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恕罪,想必是皇後娘娘對您用情過深,這才接受不了您納棠兒入宮。季家對此沒有怨言,一切謹遵皇上安排!”


    季泊舟說著,便是重重磕下頭去。


    他一直在一旁看著這混亂的一幕,早已發現當下,情況已經是越來越危險了。


    不能惹怒皇帝,不然定還會做出什麽讓季家更難受的事來!


    皇帝不由特意看了眼季泊舟。


    還好。


    季家還有一個懂得敬重他的明白人。


    “思巒,以後季家,還是由你來坐鎮吧。”他走到季泊舟身邊,拍了拍他的肩膀,“切莫再像你大哥、你爹,還有你二姐一樣,讓人失望了。”


    說完,深深看了一眼顧自坐在地上痛哭的季皇後,他想上去將她扶起來,但想著江愛卿的囑托,終是忍住了。


    還是等她情緒舒緩了,再來看她吧。


    想著,皇帝又冷漠地掃向因被裴帆製服,而頗有不甘的季相禮,眼中乍現一道鋒利的寒芒:“季相禮,別以為朕不知道你方才想做什麽。”


    “要麽,將季棠送進宮來,你們其他人,從此再也莫要踏入皇宮,讓朕看到你們季家臣服的誠意。”


    “要麽,就在這裏,你們季家所有人,死無葬身之地。畢竟,沒有一個君主,會喜歡被人時時刻刻威脅!”


    說罷,便是邁開大步,決絕地朝外走了出去。


    季相禮把仇恨咽下肚子,臉憋得像燒紅的鐵塊,後槽牙執拗地咬了下腮幫子。


    他看見裴帆在旁邊輕蔑地笑了,隨後慢悠悠收了匕首。


    季相禮覺得自己的每一個毛孔都快氣得飆血。


    他好恨!


    今日本是來給青妍要個說法,現在裴帆這個欺辱了自己女兒的狗腿子,竟然一點事兒都沒有!


    反而是他們,又折進去一個棠兒。


    還有薑穆堯,這個過河拆橋的混賬。


    按照現在的局麵,哪裏還有他們季家的容身之處?!


    光是這般想著,季相禮都覺得體內的仇怨像是噴著岩漿的萬丈高山,一刹那,便要爆炸開來,燒得天地都為之變色。


    他死死地望著皇帝的背影,顫抖著身子,渾身仿佛被幾百種憤怒的火焰灼燒。


    突然,”噗“的一聲。


    他竟是接連吐了幾口血出來。


    “爹——”


    季泊舟大驚失色,一步跨去,連忙接住他就要倒下的身體。


    幾口鮮血嘔出,季相禮仿佛瞬間被抽走精氣神,整個人像是蒼老了十歲。


    胸口仿佛被一堵大石壓著,讓他絲毫喘不了氣。


    是以,他隻能不甘地抬手,微弱地喚道:“迴,迴府……”


    季泊舟急應,“是,是,父親,您先別說話了。咱們迴府!”


    這時候,季皇後也止了哭聲,慌亂的朝季相禮奔了過來:“父親,您怎麽了?您可不能出事,咱們季家……”


    哽咽著,便又要流淚的樣子。


    季泊舟擔心事態朝更壞的方向發展,忙命下人將季相禮攙扶著。


    他不顧方才被季皇後打的一巴掌,鄭重其事地將她拉到鳳位上坐下,寬慰道:“大姐,今日我瞧皇上神色,對您還是有許多感情,他眼中,分明對您還是多有心疼的。”


    “隻是現在,我覺得他也不是非得要棠兒進宮。更像是,想要得到咱們家的臣服。”


    季皇後一驚,將淚水猛地一收,將信將疑道:“真,真的?”


    現在,她急需聽見這樣的話,來證明皇上對自己的心意沒變。


    季泊舟思索一瞬,“他畢竟是皇上,許是父親和您的態度,讓他有了咱們季家恃寵而驕,對他不敬的感覺,是以,這才打算借機敲打咱們!”


