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肖浪和左磊迴到了“吉相鎮”,在曹警官熱情的招待之後,晚上他們二人在趙仁青家裏休息了一夜……天剛蒙蒙亮,在仁青做好早餐後,他們分別起床了。飯罷,肖浪帶著左磊來到了自己家的院子裏,鑰匙在曹警官跟前,昨晚上就拿了……


    本來肖浪不願意迴去那個院落的,但想到後來曹警官給自己精心布置的小院,她還是打算帶著左磊去看看——自己曾經生活過的地方!


    北風唿嘯著,院門“咯吱”一聲開了,院子裏麵樹葉足足有半尺後,說不出的內心複雜,也許是“落葉歸根”的蕭條,也許是“秋風掃落葉”的傑作……肖浪的眼淚來了,她有一種歸屬的踏實感——畢竟這裏承載了她兒時所有的記憶,畢竟這裏是她和媽媽曾相依為命的地方,畢竟這裏是那個她曾不願意稱唿的人來騷擾的地方——其實,也因為他,她有了這個姓,她有了這個名!內心裏有一種失落感,肖浪第一次想到了那個人,她真希望他猛然間出現在她的身旁,怯生生地問一句:“你迴來了?”


    肖浪推門進入了那個房間,裏麵一切照舊,仍然是她兩年前離開時的模樣:曹警官曾給她收拾的桌子、牆壁,那個放洗臉盆的架子;那個她兩年前疊起來的被子……肖浪不顧床上撲落厚厚的一層灰塵,坐了上去,眼淚也順勢流下來了!


    左磊好像懂得了點什麽,忙過去安慰肖浪:“不用,你去街道買兩箱牛奶,好點的,我要去看一位親人!”說著,把他推出了門……就在左磊離開的那一刻,肖浪的眼淚決堤了,她原以為她不會再迴到這個家,她不會再想起這裏,她認為自己即使再想起來也是狠大於依戀……可是,她錯了,尤其在自己長大以後的今天,這些事都是她成長的足跡,都是她生命的載體……


    當他們兩個人拎著一箱牛奶和一箱蜂蜜走進隔壁院子時,院落的那位老人慌了手腳,看著進門的兩個人,她一眼認出了肖浪,看著她的衣著,她感到自己的末日來了——沒有任何文化,沒有受到過村上任何人的正眼;兒子的不爭氣,一個大城市的姑娘給她生了如花似玉的孫女,按理來說,她應該履行一個做奶奶的義務,然而她輕信了別人的話——冷落她們,那女人就不會離開你兒子的。誰知,她錯了,而今,不但兒子離開了自己,那女人也離開了兒子,那個她始終在心底承認,卻不願意喚她一聲的孫女也走了……今天,她迴來了,大城裏人迴來了,她會不會殺了我,她現在跑迴來做什麽來了!就是她要我的老命,我也認了,誰讓我兒子造孽在先,誰讓我不做人在先了……老人顫顫巍巍的想走進房間,被一個聲音叫住了——這個她想聽到,卻在今天之前都沒有聽到的聲音:


    “奶奶,我是浪浪!”肖浪哭了,這一刻,她沒有任何的埋怨,沒有任何的抱怨。她感謝上蒼,讓她迴家能夠看到這個跟她有著血緣的卻從來沒有認過她的老人還健在,“我迴來看你了!”


    “你叫我‘奶奶’?你從來不叫我的,我不配!我不是……”老人確定自己沒有聽錯,她的自責是伴隨著雷彤離開的那一刻就有了,可是……


    肖浪想走近老人,可是看到她的防範心理那麽重,也隻好把手放裏的東西放在了地上,站定說話:“奶奶,我迴來了,我迴來看你了!我是浪浪,你不認識我吧?”肖浪心中有許多不好的畫麵:她以為老人健忘了,她以為老人糊塗了,“你看一下,我是肖仔的女子,我是浪浪。”那種從小缺少愛,不被人認可的無助感,肖浪感覺到了,她不知道怎樣去言語表達。


    “奶奶,我是浪浪的‘未婚夫’,我們要結婚了,我們迴來看你了!”左磊走上前,扶老人坐迴了凳子上,拉著她長滿老繭的手,“你不認識浪浪嗎?”


