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色的陽光,通過玻璃窗,打在了病房裏,在窗台的地方,放著一個花瓶,裏麵是一把小雛菊。


    其實不固定,有的時候,是一把玫瑰,有的時候,是一把百合,甚至有的時候,還會是一把康乃馨。


    每一天,都不重複。


    病床上,一個人,她的眼睛緊緊閉著,臉上都是蒼白,光在睫毛上留下了痕跡,在她的臉上,留下一道道的剪影。


    “來了?”


    看著打開的房門,馮雲麗看著來的人,輕輕的笑了笑,隻是那個笑容有些牽強。


    “微微還沒醒嗎?”顧湘笑著,除了通紅的眼睛,能知道她哭了很久,隻要進入這個地方,所有人都帶著笑。


    隻要她在,就一定會好的。


    他們一直都在堅信著!


    馮雲麗搖了搖頭,看著了無生氣,躺在病床上的女孩。


    一個月前,任務歸來,抬迴來兩個昏迷的人,沒有人知道發生了什麽,也沒有人說發生了什麽。


    隻是她一睡,就睡了這麽久。


    顧湘揚起了笑臉,“微微肯定是太累了,她想休息休息了。”


    “微微,沒事,你睡吧。”


    “我們……”


    “我們都不打擾你。”


    她擦了不自覺滑下來的眼淚,可嘴角依舊在堅持著上揚。


    “別哭,微微不喜歡看我們哭。”


    楊雲從外麵走進來,他們傳奇小組,除了薑微這個指揮外,全部進入了軍部,進入了特殊部隊。


    他們在一次次任務中,都取得了優秀的成績。


    楊雲走到身邊,看著那越發清瘦的人,“薑微,我想聽,你給我下命令了。”


    他們猜測了,指揮一定有計劃,而且是一個危險的計劃。


    可是他們怎麽也不會想到,指揮的計劃,是要毀滅一切。


    鴛鴦留下來了,當他找到兩個人的時候,兩個人隻剩下一口氣了,司途生的後背,都是燒傷的痕跡,薑微沒有傷,可是卻昏迷不醒。


    他通過最後的逃生途徑,多番周轉,迴到了華夏。


    京都軍區醫院……


    溫卿言推了所有的病人,隻是看顧兩個人,師父聯係不上,自從師父走了遊醫的路子,沒有固定的地址,想要找人,難上加難。


    “溫卿言,你到底行不行啊!”


    溫卿雅從項目部跑出來,對著大師兄怒目而視,那個活靈活現的小師妹,那個充滿愛心的小師妹,那個嘴硬心軟的小師妹,此刻正了無生氣地躺在那,再也不會甜甜的叫師姐了。


    “大師兄,對不起。”


    溫卿雅哭了,在病房的時候,她沒有哭,可是看到大師兄,她真的忍不住了。


    “小師妹什麽時候醒過來,我都快記不得她眼睛的樣子了。”那火爆脾氣的溫卿雅,此刻哭得像個孩子。


    “會醒的,溫卿雅,小師妹會醒的。”


    溫卿言抱著她,輕輕地拍了拍她的後背,安撫著她的情緒。


    可是他沒日沒夜不停地查找資料,他瘦得,比薑微還多。


    ……


    “隊長!”


    劉愛華守在司途生的身邊,看著昏睡的兒子,她抹著眼淚。


    再堅強的人,事關孩子,都會忍不住的脆弱。


    “臭小子,你什麽時候醒啊?”


    “臭小子,你媳婦兒還睡著呢,你總不能讓你媳婦照顧你吧?”


    “趕緊醒過來,微微還在等你照顧呢!”


    那一聲聲的話,沒有任何人迴應。


    病房裏,總是那麽安靜。


    ……


    而薑微……


    夢到了前世,夢到了她被鴻雁所救,夢到了師父。


    前世今生,好像彈指之間。


    ……


    司途生夢到了一個不同的地方,他依舊是他,他依舊是鴻雁。


    可是他在一輛火車上,救了一個女孩,女孩有些怯懦,一直低著頭,不敢抬頭。


    不知道為什麽,他有一種執念,想要知道,那個女孩什麽樣子。


    微微……


    後來,鶴的身體裏,被敵人放了儀器。


    他們小組的行動,都在敵人的監控之中。


    一次任務,他為了救全隊,犧牲了,那一年,他二十四歲。


    ……


    陽光灑在臉上,他仿佛踩著光芒,一縷飄蕩的影子,看著微微的苦難,看著她找到了師父,看到她被師父嗬護,如師如父,教她認藥草,帶她認穴位,講解施針。


    可以看到她慢慢改變,那懦弱的性格,慢慢開始明媚。


    看到溫老去世的時候,她哭得撕心裂肺,看到她把自己關在房裏三天。


    他想去安慰她,即使隻是一個影子,他依然能感受到,自己心髒的抽疼感,那種感覺,好像是發自靈魂,而非肺腑。


    最終,師兄師姐給了她,溫老留下的一個魯班盒,她拆開後,裏麵是師父留給她的話。


    “師父……”


