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擒風林,公子還知道些什麽?”


    “沒有什麽,”長晴跟隨子蓁前往他的府邸,聞言笑了笑迴答,“先王無暇與我交待更多了。”


    子蓁側頭看他一眼。即使一路上都被驚訝的族人加以注目,他亦儀度自若,毫不尷尬,似乎備受矚目對他來說已是平常之事。一路走來,他甚至連嘴角輕柔的微笑都未曾鬆動,隻在提起已逝的故人時從眼中浮起懷念的哀愁。那身輕薄的素色長衫不時被柔風吹動,偶爾貼出身體輪廓,子蓁在心底評判,對於一隻修為精深的狐狸而言,他看上去有些過於瘦弱了。


    長晴感受到了他的注視,視線從前方的道路上收迴來,看向子蓁漆黑如墨玉的雙眼,帶著坦然的疑惑。


    子蓁率先把視線轉了迴去。


    “先王常常與我說起公子。”


    子蓁接過話題,迴憶著許久之前的往事。他與那位年輕的狐族女王私交不錯,隻可惜她向來公事繁忙,他們隻會見過寥寥數次。那位年輕女王的謀劃和城府與她的年紀並不相符,在世俗傳聞中,她本生性頑劣,任意妄為,曾獨自溜到人間流浪近兩年之久,被抓迴王宮狠狠教訓一番才徹底改了性子。是以他一直覺得她是隻被血脈所束縛的可憐狐狸,生錯了位置,至高無上的尊貴地位對她來說隻是無法掙脫的枷鎖,縱使不情不願,也隻能把整個族群的命運扛在肩上,即使她最終成為一位相當賢明的君主。


    思及此,子蓁在心底默默談歎氣。即使是死,她也不應該與那群齷齪陰險之徒同歸於盡。何況她還那麽年輕,史書上關於她的記載才剛剛展開就猝然終止,十年勵精圖治化為泡影,失去皇嗣的狐族深陷迷茫,萎靡不振直至現在。


    若非今日暮雲霜與長晴偶遇,知曉她的女兒尚且存活於世,他作為天祿的主事者,餘生都將籠罩在失責的歉疚中。


    “她說什麽了?”


    長晴好奇的聲音從右後方傳來,讓子蓁飄散的思緒重新匯攏。從沉重往事裏脫出,與先王把酒言歡的愉悅從記憶深處浮現,他不由得微笑起來。


    “她說……”子蓁吊胃口似的停下來,在心裏斟酌著要說幾分真話,他想長晴應該不會覺得那是個冒犯,於是他決定把話說完,可在這時,他忽然看見他的妹妹從家宅方向朝他跑來。於是他停下腳步,站在原地等待。


    “她說,日後若有不測,公子可值得托付。”


    在子葭跑來之前,子蓁側過身,看著長晴說道。長晴眼中閃過訝異,不過很快,溫融的笑意又盈滿了他淺棕色眼睛。下一秒,那對始終籠在一層薄薄的濕潤水霧之後,又遠比清冷霧氣更有溫度的剔透眸子,看向了他們身前。


    “子葭,”子蓁及時拉起妹妹的手腕,把她從驚愕和羞郝中打撈出來,“什麽事這麽急?”


    “沒……沒什麽。”


    子葭急忙把目光轉向她的哥哥,可眼角餘光中卻總能看見那個陌生男人向自己望來的雙眼,她本應該為結界之中又來了個外人而感到驚訝和警惕的,但現在不知為何,連和哥哥說話時他都在想那個男人的眼睛,她好像從沒見過哪個族人長著一雙那樣的眼睛,像兩枚琥珀浸在淺淺的清澈溪水裏,他好像在笑,又好像沒有。


    子蓁抬手輕掐了掐妹妹紅透的麵頰,在心中無奈地歎氣,久違地想到或許他該放手讓她出去曆練,不過下一秒他就把這念頭拋到腦後,“先迴去,等我處理完事務再來找你。”


    “嗯……嗯。”子葭呆呆地點點頭,視線晃動中又看到了站在哥哥身旁的男人,那一刹那,她發現他也在看著自己,還似笑非笑地,似乎感覺這很有趣。


    自己很有趣?一陣突如其來的慌亂從心底湧上,她轉過身,一溜煙地往迴跑遠。


    “家妹年紀尚小,見笑了。”


    “無妨。”


    長晴輕搖了搖頭,有些無奈地輕笑著應答。子蓁見狀,輕點點頭,繼續帶他前行。長晴跟在他身側,隻是在心底無奈地歎氣。


    方才子蓁對他說“見笑”時的神情和語調,和先前在山洞裏,以為他要對那隻小白虎痛下殺手時幾乎如出一轍,深邃黑眸中湧動的鋒芒甚至比那時還要更明顯一些。幸好自己的表現讓他滿意,要是不慎露出一丁點喜愛那女孩的勢頭……長晴心中頗有些後怕。


    現在,他已經能想象到一些,魄心究竟對他說了自己什麽壞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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