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旋一驚,連忙低頭看向自己的手。


    果然在哪裏蹭上東西,黑了一大片。


    順著自己的手,隻一個眨眼,她的目光便落在了躺著的鬱嬤嬤手上。


    鬱嬤嬤已經涼透的手指被鬆開,陸旋驚得後退了兩步。


    她右手的大拇指和食指,赫然也黑得不成樣子。


    桑落一驚,“這是怎麽迴事?嬤嬤生前可是極為講究幹淨之人,怎會任由手上有這般黑的東西?”


    陸旋平息片刻,努力說服自己鎮定下來,然後才拿著她的手指先是蹭了蹭,隨後聞了聞。


    她皺眉,“似乎是木炭的味道。”


    桑落疑惑,“嬤嬤在誦經處暈倒後,我派了幾個宮女送她迴來。那時候我記得很清楚,嬤嬤的手是幹幹淨淨的。難不成,她後麵蘇醒過?”


    陸旋看向桑落,立刻道:“叫那幾位宮女進來!”


    外間,景陽宮的幾名宮女戰戰兢兢地進了門來。


    幾人小心翼翼地打量著陸旋和薑行的神色,大氣都不敢出。


    方才王妃在房間裏的哭聲她們都聽見了,也不知是到底出了什麽事。


    “王爺、王妃!”


    六名宮女齊齊行禮。


    薑行一雙黑眸卷著刀鋒掃去,聲音冷到人骨頭縫裏:“先前鬱嬤嬤迴來後,是一直昏迷,還是蘇醒過?”


    薑行的氣勢將大家嚇得大氣都不敢出,所有人都戰戰兢兢不敢搭話,隻有最角落的一位個子嬌小的宮女看大家都沉默,這才鼓足勇氣、抖索著嗓子,“迴稟王爺,先前迴來後,鬱嬤嬤有蘇醒。”


    話落,陸旋和薑行眼睛一閃,而身邊的幾位宮女卻是詫異地看了她一眼。


    “蘇醒後,她說了什麽做了什麽,你們在場的統統都報上來。誰刻意隱瞞,那鬱嬤嬤的死就算在誰頭上。到時候誰都別想活著走出景陽宮!”


    薑行的話說得狠厲,幾位宮女聽見“死”字,麵色一白,紛紛鼓著眼睛朝鬱嬤嬤的床上看去。


    那青白麵色,不是已經離世又是什麽?!


    尖叫卡在喉嚨裏,幾人看著薑行那宛如閻王的樣子,瑟瑟發抖卻不敢出聲,硬生生將那尖叫咽下。


    “我,我說……”


    還是先前那個小宮女,“先前鬱嬤嬤迴來時,到了殿門口就醒了,她說她口渴,讓咱們給她拿水喝。”


    “那你們給她拿了沒有?”陸旋掃了一眼屋內,沒有水的痕跡。


    “拿,拿了。”那宮女說話聲音小了一瞬,“我們給她送了一壺來,然後見她不舒服就退下了。”


    “然後呢?”陸旋的聲音亦是一樣的冷漠。


    “然後……就沒有做過什麽了。”


    薑行眸光微動,“她,沒有找你們要過筆墨紙硯之類的東西?”


    小宮女蹙眉,“沒有。”


    隨後薑行又問了些問題,都沒有得到什麽有用的訊息。


    薑行讓幾位宮女候在屋外,由飛星看守著他們,隨後關上了廂房的門。


    屋內一片靜默,陸旋心傷難紓,薑行埋頭思考著什麽。


    隻有桑落,閑著無事,一雙眼睛在屋內飛快地搜索。


    到處看了四五圈後,她的目光落在屋內的桌下,眸底終於閃動一簇明亮的光。


    “這裏有水的痕跡!”桑落指著被桌下地麵的水激動地說。


    陸旋二人視線一追,果然看見桌子擋著的地上有水。


    “難道,嬤嬤是在這裏喝水?為何是在桌子下麵?”桑落有些疑惑,朝那方八仙桌走去。


    “哢噠。”


    腳下傳來清脆的響聲,桑落腳步一定,腳一抬,赫然是已經碎裂的半塊木炭。


    薑行與陸旋相視一眼,陸旋還在思索這其中的關聯,薑行反應快,腦中各種訊息迅速閃過,腦袋已經探入了桌底。


    “拿盞燈來!”


    桑落著急忙慌遞了燈。


    就著燈光一瞧,薑行立刻低喊:“找到了!”


    聲音帶著幾分激動,薑行飛快地將身子又鑽了出來。


    “阿旋,鬱嬤嬤在桌底寫了東西!”


