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兄長不可能牽涉黨爭。”蒯越直接推翻了劉賢的論斷。“他不僅自己從來不牽涉黨爭,更不允許蒯家任何人牽涉黨爭。這一點,連主公都知道。”


    劉賢解釋道:“他介入黨政的方式和尋常人不同,他沒有支持任何一位公子。他隻是忠於景升伯父一人,始終如一。”


    蒯越不解:“你說清楚,家兄到底如何介入黨爭,又如何隻忠於主公一人?”


    劉賢道:“因為兩位嫡子中,隻有一位公子是主公親生血脈。”


    蒯越一臉不屑:“老夫還以為你會有何種高論,原來不過是坊間謠傳,說大公子不是主公親生。這種話拿去騙騙民夫尚可,若是置於朝堂之上,莫說貽笑大方,甚至都是論罪當誅的罪行。”


    劉賢搖頭:“錯了。主公親生的嫡子,恰恰隻有劉琦公子一人。劉琮公子,才並非主公的親生血脈。”


    這話說出了,屋中再次趨於寂靜。屋外,狂風唿嘯拍門,想要鑽進屋中一聽機密。


    “世人皆知,劉琦公子和主公一樣都是六爪金龍,你難道不知道?”


    蒯越質問著劉賢。


    劉賢不否認襄陽坊間的傳說,劉表曾經手上長有六指,隻是後來因為戰亂被人砍傷。劉琦出生時隻是尋常的雙手五指,而直到劉琮出生,六指金龍的基因才重新得到延續。


    但是這一切都是假象。


    劉賢伸出五指,按在條案之上:


    “問題不在五指還是六指,關鍵在於六指的長法。根據劉虞的《宗室錄》,景升伯父一脈的六指,應當為雙手六指,而非是單手六指。”


    蒯越追問:“那會不會是龍力漸退,到了劉琮公子這一代,隻剩下單手的六指?”


    “沒有所謂的龍力退化。這是基因,或者可以說叫做血統。雙手六指的人不可能剩下單手六指。”


    “那劉琮公子的六爪是……”蒯越問著問著,突然想起一個閃念。


    “至於劉琮公子的六指,異度先生是景升伯父入主荊州的從龍之臣,這個問題對你並不困難。”


    蒯越道:“張家。當年主公正是看中張允之父右手生有六指,便將妹妹劉嬰下嫁襄陽豪門張氏。隻是張允的手上沒有六指,這……”


    劉賢道:“除了景升伯父如此看重六指血脈,天下間多數還是將其看作異類。我和張允從零陵來襄陽的船上曾遇到刺客襲擊,我親眼見過他右手掌邊有一道刀疤,想必是年少時斬去六指留下的。若有一問,隻要找到張府老人一問便知。”


    蒯越蒼白著臉問道:“你是在指控夫人與張允……”


    “亂倫。”劉賢冷冷說道:“隻有單手六指的父親才能生出單手六指的兒子。我曾親眼見過劉琮公子在我麵前將書籍撕碎,他的手上沒有傷,他是天生的單手六指。”


    劉賢手指纂拳,重重的捶在條案上:“這就意味著,劉琮公子根本不是六爪金龍,他是張允和夫人通奸剩下的私生子。他根本不是劉氏血脈。”


    蒯越真恨不得自己今晚沒有去救劉修,那樣就不會見到劉賢,更加不會聽到這番自己不該聽也不想聽的秘聞。


    身為荊州牧最為倚重的眾臣,蒯越最重要的任務便是維護劉表的權威。這項醜聞一旦流出坊間,定會令劉表蒙羞,尊嚴掃地。


    但是他無法反駁劉賢,盡管基因的論調他從未聽說,但是他知道,劉表祖上曆代都是雙手六指,唯獨劉琮生來是右手六指。更何況張允之父早逝,他又斬去了六指,知道他右手六指的人少之又少。


    但這無法抹去刻在骨子裏的基因。


    在東漢末年,即便像他這樣的飽學之士,也隻能將這種現象解釋為龍力衰退,從來沒人將其從遺傳學、生物學的角度去分析和聯想。


    蒯越實在支撐不住,今夜的信息對他來說太過突然,老臣不得不手扶額頭,陷入沉思。


    這已經不是王粲與蒯氏兄弟的恩仇了。


    劉巴在旁總結道:“我聽明白了,子柔先生從典籍上探明了蔡氏與張允私通的證據,然後引起了蔡氏的忌憚。蔡氏指使收買的王粲在船上打探兄長的口風,結果王粲確認先生不會支持劉琮,確認他已經知曉私通之事,並會向主公揭發,便用這方硯台親手殺死了先生,然後假造成意外,瞞混至今。”


    蒯越聽著劉巴的梳理,心情更加沉重。


    劉巴還有不解:“且不說蔡氏收買王粲的原因,就是王粲此案做得天衣無縫,劉修公子也確認沒有看清過程,他又為何答應成為劉修公子的老師呢?”


    劉賢迴答:“這裏自然有他作惡的愧疚之情,以及需要反複確認劉修公子是否之情的惴惴不安。就像我們尋常出門後,總會懷疑是否將家門鎖好,王粲殺了人,自然需要反複確認唯一肯能目擊者到底看見了什麽。這一確認,便是六年時間。”


    劉巴歎了口氣:“隻是可惜了劉修公子,卷入這場是非。這王粲看上去文采風流,想不到竟然是殺人不眨眼的惡魔!聖人之書被他讀到狗肚子裏去了。”


    蒯越扶著額,痛苦說道:“王粲殺人,罪不容赦,老夫會馬上擒下此賊。隻是後麵的隱情,賢侄你還是親口去向主公說罷。”


    劉賢道:“事不宜遲,今夜向異度先生說明一切,就是想讓先生趕快擒下王粲。但他隻是證人,並非最終的兇手。”


    蒯越聽這話,猛地抬頭,連劉巴都詫異問道:“剛剛你不是重述了船上的經過,這硯台上也刻著他的名字,難不成還有人假冒他行兇?”


    這次為難的換成了劉賢。他曾經無數次猶豫過,要不要就讓故事在剛剛“王粲殺人”的情節上畫上句號,將這一切紛亂歸結為一個無德文人想要功名利祿出賣良心的動因。但是當他想起死去的蒯良,又覺得自己不能這樣。


    蒯良曾經麵對著和他一樣的難題。劉表的兩個嫡子,一個滿心權欲不擇手段,一個蠻橫無知囂張跋扈,身為外人蒯良大可以閉口不言。但是他沒有,他遵循著實事求是的精神,決定向劉表坦承自己的發現。蒯良難道不知道這會給自己帶來危險麽?殺手即便不在船上,也會在路上、馬車上、房梁上等著他。但是他仍舊遵從了真相。


    如今劉賢也麵臨類似的抉擇,是讓王粲背起所有罪責,成為替死鬼,還是將真相完整還原?


    劉賢選擇了後者。


    在蒯越和劉巴的注視下,他從懷中取出了疊好的湘紙,交給了蒯越。


    “這是何物?”


    蒯越打開紙張,上麵全是黑炭塗掃的痕跡,灰白的鹽字清晰可見。


    “這是我教給劉修公子的密書之法。上麵寫著的,是劉修公子心中的秘密,那個真正令他發瘋的秘密。”


    蒯越的神情隨著灰白的文字愈發凝重,今夜最後一個重磅炸彈在他腦海中炸開,將他僅存的最後一點心理防線徹底擊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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