滾滾長江東逝水,荊北的天是晴朗的天。


    在王威的大船上,劉賢以頭暈為借口,整日躲在房間裏避不見人,專聽周不疑講襄陽的風物人情。


    “周兄弟,我有個朋友托我打聽,據說劉琦公子似乎不是景升伯父親生的……”


    關於劉琦身世的八卦像是長了小手,一直在瘙癢著劉賢的好奇心。他知道周不疑是劉琦一派,所以迫不及待想要求證。


    周不疑淡淡迴道:“公子的朋友,就是公子自己吧。”


    “啊?哈哈哈……”劉賢尷尬的笑著,解釋道:“怎麽可能,我怎麽會懷疑劉琦公子的身世。隻是有些人說的有鼻子有眼的,我想反駁,卻找不到依據。”


    周不疑答道:“三人市虎,既然是謠言,何必在意。在下猜,那傳謠之人,必少不了張允吧。”


    劉賢乖乖點頭。他已經相信,在這個少年麵前最好不要耍什麽小心思。


    周不疑道:“蔡瑁死後,立賢派的主軸便成了這位張允張大將軍。隻不過他的手段可是比蔡瑁差的多了,蔡德珪在日,雖不免巧取豪奪,可終究是不屑於用這種小人行徑的。”說罷,周不疑講述了另一個關於劉琦和劉德兄弟之爭的版本。


    在這個版本裏,劉琦和劉琮都是劉表的嫡子,隻不過二人同父異母,劉琦的生母陳氏早亡,劉表入主荊州後,便娶了地方豪族蔡氏的女兒,也就是蔡瑁的二姐續弦,生下了次子劉琮。其實兄弟二人本來在劉表心中並沒有厚此薄彼之分,甚至早先劉表對長子劉琦還十分喜愛,總是誇讚有加。可是後來不知何故,劉表開始越來越厭惡前妻所生的長子,並愈發偏愛次子。


    等劉琮漸漸長大,這份偏愛便更加明顯。在長子劉琦還未成婚的時候,劉表甚至做主,讓年紀輕輕的次子與蔡夫人的侄女,也就是劉琮自己的表妹定下婚約。讓幼子在長子之前與豪強之女訂婚,這相當於在荊州政壇放出了一個強烈的政治信號:


    劉表鍾愛次子,有了立幼的意思。


    自此,以蔡瑁和蔡氏宗族為首的立幼派開始了對劉琦的猛烈攻擊,而劉表卻對一切置若罔聞,就算長子親自跪到書房外解釋,也是拒不相見。一些支持劉琦的老臣也被打壓,朝堂上除了劉先這樣極少數敢於公開支持劉琦的老臣,剩下的便是立幼派和伊籍這樣明哲保身之人。


    “謠言止於智者。劉琮公子有六指是不假,可是劉荊州的庶子劉修也是常人一般的五指,難道他也並非劉荊州所生?”周不疑不屑的說道,但是語氣中明顯對張允的話極為不滿。


    劉賢想起,父親曾經提過,劉表當年在蔡夫人懷孕時寵幸過一個下等女婢,後來女婢有了身孕,便生下了庶子劉修。


    如果劉修也是五指,那麽張允的話便可歸為謠言。


    周不疑繼續道:“其實早在劉琮公子出生時,便有說他是六爪金龍轉世托生。可那都是無良術士為了攀附蔡氏的胡言亂語。古書中早就說過,四爪為蛟,五爪為龍,六爪……那多半是個妖了。”


    正在此時,艙門被“啪啪”拍響,外麵傳來王威的聲音:


    “伯禮公子,快到襄陽城了。”


    “知道了。”


    劉賢的精神為之一震。他打開艙門,來到甲板上,眺望著前方愈發清晰的襄陽城郭。


    滔滔江水載著他昂首向前,襄陽這座千年名城像一隻沉睡的巨龍,在穿越者麵前露出崢嶸。


    ————————————————


    迎接劉賢的是老朋友伊籍、劉先,還有一位容貌偉岸的中年男人,看上去頗有風度。


    “伊先生、劉別駕。”劉賢主動向老朋友們行禮,他們在武陵有舊,這樣的表現並不會引人猜忌。反之,他若是對兩人視而不見,甚至裝出疏遠的樣子,才反而惹人懷疑。


    伊籍和劉先客氣迴禮,轉身向劉賢介紹起那位風度翩翩的男子。


    “這位是傅巽傅公悌,可是三公辟而不就的大儒。”


    哦,你就是曆史上最後勸說劉琮投降的傅巽。這會人五人六的,骨子裏其實是個帶路黨!