    陸旋的心一瞬間被提了起來,一個閃身就朝桌底鑽了去。


    幽暗的桌底被燈籠照亮,緊跟著,陸旋和薑行的臉色卻是倏地僵住。


    桌底寫是寫了,但他們卻完全無法根據沒有章法的筆畫判斷出來是什麽字。


    薑行:“這會不會是你們神機門什麽獨有的暗號?本王實在認不出來,你迴憶迴憶。”


    陸旋搖頭,“門內沒有什麽暗號,若說是暗號,不如說是符咒。可這些內容,根本不是什麽符咒。”


    陸旋在桌底看了許久,脖子都蜷酸了,也沒看出個所以然。


    桑落見二人似乎有些失望,便打算將桌下的燈籠給取出來。


    然而當她將脖子一探進去,不小心瞥見桌底的筆畫,卻猛地驚唿了出來。


    “這不是個人嗎!”


    “人?!”


    陸旋和薑行一頓,皺眉困惑地看向她。


    桑落指了指那些歪歪扭扭的筆畫,“是啊,我這人,沒認過幾個字,所以也不認得,但要我看,這就是畫了個人。這是眼睛,這是鼻子,這是……”


    不等她說完,人已經被陸旋拽了出來。


    陸旋和薑行接過油燈,按照桑落所說的一幅畫的樣子看。


    果然,二人眸子一亮。


    陸旋忍不住驚唿,“果然是一幅畫!畫上是個男人,而且這個男人長相清雋,應該就是江遠風!”


    “王爺,你快看看,這人在朝中到底是誰!”陸旋聲音發抖,扯了扯薑行衣角。


    薑行身子高大,與陸旋一起被蜷縮在八仙桌下,幾乎腦袋都轉不開。


    是以拉著陸旋往桌子外一退,“砰”的一聲,眼前的桌子已經打了個滾,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


    薑行站直身子,接過油燈照去,眸光望定瞬間,心髒驟然一縮。


    “本王,知道他是誰了!藏得,的確是深!”


    四下看了一眼,陸旋為避免又被江遠風用什麽辦法監視,做了個噤聲的動作。


    隨後四處看了一眼,再掏出兩張符咒,在景陽宮設下了結界。


    “這個結界可以不被人偷聽,但隻要不引魂,想來江遠風感應不到。”


    桑落亦是高興:“嬤嬤先前就是做衣服鞋子的好手,這作畫的功力定是不弱。幸得她是以作畫來說出這事,咱們很快就能找到仇人了!”


    確認自己的結界半柱香的時間沒辦法破解,陸旋才看向桌底的畫,終於開口問:“他,是誰?”


    等了兩輩子的答案,終於到了要揭開麵紗的時候。


    眸色轉冷,薑行眉峰一皺,“吏部尚書!”


    “吏部尚書?”陸旋眉頭緊鎖,用力在腦海想了想。


    不認識這麽個人。


    薑行眸光森冷,似是帶入了迴憶,沁著一片寒涼,“你我成婚時他來過,當日本王還歎他怎那般不識大體,原來從那個時候開始,他便隱在暗處,觀察著你我的一舉一動!”


    他咬牙切齒,似是極為怨憤,“隻怪本王愚鈍,用鬱嬤嬤的性命為代價,才真正找到這個人!”


    陸旋擰眉,“所以,他本來在朝堂中的名字,是不是不叫江遠風?”


    薑行緩緩看向她,“對,他不姓江,而姓薑。”


    “那個江?”


    “本王這個薑!他的名字,叫薑少昭!”


    陸旋瞳孔震顫,“先前嬤嬤說過,他跟隨母親迴神機門前,是在一個莊子裏麵生活的,是定王不受待見的庶子!”


    薑行搖頭,“但一直以來,他在朝堂都聲稱來自鄉野寒門,皇上於他有知遇之恩,說自己姓薑不過是巧合,因此所有人都信了他這個由頭。”


    薑行嘴角輕勾,眼裏浮起陰鷙:“當初我們大婚之日,本王擔心皇兄見了你產生其他想法,所以沒有讓你出去敬酒。”


    “但是當時卻出現了一人,插科打諢鬧著說想見你,被本王給搪塞了迴去。後來次日,本王便被人下咒性命垂危,你將我救了後,我命人詳查大婚之日所有往來賓客去往後院的消息,那份清單裏麵,便有這位吏部尚書!”


    “這人在京城素有好色名聲,府中姬妾無數,行事亦是乖張。朝中傳言,薑尚書就是因好色,才無望再有作為,也不可能升遷。卻沒想到,狡兔三窟,本王倒是小瞧了他!”


    陸旋被這些消息震得有些緩不過來勁兒,她怔怔地點頭,臉上因驚心動魄而帶出幾分茫然,“這麽來,沈淵詞的事情也說得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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