    她抱著枕頭,眼角的淚,終於滑下來。


    然後她背上行囊,開始走了師父走的路,師父沒有記完的遊記,師父沒有完成的心願,她背負前行。


    看到她尋找自己的足跡,看到她站在更高的地方,都會問一句。


    “你,還記得,從寺越城去京都的火車上,被你救下的那個女孩嗎?”


    “我在這裏,你在哪裏?”


    看著她光芒萬丈,看著她救治了那麽多人。


    可能正在經曆的她不知道,她在救治那些人的時候,也在撫平她內心上的傷痕。


    直到……


    一輛大貨車,直直地朝著薑微衝過去。


    “微微!”


    “不要!”


    他伸出了自己的手,那手,在他自己的眼裏,都是虛幻的,更何況是抓住一個她?


    “微微!”


    病房裏,那已經昏睡了一個月的人,猛然地坐起,大口地唿吸,手向前伸著,眼睛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一片通紅。


    “小生!”


    “你醒了?”劉愛華看著自己的兒子,看著他的眼睛。


    少見的,他的眼神是呆愣,他好像陷入了一種迷霧。


    “媽!”


    “微微呢?”


    “媽,微微呢?”他多一秒都不想等,他想要見到她,他想要看看她。


    她還在……


    隻要她還在……


    劉愛華的聲音有些凝噎,“微微還在昏迷。”


    “你們……”


    她抬起了手,看著那帶著淚痕和通紅的眼睛,到底,她沒有打下去,手緩緩地放下。


    “穿鞋,和我走。”


    “自己的媳婦,如果保護不好……”


    後麵的話,她沒有說,迴過身的人,抹了一把眼淚。


    “我會保護好她。”


    司途生好像迴過神來,那夢境,那麽真實,如影隨形。


    讓他好像跟著薑微,活了一輩子。


    “老大,你醒了?”鴛鴦揉了揉自己的眼睛,這個保護別人的已經醒了。


    可是被保護的那個,卻沒有醒來。


    薑微好像陷入了自己的夢境裏,那個前世的夢境。


    司途生看了他一眼,然後拍了拍他的肩膀,“兄弟,謝謝了。”


    在最後的時刻,他看到了鴛鴦,看到了他慌忙衝過來的身影。


    他和微微得救,多虧了鴛鴦。


    “指揮還在昏迷。”鴛鴦輕輕的說了一句,以前他敬佩的人,能讓他全身心信服的人,隻有一個。


    司途生,代號鴻雁。


    但是現在多了一個……


    那瘋魔的眼神,那狠辣的手段,而一切,都是為了替老師報仇。


    那在最佳的時候,下達了最理智和最穩定的命令。


    對於這一次的任務,兩個主要人物,都已經陷入了昏迷,所有的指揮流程,他們都需要各自推敲。


    可每一次的推敲,鴛鴦都明白薑微的厲害。


    更知道這個代號的重要性。


    指揮!


    這個代號,即薑微之後,再無人敢用。


    司途生沒有說話,而是打開了隔壁的門,陽光同樣,灑在了她的身上,她的眉頭緊緊地皺著,那蒼白的小臉,沒有一絲的傷痕,好像一個瓷白娃娃。


    “微微……”


    “我來了。”


    司途生握著她的手,把她的手,貼在自己的臉上,讓她感受著自己的溫度。


    她最喜歡摸自己的臉了,一直都給你摸。


    可是……


    你什麽時候才能醒來呢?


    薑微在夢裏,可是現在的她不一樣了,她不再是那個茫然無助的小姑娘,也不再是怯怯弱弱的少女,她自己的人生,要自己來掌握。


    溫卿言在薑微的病房,處理著他的後背,那後背的皮肉,很多都已經壞死了,上麵滿是傷痕,他就好像沒有察覺一般。


    滿心滿眼,都是躺在病床上的人。


    “微微,你答應給我名分的,你不能食言。”


    “微微,那個柳樹底的地方,他們派柳鐵柱給你送了凍梨,他們給你送了瓜子花生,他們給你郵寄了板栗和榛子。”


    “微微……”


    ……


    “你什麽時候才能醒來?”