    “今日,恐怕棠兒還是得進宮。隻要她來了,證明了咱們季家的忠心,皇上便不會再為難咱們了……”


    季皇後有些遲疑,“可這次棠兒進宮,身份不同了……”


    季泊舟打斷她,“現下有什麽,比咱們季家所有人的命都還重要嗎?”


    季皇後一噎。


    便聽得季泊舟又道:“而且今日,我感覺皇上,像是有意在離間咱們季家之人……”


    “離間?這是為何?”


    季泊舟腦子裏恍恍惚惚有些訊息,但卻混沌不已,讓他抓不住。


    “我不知。這些,都是我自己的感受罷了。”


    這一說,倒是提醒了季皇後。


    她不由也疑惑起來。


    皇帝今日,與往常態度實在是相差太大了,現在想起,似乎確實有許多可疑之處。


    像是,硬生生要將自己和季家隔絕開,不再來往……


    想著,季皇後忽然一驚。


    將自己和季家隔絕?


    他這是想與季家保持距離?


    想著今日皇帝冷漠的樣子,季皇後心裏有些複雜。


    若是這般,那季家……


    此時,季泊舟已經站了起來:“大姐,您無恙便好。日後便不能再進宮來見你了,你往後,一切保重。”


    說著,便是給季皇後深深鞠了一躬。


    她既不忍,又痛心,許久後,終是不情不願點了頭。


    棠兒要進宮,便進吧,隻是需要她以後,好生籌謀了……


    ……


    季青妍的屍體已經被下人從天一門抬了出去,現在正在宮廊上等著。


    季相禮嘔了血,整個人無力又虛弱,季泊舟扶著他的手,竟是一片冰涼。


    “父親,咱們迴家吧,迴家,您切忌不要再動怒了……”


    他趁勢低聲道,“兒子知您心中不甘。但今日情況,您應看明白了。當下,不是季家的時候了……”


    他喉頭滾了滾:“今日我瞧皇上的神色,分明動了殺意。今天,隻要棠兒能順利入宮,不激怒皇帝,季家剩下的人,能平安無事,便已是大吉大利了……”


    季相禮囁嚅著張開嘴,像是要說些什麽,最後隻是迴頭,久久地看了季皇後一眼。


    他眼神空洞,通紅的眸子裏滿是蒼涼,像是穿透時光,迴味著從前的意氣風發。


    眼中,滿是痛苦和無奈。


    最終,他什麽也沒說。


    季泊舟扶著他,慢慢踏出了坤寧宮的門。


    踏出門的一刻,他忽然仰天長笑起來。


    沒人知道他在笑什麽,但笑裏,像是含著諷刺不甘,亦有沮喪、落寞。


    宮門外。


    季家的馬車上已經掛了白綾,季青妍的棺槨在馬車後跟著。


    季泊舟扶著季相禮上車時,才發現送何元光的馬車,不知什麽時候,已經在他們前麵等著。


    是以,他忍下心頭的不適,跟著,緩緩向季家行去。


    季家的馬車剛出宮門,便惹來了宮外許多百姓的圍觀閑話。


    “天呢,怎麽又是季家?”


    “是啊,瞧那馬車後頭的棺槨,不知道又是誰死了?”


    “管他誰死了,那季家又不是什麽一家好貨!之前還亂倫呢。”


    “你們還忘了之前那個季澄狗官了嗎?之前那麽多民脂民膏的金子……”


    在百姓的指指點點中,季家的馬車隊列芒刺在背地,走完了這漫長的一程。


    隻聽見“籲”的一聲。


    季府到了。


    就在這時,忽然,季相禮瞪著渾濁又悲慟的雙眸,猛地一把抓住了季泊舟。


    “青妍的喪事,幫我請個人來!一定要請他!”


    季泊舟眉頭微蹙:“父親,想請誰?”


    “你且附耳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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