    “我真不是東西,我沒臉認呀!我做了一輩子的孽,我沒有教好兒子,沒有認我的孫女,我沒臉見人啊我……”老人一下子,鼻涕一把淚一把地哭開了,把自己這些年的難受都在眼淚裏詮釋了……


    肖浪沒有再走近她,隻是蹲在離她十米外的腳地上,聽著她哭泣……慢慢地,她平靜了下來……


    “奶奶,我會來看下你!過兩天我就迴去了!我過了年結婚,今天迴來看看你!再迴來都不知道什麽時候了……我給你提了點吃的,你要照顧好自己的身體,我如果迴來還會再來看你的!”肖浪一時間沒有了淚水,也沒有再喊“奶奶”,內心裏無味雜陳湧上心頭……


    聽到肖浪說要走,老人馬上張嘴了:“浪浪,我是奶奶,我一直都想親你來的,可是我不是人……你都大了,我沒有給你過吃的、穿的,我沒有給你做過飯,你卻來看我……你要結婚了,我都……”老人說著,用衣襟自己擦拭眼角,“不要嫌棄,我這裏就一個我娘留下的東西,我送給你!”說著,老人從衣服裏麵三層取出了一個隨身帶的紅色小布袋:打開的那一刻,一個翠綠的玉鐲子漏了出來。透過那汗腥味的紅布,肖浪卻很想去摸一摸這個他們家古老的傳家寶,但又怕……


    老人就在肖浪手遞過來的那一刻,猛地套在了她的手上:“好看,我以為我以後會把她帶到棺材裏去,今天終於傳給我孫女了……”老人的激動都在了眼裏,肖浪不再去看她,淚水又一次溢滿了眼眶……


    本來,老人留他倆人吃飯的,肖浪心裏有了其他的事情,在左磊給老人留下一千塊錢後,他們在老人不舍的目光中,離開了……


    走出家門的那一刻,肖浪的頭抬得很高,她覺得這是自己長這麽大,第一次在這個村上抬起頭——雖然以後她不會在這裏生活,雖然以後也許不會再迴來,可是……她心裏很恬靜,覺得找迴了自己多年覓得的尊嚴和尊重……


    “你看那女子是不是那個混混呀的女孩?咋變啦?”這是肖浪從自己家隔壁的老人家裏出來時聽到了樹下麵兩個老人的在說話。


    “看著眼熟,不可能是她?那女子咋能變那麽好看?”另外一個說著……


    肖浪挽著左磊的手,徑直從兩個老人跟前走過:“奶奶,在門口呢?我是浪浪,不認識我啦?身體可好?”肖浪不需要她們的答案,她隻是想讓兩個老人知道自己的眼睛沒有錯,然後徑直離開了……


    留下兩位老人瞠目結舌中……


    肖浪做了一個大膽的決定——她找曹警官要了肖仔服刑的監獄地址,她莫非要去擠兌他?嘲笑他?唾罵他……不知道!隻見她在左磊的陪同下去了商場,用自己的工資卡刷了幾件帶帽的保暖衣,還有幾件的底褲,另外壓縮包裝的牛肉、鴨肉買了三四件……擋了一輛出租走了。


    一路上,左磊不敢問,不敢說話,屏住唿吸,自己在想象著接下來的事情——


    經過了兩個多小時的車程,司機報出了80多元的價錢,肖浪拒絕了左磊掏出的錢,自己付了錢下車了——


    “失足未必千古恨,今朝立誌做新人。”當一行標語出現的時候,他們兩人到達了目的地——**第一監獄。


    “磊子,你在外麵,我進去。等不了你就先坐車走!”肖浪猛然間情緒很低落,她眼睛不知什麽時候濕潤了。她對左磊說了一句,便跟大門口的人員交涉開了。


    “寶貝,我跟你一起進去!你來看望的就是我想見到的!你現在有我,我跟你一起麵對!”左磊三步並作兩步走上前,像剛才一樣霸氣地將她的手挽住了肖浪的手……


    真可謂是劇中的情景,當一層一層的鐵門後麵,肖仔聽到了有人探望他時,他是怎麽也不會相信。


    “快點,是個女孩,挺時尚的!再不出去,人家就走了!”獄警嚴厲的一句話,肖仔立馬小跑著出來了……


    當胡子拉碴,蒼老的肖仔出現在肖浪的眼前時,她的眼淚出來了,她把頭扭向了一邊:肖浪寧願這個人還是那麽流氓,那麽混賬,至少他不會這麽老。當人們把他倆聯係在一起的時候,她還不至於很反感。然而此刻,這不是她想看到的,可是這是結果……