    “見過傅先生。”劉賢恭敬行禮,可是對方卻不為所動。


    好尷尬。劉賢琢磨著自己的言行,不知道是哪裏失禮得罪了這位大儒。


    張允從身後笑著說道:“伯禮老弟,這位傅公悌可是朝廷敕封的尚書郎,不是白衣先生。在這襄陽城中,不稱唿一聲‘傅郎中’,他可是不會理會你的。”


    原來是個官迷。劉賢內心一陣鄙夷,臉上嗬嗬笑道:“是晚生唐突了,給傅郎中陪個不是。”


    傅巽此時才迴禮道:“君為帝室貴胄,傅某不敢當。”


    劉賢冷眼看著傅巽與張允聊得熱絡,而劉先則與劉敏等人一一行禮,伊籍站在中間,已經明白這位大儒也是立賢派一黨。


    “我還說接我為何也要三位權貴出馬,原來這襄陽城做任何事情都離不開黨爭。有劉先這個立長派,就得有傅巽這個立賢派跟著。襄陽的水,真是不淺呐。”他暗自想著,選擇和伊籍並肩前行。


    迎接的車隊緩緩駛進高聳城門。盡管主艦被刺客擊沉,但是後續船隊上的禮物還是被完好無損的帶到了襄陽。車隊沿著寬闊的長街緩慢前行,襄陽城的繁華景象如走馬燈一般從劉賢麵前閃過。


    盡管沒有後世璀璨閃耀的霓虹燈,劉賢還是可以斷定,作為荊州的首善之都,襄陽絕對是這個時代最為繁華的都市之一。打著各色招牌的商鋪陳列於街道兩側,衣著華麗的闊少小姐從裏麵進進出出,每一個的妝容都不輸劉賢這個太守之子。


    在這裏,太守之子算個屁啊,作為荊州州治,襄陽城裏達官顯貴的豪宅絡繹不絕,黃府、馬府、龐府、諸葛府等世家豪族的高門雖然緊閉,但是裏麵高聳的茂林修竹仍透露著主家的不凡修養。據說,在襄陽城中隨便扔塊磚頭,砸中太守之子的可能性比砸中狗的可能性還大。


    劉賢瞪大了眼睛,生怕錯過這座豪華之都的每個細節。奢豪的馬車從他身邊穿梭而過,單是那些身形矯健的純種駿馬,恐怕就要比後世一輛法拉利還要金貴。至於那些高調豔麗的秦樓楚館,還有金碧輝煌的客棧酒肆,都像是在無情嘲笑劉賢這個卑賤的外鄉人。


    最令他印象深刻的便是襄陽的居民。往日,當他帶著這樣聲勢浩大的車隊出行時,零陵居民無不上街圍觀,仿佛這便是天大的熱鬧。可是今天,當他出現在這條縱貫襄陽的永昌街上時,即便張允在旁,路旁民眾依舊我行我素,對車隊露出一副司空見慣的漠然表情。


    無論是來自江東或者西川的使節,或者縱貫九州四海的商賈,哪一個排場不比他劉賢大,可又有哪一個真正在永昌街濺起過一絲漣漪?就像是見多識廣的襄陽百姓,永昌街已經見證過太多承載榮華富貴的車輪,憑劉賢的咖位,是不會在這裏留下一道痕跡的。


    兩匹純種的汗血寶馬載著劉賢和張允等人高傲的前進著,突然仰天長嘶,驚厥的戰栗起來。


    劉賢探頭,隻見兩匹禦馬前,一個乞丐倒在街上,一臉痛苦,顯然是被馬車撞倒的。


    張允皺眉撇嘴道:“晦氣,王威,還不將這乞丐拉走,不是說乞丐都轟出城了嗎!這種賤民,真是髒了襄陽的路。”


    劉賢聞言,見王威果然要帶手下去趕人,心想這勢如水火的兩派在欺壓百姓上真是難得的一致。


    他心下不忍,說道:“也許是我們的馬車撞了人,我去看看,打發他些錢糧,也好廣播公子的善名。”


    他劉賢被看作劉琦一黨,而馬車是立幼派的,這句“廣播公子善名”,一時讓兩方人都理解為是廣播自己擁護的公子善名,便也無人去攔他。


    劉賢下車,趕忙去扶起乞丐:“抱歉,是我們撞了你,傷的重不重,我帶你去醫館……哎!是你!”


    他突然發現,這不正是在武陵臨沅街頭給自己下讖語的那個乞丐嗎?!


    卻見那乞丐又是滿臉得意笑容,高聲喊道:


    “哎,金龍來也!龍殺龍,天覆天,聖主洪業起荊襄……你是來殺龍的!”


    “你是個臭傻波衣——”劉賢驚恐要罵,身後張允早就喊道:


    “這是反詩!快拿下此賊!”


    慌亂間劉賢正要扣住乞丐肩膀,卻被他用力一推分開。隻見這乞丐竟然從懷中灑出一抔類似黃葉的碎片,隨手一揚。繁華的永昌街頓時人頭竄動,無論是達官顯貴還是藏在陰暗角落裏的流民乞丐,全部像潮水般湧了過來,將那乞丐淹沒。


    劉賢抬頭,才明白那人扔出的不是黃葉,而是一片片金光閃閃的金葉子。


    龍殺龍,天覆天,聖主洪業起荊襄。


    那乞丐消失在人群中,仍舊用洪亮的聲音高喊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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