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連如階,層層上盤。齊流懶洋洋地睡在雲上,視線偶爾掃過丹青峽內的一片狼藉,覺得甚是煩躁。


    “這就是你想要看到的結果?”


    齊流掛著酒壺的手腕微微一轉,酒壺便很自覺地飛了起來,傾斜著壺身往他張開的嘴中倒進瓊漿玉液。“砸吧”了一下嘴巴,他抹去嘴邊殘存的酒液,這才看向國師大人,“你是怎麽找來的?”


    “這世上,沒有本座找不到的人。”國師大人招來一片雲,亦折身坐了下來。


    那次,齊流在雲翠山凝聚陰氣的時候,國師大人趁機種下的追位符已經融進了他的魂靈裏。因而國師大人隻需稍稍感應,便能知曉這人身在何處。不過,齊流大大咧咧地出現在丹青峽上空,也擺明了他自身並不想躲。


    “是啊,雲端,這世上沒有你找不到的人。”齊流嘲諷一笑,晃了晃酒壺,“當年師父就說過,你的追蹤之術天下無雙。”可是當年,你就是找不到我,選擇了一個人獨自離開。


    聽著齊流意有所指的話,國師大人身子便是一僵。從容拂袖,他歎了口氣,“宮瑾,當年之事並非......”


    “就算斬殺妖獸之王那次有內情,我也不想聽。”齊流放下酒壺,直接睡在了雲上,雙眼緊闔,“再說說五百年前,總是你親手封印了我吧?嘖嘖,雲端,你對我動起手來可是毫不留情。”


    齊流嘴上這麽說著,卻完全不提五百年前究竟是誰先動了狠手。


    國師大人看見齊流白衣如昨,銀發纏繞著手臂,恍惚間仿佛迴到了當年的歲月。從未想過,有朝一日他們兩人還能這麽心平氣和地談論過往。“我此生,以除惡為己任。你如今,已是罪不容誅。”齊流手中的陰骨扇和濫用逆靈訣,究竟損害了多少平凡人的生活,他都不願再想。


    聽得這話,齊流“嗤嗤”一笑,“除惡?雲端,在你眼裏,我就是惡的?”


    國師大人沉默,但神色已經表達了一切。


    “我雖然想當這大陸尊主,但師父的教誨還是知曉的。這些人,我給了他們想要的靈力,給了他們想要的力量。作為交換,他們為我所用。平等交換,你卻覺得,這是惡?”


    “世人多愚昧,心誌不堅,你不該給予誘惑。”國師大人不敢苟同,從袖中拿出一套茶具,款款擺在身前,開始煮茶品茗。


    “又喝茶?”齊流搖著頭,對著國師大人伸了伸酒壺,酒香四溢,“這就是我們之間的不同了。”


    “我們之間,太多不同。”國師大人鮮有地讚同齊流所言。


    “你手段還是一樣的高明,竟然提前把他們的靈力給化解了。”看著落雲軍隊在峽穀的另一端駐紮休養,齊流對著國師大人如是說道。


    他還記得自己發現這一切時的暴怒,不過現在想想倒是平靜許多。齊雲端這人,若是真這麽容易讓自己得逞,那他就不是齊雲端了。


    “過獎。”國師大人暫且當這是誇讚。


    “聽說你收了陳國的一個傻子當門徒?什麽時候我也把他送去見見你那三條慘死的狗?”齊流暗暗磨了磨牙齒,笑得如沐春風。哼,自己就是想激怒他,就是見不得他這副淡淡然然、高高在上的模樣。


    “沒有傻子,沒有狗,亦無人慘死。”國師大人說起話來能少一個字就少一個字,讓齊流聽得甚是難受。


    “不可能。”齊流皺眉,他明明親眼看見那三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家夥在自己的攻擊下化為灰煙。


    國師大人並不理會齊流方才的話,而是拈起一盞茶,輕輕嗅了嗅,便送至唇邊緩緩啜飲。“這仗,你贏不了。”


    “我怎麽覺著,我能贏。”齊流並非盲目自信,落雲王朝千百年的積澱可不是蓋的。就算少了自己的靈力大軍,但這南境的兵力似乎少得可憐,落雲王朝光是車輪戰就能輪死這些小國小民。


    齊流怎麽想,都覺得自己所在的落雲王朝一方很有勝算。


    “那你就覺著吧。”國師大人正色看向齊流,“你我何時,一決生死?”這人世間的紛爭,他並不想管,他隻想早日把眼前這人給解決了。


    “一決生死?莫非你真的想殺我?殺了你最最親近的師兄?”齊流調笑著直起身來,語氣擺明了不信。他知道齊雲端殺不了自己,也知道自己殺不了他。


    “是。”國師大人語氣篤定,冷意更甚。


    “那你來吧。”齊流攤了攤雙手,毫無防備地將心門暴露在國師大人麵前。等了許久,也不見他動手,齊流大笑,“雲端啊雲端,你一日不把那木盒中的邪氣交還於我,便一日無法殺我,我也無法殺你。”


    “木盒中的邪氣,雖屬於你,但我會謹遵師父的話。”國師大人撤了茶具,“現在殺不了你,不代表以後不行。”


    “嘖嘖,真不知該感謝師父還是該埋怨他老人家,給我們下了這麽個連生咒。“齊流將酒壺一扔,拍了拍手,閃身便消失了,“你幫我保管好那木盒,我遲早會迴去取的。”


    國師大人手指動了動,並不阻止他離開。反正齊流的身上被種了追位符,國師大人並不怕他從自己的感知中消失。


    如今,自己必須得快些調養好,早日恢複。雖然這次齊流看上去冷靜正常得很,但保不準下一次見麵他會做出什麽驚世駭俗的事情。


    國師大人看了一眼慘烈的戰場,隻覺得他們都異常的安靜。沒有人哭喊,沒有人尖叫,隻有在默默抬著屍體和整理營帳的士兵,而剛剛那場惡戰仿佛隻是一場夢魘。這個時候,甚少有人會說出劫後餘生的話來。因為大家心知肚明,方才的隻是第一場戰爭,甚至隻是一道微不足道的開胃菜。誰也不知道,這一刻抬屍體的人在下一次會不會變成被抬的屍體。


    國師大人眼眸閃了閃,身下浮雲消散,他便也離開了丹青峽。


    結局如何,隻能看他們自己的造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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