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是初更時分,柳瑄還在整理著桌案上滿滿的文案,清秀的臉頰上因為寒冷而微微顯得有些蒼白。


    “柳姑娘,炭火熄了怎麽也不叫人重新送來?”太平天國新聞司報業股股長陳輝宗邁步走了進來,此人乃是杭州人氏,道光二十九年中過舉人,但隨後就沒再更進一步考得功名,太平軍攻克杭州之後,因太平軍救治瘟疫而讓陳輝宗一家幸免於難,隨後此人便和兄弟陳輝祖加入了太平軍。陳輝宗頗有學識,也喜歡西洋科學,曾今在華蘅芳的墨海書館待過一段時間,因此開始便在輿宣司擔任薄書。幾年之後,因太平軍管治之地新聞業蓬勃發展,天國單獨將新聞司從輿宣司中分離出來,王利賓出任了司長,而陳輝宗便擔任了旗下報業股的股長。


    柳瑄乃是天國第一次科舉之時女子應考者中的第三名,也是有名的金陵才女,曾今在北王府任事。在北王府之亂時,柳瑄恰好因鄉下母親病逝迴家奔喪躲過了一劫,歸來後便被陳輝宗招入報業股擔任了報業股旗下《國聞報》的主編。


    柳瑄抬眼,目光中猶有淚痕,破涕微微一笑說道:“股長,這幾篇文案太感人,看得有些入迷,沒顧得上。”


    陳輝宗哦了一聲,迴頭對跟著他的一名侍從道:“讓廚房再送些炭火過來,已經十二月的天氣了,估摸著後半夜興許會下雪,冷得緊。”


    那侍從應聲去了。陳輝宗走到案邊隨手拿起一份文案看了起來,口中道:“哦,這些都是歌頌桂林之役湧現出來的戰鬥烈士之文案。難怪你會看得流淚了啊。”


    柳瑄微微頷首,輕輕拭淚道:“是啊,像這幾篇文案中提到的楊成明、王思苟這些人都是為了戰陣勝利而麵對數十倍強敵仍舊奮戰不休,直至戰死沙場。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說網]像楊成明這位烈士,身中數十隻羽箭、梭鏢,身子仍舊不肯倒下,極為令人敬佩。”


    陳輝宗嗯了一聲道:“這些烈士的先進事跡要盡快見報。咱們國聞報近期都在長篇累牘的刊載西南戰事,除了報道勝利的消息之外,這些以死報國的光輝事跡也更能鼓舞人心。更能激起大家對清妖的同仇敵愾之氣啊。”


    柳瑄點點頭道:“屬下明白,這幾篇前線同僚發迴來的文案寫得很是詳實,有地點、有人物、有事跡、還有平民百姓的證言,已經很好了。隻需在稍加潤色。並在結尾畫龍點睛,指出國有死士,清妖必敗的道理,並號召全民積極支持西南戰事,必定能有奇效。”


    陳輝宗微微頷首道:“你的文筆和見識我是放心的,按你的意思辦便是了,最要緊的就是盡快見報,同時也要把兵部和西王為這些烈士的撫恤和追贈一並發出來。以示天國沒有這些忘記戰死疆場的烈士。哦,還有西王為楊成明題寫的‘英勇不屈’幾個題字一定要讓刊印股找人原筆刻印下來。以便報紙排版之後能迅速見報。”


    柳瑄輕聲應了,陳輝宗巡視編輯室一圈之後道:“對了,之後你再給前線的同僚記者們寫封信,告訴他們多寫些戰士們平日裏行軍生活的故事,讓廣大平民百姓也了解一下軍營的生活,當然涉及軍事機密的讓他們就不必寫了。還有後勤司、參謀司這些並非直接參戰的部門,也讓他們多去走訪采錄其事跡,這次西南之戰,為了保障大軍的後勤,福建、江西、廣東等地動員超過二十萬的民夫,一定也有很多感人的故事,一定要讓前線的人多多挖掘才是。”


    柳瑄微微一笑說道:“昨天我就給他們去了信函,已經告知他們要這樣做了。(.mianhuatang.info無彈窗廣告)”陳輝宗滿意的嗬嗬一笑道:“柳姑娘辦事就是心細,國聞報有你在,我很放心。”


    柳瑄謙遜了幾句,陳輝宗坐在一旁接著道:“對了,今日兵部的韋誌俊韋侯爺又來新聞司衙門,再次說起想將你調往兵部新成立的戰宣司去,讓我又來問問你的意思。”


    柳瑄俏臉一板,跟著垂下頭道:“屬下不願意去。”


    陳輝宗微微一笑說道:“我知道,你不願意去是因為涉及你的私事。當年你在北王府的時候就和韋侯爺相識,坊間多有傳言,韋侯爺屬意於你,而你不願意做他的小老婆,所以迴到天京之後一直躲著他。其實當年也多虧了他,你才沒有被北王納為王娘,不然你看當年第一屆科舉中試的巾幗才女之中,很多都被各王侯納為王娘妻妾。當時北王將你調入北王府,便是有納你之意,若非韋侯爺相護,而北王看在兄弟麵上,才沒有強納,否則你一個勢孤力弱的女子哪能躲得過去?”


