿的小香,小姑娘著實可憐,才不過高中生的年紀,便家破人亡,忍受了難以想象的苦難和折磨,才走到今天,心下有些自責,便給她買好吃的,還有挑擔的貨郎箱子裏的新鮮玩意。小香忙著吃東西,都忘記了流淚。


    這邊主仆二人,也不知道誰主誰仆,正在悠哉悠哉的閑逛,另一邊的登臨意卻發生了另外的事情。


    “這位公子,不知您想賣些什麽?”小五殷勤的詢問道。


    高處恭進來坐下,身後四個侍衛,皆佩刀劍,肅殺之氣撲麵而來。高處恭看著登臨意四周的陳設,問道:“你這裏,可有一個叫唐月輕的人?”


    小五一愣,立刻說道:“不知公子所為何事?”一個護衛冷聲說道:“好大的膽子,問你話迴答便是,莫要多言!”


    小五眼睛一轉,說道:“並未有此人。”


    高處恭也不著急,說道:“聽聞你這裏有個叫什麽……奶粉的東西,去,幫我弄些過來嚐嚐。”


    小五臉色不變,殷勤的說道:“好咧,您稍等。這就去給你您泡一碗。”說罷轉入櫃台,進了後房,李漣正在看著進項,抬頭見小五進來,問道:“怎麽了?”


    小五一改剛才的笑臉,冷冽的說道:“還不清楚什麽情況,外邊來了個貴公子,帶著幾個侍衛,指名道姓要見唐公子,我推脫說沒有,他便說給他弄完奶粉喝。小姐,來者不善。”


    李漣略微思忖一番,說道:“來即是客,他要喝你就給他拿一碗,喝完讓他走人就是了,光天化日,想來也不會做出什麽。”


    小五低頭答應,重新出去,泡了一碗奶粉,端給高處恭,高處恭也沒有在說什麽,吹了吹便喝起來,還問:“有餅或者饅頭嗎?”


    小五連忙迴答:“有有有,您慢點喝,我這就給你取來。”說罷給櫃台上的手下使了個眼色,出了門到街對麵一家餅店裏買了兩張厚餅,迴來放到高處恭麵前。


    高處恭扯下一塊,喂到嘴裏,就著喝了一口奶,嘴皮和嘴角都是奶,滿足的嚼完咽了下去,長長的舒了口氣,又端起碗,把剩下的奶粉喝完。


    “嗝~”高處恭打了個隔:“味道確實不錯,夥計,把這奶粉的配方給我拿過來。”


    小五聞言,笑容漸漸褪去,說道:“客官,小店這配方,是祖傳的手藝,不賣。”


    高處恭又撕了一塊餅丟嘴裏,看著小五說道:“我何時說要買了?”


    小五聞言麵色一寒,旁邊一個侍衛見這人不識抬舉,抬手便一拳揮過來!


    小五一把抓住拳頭,冷聲道:“公子什麽意思?”高處恭並未理他,那侍衛另一隻手又砸過來,小五低頭躲過,一腳踢在侍衛腰上,把那侍衛踢了一個蹴趔,扶住桌子才穩住身形,正要再打,高處恭起身罵道:“廢物!連個尋常店裏的夥計都打不過!”那侍衛聽了,狠狠的看了一眼小五,不服氣的低頭退下。


    “我這護衛著實無能,不過他也算是萬軍叢中殺出來的人,竟然打不過你,我看這家店真是越來越有意思了。”高處恭起身,朝著小五走過來,店裏手下早就關上了門,小三也聞訊趕了過來,小五飛身上前,高處恭側身躲過踢來的腳,一把抓住,把失去平衡的小五甩了出去,砸碎了桌椅,小五翻身起來,還要再上,李漣從後麵出來:“住手!”


    高處恭看著李漣,眼裏頗有些意外,李漣朝著高處恭道了個萬福,說道:“手下粗鄙,不敬之處,還望公子包涵。”


    高處恭臉上玩味的看著李漣,說道:“不過是比劃比劃拳腳,老板娘嚴重了,隻是我嚐著這奶粉頗為喜歡,日後不一定待在大名府,若是想喝,無處可得,便討要配方一份,還望成全。”


    李漣依舊垂首說道:“公子,真是抱歉,這配方我等著實不知,此乃東家之物,配方也隻有他知道。”


    高處恭問道:“那你東家現在何處?”


    李漣答道:“奴家不知,東家行蹤不定,恐怕難以答複公子。”


    “老板娘這就沒意思了,存心誆我是吧?”高處恭看著李漣說道。


    “並不敢欺瞞公子,實在是不知。”李漣不卑不亢的說道。


    高處恭神色變幻,問道:“真是奇了,這店怎麽看都像黑店啊,一個普通夥計都身手了得,老板娘,你說我去官府查查你的底,會如何?”


    李漣還未搭話,門外便有咿呀的哼唱傳來:“皆稱咱是個火者,選侍移宮真個忙。一手秉筆落字,一手掌印無雙。端個是禦馬令,提督威風堂堂。


    他道你部院是個書生,你道你部院是個將首,修生祠兒不過條野狗。看是個麵善老實人,聽是個萬民敬仰公。當初宰相是木偶,今日眾臣我提線。九千歲端坐案首,司禮監東林點將!