    他的聲音很低很低,自從他醒過來,照顧薑微的事兒,再也沒有讓別人插手過。


    又過去了三天……


    初陽照耀著大地,驅除了黑暗,帶來了光明。


    薑微的睫毛動了動,那睫毛的剪影,在她的臉上晃了晃。


    “司途生。”


    她叫出了一個名字,打熱水迴來的司途生,剛剛推開門,就聽到了那微弱的聲音。


    可是……


    她依舊閉著眼睛,沒有動,再也沒有說話。


    司途生輕輕的笑了笑,“微微,你快醒來吧!”


    “我都已經出現幻覺了。”


    “幻覺裏,你在叫我。”


    他把熱水瓶放到了一邊的櫃子上,兌好水,給薑微擦了擦臉,然後擦了擦手。


    “司途生……”


    這一次……


    薑微睜開了眼,看著眼前的男人,一如在火車上,他的背後有光打來,光芒太勝,讓她不敢抬頭直視他。


    可是這一生,她有了與他並肩的能力,以及抬頭和他對視的勇氣。


    司途生愣著,愣著,最後趴在病床上,哭得像個孩子。


    “薑微,以後不要嚇我了。”


    “薑微,任何事情,我都可以膽大,唯獨你,隻有你。”


    “霍斯說的對,你是我的軟肋,你是我的弱點。”


    “微微……”


    他趴在她身上,感受到一隻手,放到了他的頭發上,那短短的板寸,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長了一些。


    那雙手,不涼,輕輕的安撫。


    “對不起。”


    她的聲音剛剛出來,司途生搖了搖頭,不想讓自己抬起頭來。


    “微微,不要說對不起,永遠都不要,好不好?”


    如同一隻小狗,固執地乞求。


    他在任何人的麵前,或許是吊兒郎當的花花公子,或許是一個不務正業的放蕩年輕人。


    在隊友的眼裏,在領導的眼裏,他是國家的英雄,他是不要命的戰士。


    可是隻有在薑微的麵前,他想放下所有的堅強。


    他隻是想,讓她疼疼他。


    他隻是想,讓她不要受傷,因為他心疼。


    “好。”


    薑微聲音淡淡的,那個睡夢中,即使依舊是前世發生的一切,她卻能感覺到,好像,身邊一直都有人,陪著她。


    那最後的不要……


    她好像聽到了,又好像在夢裏。


    “微微,你醒了?”


    馮雲麗過來送飯,這幾天都是她和劉愛華兩個人,在家裏做好了送過來,看著司途生吃下去。


    如果她們不看著,這孩子的身體,會被他自己給折騰垮了。


    “大舅媽。”


    薑微彎了彎唇角,體會了上一世的苦,才能感受到這一世的甜。


    是啊,很甜。


    她的手沒有力氣,卻還是使勁地揉了揉他的腦袋,“沉。”


    這下,司途生趕緊起來,小心的看著她,“疼不疼,壓壞了嗎?”


    馮雲麗看著司途生的模樣,這幾天,她看著他,除了匯報工作外,一直都如同一個行屍走肉一樣。


    微微醒來了,他也醒了吧!


    “沒事!我又不是紙片人。”


    在爆炸的時候,她能感覺到,將她護在身下的力量。


    她也能感覺到,他的骨骼那個時候的變化,那巨大的爆炸力,居然讓他擋了下來。


    她想到了唐市,那次石頭砸在他的後背,後背已經血肉模糊了,可是骨頭沒事。


    當時她還疑惑,後來這件事,就被她忘記了。


    “醒了?”溫卿言來得很快,看著薑微,然後伸出了手指頭,“這是幾?”


    薑微眨了眨眼睛,笑了笑,“大師兄,我的視線沒問題,智力也沒有影響,就是……”


    她無奈地攤了攤手,“有些無力。”


    那能不無力嗎?