    柳瑄蒼白的臉頰微微泛起紅暈,跟著又堅定的搖搖頭說道:“股長,現時不同往日,韋侯爺的恩德我都記得,但現在有西王主政,再也不會發生強納之事。他已經有了五房妻妾,我是不會嫁給他的。”


    陳輝宗微微頷首笑道:“不愧是巾幗才女,難怪你能和傅善祥、陳七巧、蔣恩美並稱金陵四大才女啊,果然是寧為雞首、不為牛尾,都不願意做人家小老婆的。”說到這裏他頓了頓接著說道:“既然你已經打定主意不想嫁給韋侯爺,而且現時也不會發生強納之事,那你為何還怕去兵部任事呢?隻是生怕見了韋侯爺尷尬麽?”


    柳瑄麵色更是一紅,一時間不知如何迴答。陳輝宗淡淡一笑,撚著胡須道:“其實你心中是有侯爺的,真的隻是怕見麵尷尬罷了。”


    說到這裏陳輝宗起身輕歎一聲道:“其實兵部來要人,我也不想放你過去,但戰宣司乃是兵部自己下屬的文化部門,肩負著兵士們在戰時的文娛宣傳等職司,對鼓舞士氣也是極為重要,西王這些日子反複強調各部現階段要以服務前線戰事為第一要務,此乃國事、公事、大事!想到前線將士為了勝利,連命都可以不要,難道我們後方這些人就連小小的尷尬都放不下麽?”


    柳瑄俏臉漲得通紅,吃吃的說道:“股長,我、我……”陳輝宗抬手止住道:“你不必現在迴答我,西王曾今言道,天國發展至今日,我等皆是國民,然後才是天國的王侯官吏,當先享有國民的權利,方才有官吏的義務,我會尊重你的選擇,無論你是去是留,我都歡迎。不過呢,戰宣司那邊新成立,隻有天京日報的蔣恩美一人獨撐大局,就怕戰宣司把第一次隨軍慰問給弄砸了,若是國聞報的柳瑄也能加入,你二人一道主持此事,方才能讓人放心。記著,雖然我們享受了國民的權利,但國之大事,有公才有私,僅僅是因為小小的尷尬,可不是一個立誌複興漢家的天國戰士該有的啊。”


    說罷陳輝宗便離開了,溫暖的炭火也送了進來,柳瑄愁腸百結,一時間卻不能自已起來。


    果然當晚後半夜金陵城飄起了入冬以來的第一場雪,細細如瓊花碎玉般的小雪濕潤了天京的大街小巷。天色還不曾發亮,位於天王府舊址旁的兵部衙門便早早的打開了大門,太平天國兵部侍郎、昭信侯韋誌俊的馬車早早的來到了衙門內,因為今日他是值日官,還要負責監督兵部眾多官員們的點卯。


    太平天國的官吏有很嚴格的點卯製度,各司部都有自己的點卯典官,而各司部、各股正副長官們則必須輪流擔任值日官,值日官除了要辦好自己的事外,當日還要監督官員們的點卯、請休、儀容等等瑣事,所以值日官值日當天是必須早到的。


    韋誌俊最近非常的忙,他已經接連三個月沒有休沐過了,自從西南戰事開始,他就和其他官員一樣一直處於高速運轉之中。兵部的事情更多,每日前線、後方、地方往來的各種公文多達數百份,其中有調兵、參謀、後勤、補充、協調地方等等雜事,也有出兵方略、地勢軍情等等兵科之事,加上最近蘇北也要打開一場局部戰役,韋誌俊這些兵部大員們更是忙得不可開交。


    換上天國的官服之後,韋誌俊便在堂上看起了公文,點卯官自在一旁桌案後等候官員們前來應卯,時辰還早,韋誌俊覺得自己可以先處理今早送來的幾份公文。


    頭一份公文便是福建鄉兵團的調配問題,當初陳開等數萬天地會義軍編入福建鄉兵團後,出征廣東之時是配合主力部隊進行了粵東地區的幾次戰役,殲滅了福建清軍最後的主力,隨後主力部隊撤走,鄉兵團分拔了一部分兵馬跟隨主力繼續征戰外,留下了三萬人來做後續的清剿工作。如今前線戰線越拉越長,新克複的地方都需要鄉兵團進駐,主力部隊要繼續往前推進,粵東的清剿工作已經基本完成,鄉間地主豪強的地方團練勢力也基本平定,是時候可以調集一部分粵東鄉兵團西進的了。


    韋誌俊思考片刻後,寫下了自己的意見,鄉兵團承擔的任務也很重要,他們除了是主力部隊的補充兵團外,還要擔負地方治安和鄉間清剿任務,福建、江西幾處調集的鄉兵團雖然暫時夠用,但隨著戰事推進,遲早也會捉襟見肘,所以韋誌俊建議將轉化清軍俘虜兵進入鄉兵團提到日程上來。雖然轉化俘虜為己用需要做很多的工作,但好處也是很多的,並提出新成立的戰宣司可否承擔此任務。


    韋誌俊思考片刻寫上幾句,但總覺得依靠戰宣司現在那些女娃娃很不靠譜,還是需要多補充人手才是。正在寫著,門外的點卯典官進來稟報道:“大人,外麵有國聞報的主編柳瑄求見。”(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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