    怎料勢迷了心,權花了眼,錯把老虎當貓兒!馬蹄鐵催聲響,白書生窗外唱,端的是夜半鎖魂奪命急,不讓活天明!三千心腹朋黨,五百爭頭子孫。到頭來隻有個李朝欽!”


    店裏的人都望向門口,唐月輕晃著腦袋,悠哉悠哉的哼著進來,身後的小香抱著一堆吃的,跟在唐月輕後麵。


    “咦,這是怎麽了?”唐月輕看著淩亂的桌椅和緊閉的門窗,問道:“家裏來土匪了不成?”


    高處恭聞言嘴角一抽,他的侍衛立即嗬斥道:“大膽!這是高……高公子!你在胡言亂語什麽?!”


    唐月輕輕蔑的撇嘴:“高公子就高公子唄,又不是高衙內,你那麽大聲做什麽?我耳朵沒聾。”


    那侍衛被嗆的一時間語塞,唐月輕拿了些吃的,遞給李漣,李漣皺著眉朝他搖搖頭,唐月輕說道:“不吃啊?不吃算了。”


    高處恭問道:“這位可是這登臨意的東家?”


    唐月輕沒有答話,把一個糖葫蘆遞到高處恭麵前:“吃糖葫蘆不?”


    高處恭一愣,輕微搖頭。


    “請你的,不收錢,怎麽,不給麵子?”


    這下輪到高處恭語塞了,從小到大,敢問他是不是不給麵子這種話的人,沒幾個,沒成想在這碰到一個,他便接過來,說道:“兄台還未迴答我……”


    “哦,呃……我就是,什麽事?”唐月輕咬了一口糕點,把掉在手裏的渣仰頭放進嘴裏,看著高處恭問道。


    “在下想要這奶粉的配方,還望兄台割愛。”高處恭不明白唐月輕的虛實,見他雲淡風輕,也有些拿不定,說話客氣了很多。本以為這人聽了,必定會搖頭拒絕,誰知唐月輕說道:“好說,給你了。”


    ……


    店裏的人都長大了嘴巴,這……這就給了?高處恭更是驚訝,好奇的問道:“兄台如此爽快?”


    唐月輕皺眉看著高處恭,心想這哪裏來的二傻子,問道:“怎麽,你不要了?”


    高處恭今天有些迴不過彎,感覺完全被眼前這同齡人牽著走,他這一問,自己便落了下乘,要也不是,不要也不是,良久,哈哈大笑起來:“果然是有趣!實不相瞞,在下那日在采石居,見了兄台寫的水調歌頭,實在好奇的緊,又聽聞兄台隻要銀兩,連見一見教諭和節度使的興趣都沒有,頗為驚訝,便差人打聽,尋到這裏,今日一見,果然是奇人!”


    狗屁!唐月輕不屑的說道:“少扯沒用的,這奶粉配方你還要不要了?”


    “要,自然是要,這奶粉味道清香,在下吃過的東西也不少,這樣的新鮮事物還是第一次見,當然要。”高處恭心裏苦,裝逼不成反而像自己求著他給一樣,可麵上還是很豁達。


    唐月輕丟了木簽,拱手道:“在下唐月輕,還未請教兄台名諱。”


    高處恭也拱手迴禮,答道:“高處恭。”


    唐月輕走近,摟著高處恭的肩膀,高處恭身體一僵,周圍侍衛急忙要上前,高處恭隱晦的比劃了手勢,他們才忍住,死死盯著這個膽大包天的家夥。


    “高兄啊,區區一個配方,何足掛齒,這是我祖傳之物,我便作主送予高兄了。”


    高處恭第一次被人摟著肩膀,扭捏的迴答:“如此真是多謝,外人皆傳作出水調歌頭的才子實際上充滿銅臭,看來盡是訛傳!”


    唐月輕義憤填膺:“狗屁,我輩讀書人,豈會為黃白之物而折腰!高兄莫要輕信那些小人口舌歹毒。他們比不過我,便到處詆毀我,一想到讀書人中有此敗類,我……我這心裏難受……”


    高處恭連忙安慰:“唐兄莫要如此,他日我若尋的是誰詆毀唐兄名聲,必定打斷他的狗腿!”


    眾人見二人相談甚歡,都鬆了口氣,李漣擺擺手,手下都下去了,高處恭的侍衛們也都輕鬆了不少。


    唐月輕“不經意”間看到碎了一地的桌子,放開高處恭就趴在地上痛苦:“呀!這是哪個天殺的毀了我的桌椅?我這桌椅可是鈦合金做的祖傳之物啊!”


    呃……


    李漣忍不住的翻白眼,扶著額頭,有些頭痛,真想說不認識這個人。


    高處恭急忙說道:“唐兄,這是……”他話還沒說完,唐月輕就哭喊著打斷他:“高兄你有所不知啊!這東西是我爺爺的爺爺傳下來的,對我來說意義非凡啊!這是他們留給我的念想啊!而且這桌子造價不菲,一張桌子便是三百兩紋銀啊!還有,還有這椅子,不僅僅值五十兩,這椅子可是我奶奶抱著我喂飯的椅子啊!這是誰幹的?!真是喪盡天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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