    肖仔看到肖浪的那一刻,他真不敢相信,他以為是雷彤來找他,也許是為買院落的事情;即使買了,他也無所謂了——來到這裏以後,他想通了許多問題,自己曾經用不正當的手短得到她已經夠齷齪的了,卻還那麽的不珍惜。現在這樣,自己咎由自取。也是到了這裏以後,他突然覺得自己是個父親。看到其他的獄友一個個妻子、兒女來看他們,給他們送衣服、送吃的,自己來了兩年多了,沒有一個人看望。就連那個從來不嫌棄他的老娘也沒有出現過。今天,他沒有履行過一天撫養女兒的義務,然而她卻來了……為什麽他的心裏在看到她的那一刻會疼呢?為什麽看到她自己覺得沒有臉麵呢?肖仔還是在獄警把他押解在椅子上,小鐵門鎖上的那一刻,抬頭看了一眼他們:他從男孩看肖浪的眼神,他看出,他們絕對是那種關係……他不敢問,他沒有權利問,就兩隻手相互搓著,低頭不敢睜眼去看對麵的人兒……


    “喂,你……還好嗎?”肖浪用手指了一下電話,當他拿起那一刻,她隻是冷冷地問了一句。


    “我好著,好著。謝謝你來看我,謝謝你!”來到這裏後,他學會了好多,當他的“謝謝”說出口時,她哭了,她的目光沒有躲閃,她今生第一次正眼去看這個男人:其實他不算很醜,眉宇間有一絲幽怨,這是好多人評價她的。其實,有一種“血緣”這是斬不斷的,看他剛從那個門駝著背出來,肖浪這才注意到自己高挑的身材也許是隨了他……“我好著呢,不都不該看我來!我就不是人……你罵我吧!你罵了我心裏還能舒服點!”他說著,將自己的頭埋在了凳子中間,腰也玩下去了。


    “我要結婚了。這是我老公!”肖浪給他介紹道,“我不指望你參加我的婚禮,我也沒有想著認你!因為你從來都沒有認過我,我的存在你從來沒有在乎過!”肖浪說這些話的時候有點生氣,真的是親人間的在乎,發自內心的生氣,“我來是要告訴你,好好改造,爭取早日出來,做個好人!我去看了我奶奶,她年齡大了。雖然她沒有抱過我,沒有正眼瞧過我,但我不跟老人計較。這次迴來能看到她,我還是很開心的。我給你買了幾件保暖的衣服,都是我的工資。你生了我,不養我,我不恨你!我感激你讓我來到這個世上。我媽媽過上了自己該有的生活,你不要去惦記她,也不要去怨恨她。你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你配不上她。”肖浪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一下子說了那麽多。


    “那她過得好嗎?她有提到過我嗎?她現在能有飯吃飽嗎?她……”提到雷彤,那是他迷戀一輩子的女人,在這個他的生活周圍曾經沒有,將來更不會有。


    “別想了。她過得非常好,她有了自己的生活,她老公一年能賺幾百萬,住著別墅,是有名氣的企業家,你擔心人家吃不飽飯?好好的改造,爭取出來了做個好人,做個善良的人!我以後也許不會迴來了,你好好的吧!”肖浪擦了一把眼淚,站起來準備離開。


    “你等一下,我……我……”肖仔噎得好久沒有說出話來。


    “快說!”肖浪有點不耐煩了。


    “對不起,我給你說‘對不起’!”肖仔低著頭,他不敢看肖浪,“你也跟你媽媽說一句,我對不起她,讓她原諒我!有機會我當麵給她道歉。”他的頭更低了。


    “我會轉達到!忘了告訴你,我奶奶她給了我一個手鐲!”肖浪說著手在他麵前晃了一下,這個手鐲他不陌生,曾幾次走投無路時,他真想把這個東西拿去賣了,可是,老母親說過了,賣了這個就跟他沒完!今天,她給了孫女,真好!肖浪放下話筒,準備離開了。這時,左磊掙脫了肖浪的手,拿起了話筒:


    “叔叔,我是左磊,你好!”他很有禮貌,“不好意思,我們結婚了,你不能參加,但請你放心,我一定會好好待浪浪的。自己保重身體,我們如果迴來再來看你!”肖仔沒有想到,這輩子能有人這麽尊重他,喊他“叔叔”,這感覺真好!看著穿著大衣,西裝革履的男士,跟電視上的人一樣,他竟然是自己心底的“女婿”,如果自己能夠好好的做人,那麽他的待遇……肖仔再一次後悔自己曾經的齷齪,曾經的混賬。


    放下電話,左磊頭也不迴地摟著肖浪一路出來了,在旁若無人的大門口,他們緊緊地擁吻,肖浪覺得自己交了八輩子的好運,遇到了這麽好的人——她一定會好好的和他生活,為他生兒育女,做他的小女人!


    來時的司機沒有離開,他們坐上車按原路返迴了……


    人生也許就是這樣,人最大的恩澤就是“饒恕”!肖浪此刻的內心裏安慰了血多,她覺得坦然了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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