    已經睡了一個多月了,誰睡誰無力好不好。


    “那也不行,做個檢查,你自己就是醫生,知道流程的。”溫卿言看到她的樣子,此刻終於鬆了一口氣。


    “好。”


    司途生給她遞了一杯水,而且細心的兌好了水溫,這才端過來。


    薑微喝了兩口,並沒有多喝,隻是潤了潤自己的喉嚨。


    “全身檢查,所有單子,我一會補。”溫卿言看向了慕年,這邊需要護士站的護士陪同。


    慕年看了他一眼,“知道了。”


    她的眼睛紅彤彤的,看著被輪椅推著的薑微,“臭薑微,你再不醒,你再不醒,我的眼睛就要腫了。”


    這幾天她每天過去看,每次去就忍不住哭,眼睛都已經腫起來了。


    薑微看著她,“這不是醒了嗎?”


    “快,慕護士長,帶我做全身檢查吧。”


    慕年點了點頭,“好。”


    一個個的檢查室,一間間的屋子,之前司途生經曆過的檢查,她又經曆了一遍。


    “都正常。”


    “正常。”


    “沒有問題。”


    “結果得等明天才能出來。”


    一個個的科室,見到薑微的時候,都敬了一個軍禮。


    他們軍區醫院,每一名醫生和護士,都是軍人,他們對軍人,有敬仰。


    他們比百姓更加知道,這些人,每天經曆的苦,每天經曆的累,出任務時候的危險和艱辛。


    所以,他們願意為敬佩的人,送上自己的尊敬。


    薑微笑著搖了搖頭,“我隻是在做應該做的事兒。”


    她永遠忘不了,自己是一個華夏人。


    一身傲骨!


    “薑微。”


    剛剛從檢查的地方出來,做完了全部的檢查。


    在自己的病房門口,就看到了一個老人,老人的腿腳不好,身邊被薑成扶著。


    在老人的另外一邊,不是別人,是慕斂典。


    薑行文站在幾個人的身後,準備隨時出手。


    剛剛馮雲麗給家裏打了電話,報了喜訊,“微微醒了。”


    隻是四個字,薑老爺子卻點了點頭,“好,好,醒了好,醒了就好。”


    “姥爺。”


    薑微看著老爺子,“讓您擔心了。”


    這麽大的年紀,卻還要為小輩擔心,“是我不孝了。”


    薑微想要從輪椅上站起來,其實她的腿沒事,隻是太久沒有進食,身體沒有力氣。


    老爺子往前走了幾步,把手裏的拐杖,扔給了一邊的薑成。


    “傻孩子,說的什麽話?”


    他站在薑微的麵前,那幹燥而滿是傷疤的大手,揉了揉薑微的頭發,“你是薑家的孩子,做姥爺的,擔心自家的孩子,不是應該的嗎?”


    “微丫頭,你在為國爭光,我們都為你驕傲!”


    老爺子的話,擲地有聲。


    慕斂典因為擔心,想要勸說什麽的,最終都被他咽了下去。


    他這個當爸爸的,在女兒小的時候,沒有陪伴她長大。


    在她能選擇的時候,怎麽能折斷她的雙翼呢?


    “閨女,爸爸為你驕傲,你隻管往前走,你在乎的一切,爸爸幫你守著。”


    爸爸……


    是一棵大樹,是一座大山,沉默,卻時刻都在守護著。


    以前的時候,薑微看到這樣的語句,隻會瞟一眼,就過去了。


    因為她沒有,因為她的爸爸,自己都不知道是誰!


    可是現在……


    那關心的眼神,那有千言萬語,最終隻是化成了一句,你隻管往前走,後麵有爸爸呢!


    從蹣跚學路,然後穩步向前,隨後是肆意奔跑。


    當我們每次迴頭,也許有一個關心,不懂表達的人,在默默地看著,前行的我們。


    “慕斂典,謝謝你。”


    薑微看著他,輕輕的笑著,隨後,聲音帶著清淺,“爸爸,謝謝你。”


    慕斂典一瞬間,眼淚就掉下來了。


    他慌亂笨拙的擦著眼淚,轉身,“剛剛風太大,迷眼了。”


    沒有人笑話他。


    這麽多年來,他為了國家,失去了太多。


    此刻的得到,才讓他心有感觸,彌足珍貴。


    “快去屋子裏說話吧。”


    “微微現在身體嬌弱,走廊的風硬,別感冒了。”馮雲麗走過來,要推薑微的輪椅。


    司途生笑了笑,“大舅媽,我來吧。”


    薑微迴身看了他一眼,他卻笑了笑,“微微遲遲不給我名分,我總要自己爭取一番。”


    這一番話,讓所有人都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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