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少遊把畫遞給阿迴,阿迴摸索著解開畫卷上的帶子,他看不見,一雙手揪住畫卷最柔軟的地方,猝不及防的狠狠撕開。


    呲咧的畫紙破裂聲響起,阿迴能想到最快的方式就是毀掉這幅畫,不管怎麽樣這幅畫和那惡靈有千絲萬縷額關係,能毀掉這幅畫,一定能給惡靈一定的影響。


    阿迴手上一擊得手,還想順著撕開的縫隙再動手,手上的畫卻被孫少遊搶了過去,孫少遊心疼的看著手上被撕開的畫,這可是他母親唯一留下來的遺物,乍然驚見阿迴動手撕畫,手上已經不受控製的把畫搶過來了。


    阿迴眼睛上那層薄薄的灰色慢慢消散了,昏黃的燭光久違的映入眼簾,刺得眼睛裏泛出光,模糊的淚光裏孫少遊心疼得捧著那副畫,展開的畫卷裏,阿迴還來不及看清畫,突然從畫紙裏噴薄出墨色的水流,直接糊在孫少遊的臉上,像是迷煙一樣,孫少遊閉上眼睛哐的倒在地上,手上的畫卷也滾落在一邊。


    阿迴吃驚的看著無數從畫卷裏出來的墨跡,慢慢形成一個女子曼妙的身形,阿迴拔腿就往外跑,連薛蓮和孤青都無法製住的惡靈,他怕是一碰麵就要折在手裏,黑色的巷道裏,墨汁在黑夜裏無形的流動,形成一隻巨大的手掌,緊追著阿迴。


    阿迴迴頭一望,月光已經黯淡,勉強照著身後的巨手,他被嚇得馬上轉頭,腳下生風,快步的往外跑,這條路怎麽這麽長啊。


    好歹在山上的時候,跟著孤青學了兩手,還能簡直一段時間,跑了一長截,眼前的出口看起來還是那麽遠。


    身後黑手突然加快速度,在這直來直去的巷道裏,阿迴避無可避,被巨手直接整個攥住,拖迴到孫少遊的院子裏,浮在空中。


    房間裏孫少遊被扶到床上,斂雲順著窗口望見屋外的阿迴,慢慢走了出來。


    斂雲赤腳踩在門前的台階上,看著被困在空中的阿迴,她的半張臉上浮現出黑色可怖的紋理,顯得妖異鬼魅。


    她冷眼看著阿迴,輕輕抬手,阿迴被直接送到斂雲麵前,她伸手摸著阿迴那雙生氣勃勃的眼睛,臉上浮現出一抹悲傷,哀怨的口吻問著阿迴。


    “為什麽要去窺探我的過去呢?我隻想記得和他有關的事情,為什麽你要提醒我,我曾經是那麽的卑賤惡毒?”


    “難道我不去窺探你就不那麽惡毒了,你殺了這麽多人,雙手早就沾滿血腥了,你這樣的惡靈,就該死,為了那虛偽的記憶,竟然可以殺人,我看你生前就不是什麽好人吧...”


    “住口!”


    不知道哪句話戳中了斂雲的痛楚,她臉上浮現出兇狠的眸光,手掌狠狠揮了下來,響亮的耳光聲迴響在夜裏,阿迴被打得偏過頭,臉上五根分明的指痕,她捏著阿迴的下巴硬生生把他的頭掰過來。


    她咬著牙,狠狠道:“真好啊,你一心尋死,那我就成全你吧,我會讓你最痛苦的死去,這是我給你的恩典,好好受著吧。”


    尖利的指尖直直插入阿迴的額心,像是穿過了頭骨,無數墨汁順著手指鑽入腦海中,阿迴瞪大了眼睛,瞳孔漸漸散開,陷入到了斂雲織就的幻境中。


    無數雪花飄散在空中,寒意如同銳利的針刺在身上,阿迴忍不住抖著身體,身邊挨著冰冷的如同石頭的東西,阿迴僵硬的轉過頭,身邊躺著一張熟悉的臉,臉色青白,眉上凝著白色的霜,黑色的頭發被掩蓋在雪花裏,阿迴顫抖的去摸躺在身邊的女人的臉,冷的如同冰塊一般,鼻子下麵一點唿吸也沒有了,身上單薄的麻衣,腿上的褲子被撕得隻剩下半截,一雙腳被凍得發青,他撐著身下的的草席爬起來,曲起腿,腳下被包得嚴嚴實實,似乎還帶著一點溫度,他抱著膝蓋,把頭埋進去,臉上不斷流出水跡,哭得發抖。


    走過的路人瞥了一眼牆角的阿迴,暗戳戳道了句可憐,阿迴充耳不聞的把頭埋得更深了,嘴裏念著,不是真的,不是真的,是幻境而已,是幻境而已...眼角卻是不斷的有清淚滑過。


    巨手散開,阿迴歪倒在院子裏的地上,斂雲收迴一雙手,輕聲歎了句,這都是你自找的...


    幻境生於心,或出於內心最不願意麵對之事,或出於內心最想要之事,人心有缺,故而生憾,唯因往事不可追。


    潮南走在山中的繽紛花路上,疑惑的抬頭望著頭頂圓月,他似乎忘了什麽?他這是要去哪?身邊的陌生場景,腳下卻像是有感應一般,不斷的往前走。


    步入山穀之中,身邊樹木卻是變成了無葉樹,漆黑的樹幹在月下看著異常惹眼,再往前,平滑如鏡的湖泊出現在眼前,折射著銀輝,整個湖麵都泛著銀光。


    湖麵上,一個莫名的身影出現在眼前,她站在湖麵上,一雙腳踩在水麵上,背對著他,不知道為什麽,潮南的心生起了一種無比熟悉的感覺。


    “人如朝露,夜凝晨現,亦如轉瞬即逝之虹...”


    聲音如同山間涓涓的溪流,清澈無比。


    潮南站在湖邊,怔怔的凝視那背影,她是誰?心中疑惑還未轉過一圈,嘴巴突然不受控製的開了口。


    “朝露易失,虹卻不然,五彩斑斕之景,可留於畫壁,可留於畫紙,亦留於人心,人亦然,雖短暫如長河之逝水,但情不然...”


    這是他說的話嗎?為什麽他從來不記得自己說過這樣的話?


    踩著水麵的一雙腳慢慢挪動,她轉身過來,一雙琉璃般澄澈的眼睛在月下熠熠生輝,望著他的一瞬間,潮南直覺得自己的心像是被一隻莫名的手攥住了一般。


    無畫可繪其容,無花可擬其質。


    默默的心中浮現出這樣的一句話,潮南望著那樣的一張臉,嘴巴像是再也張不開了,目光無法移開,就像是天上的皓月也在她麵前黯然失色了,他像個呆子一樣呆呆的望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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