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影投在武陵郡府綢緞糊製的窗戶上,夜深了,眾人皆已睡去。


    “嘿嘿,苑辰姐姐喜不喜歡我送你的紅紗巾?喜歡你就親我一下,嗯嗯,再親一下……”


    睡夢中,小劉德想起苑辰那雙靈動的藍眸,和嘟起的嘴唇,笑得不住發出“嘿嘿”癡笑。


    窗戶的綢布被匕首割出一個口子,一顆石子順著裂縫被丟進房中,正中劉德腦門。


    “哎呦!全叔……”小劉德疼的驚醒,下意識去喊劉全,可是睜開眼才想起自己被關了禁閉。


    傳唿來傳來小聲唿喊:“嘿,出來。”


    劉德扒上窗沿,衝著那聲音喊道:“周不疑?!是你嗎周不疑?!”


    他墊著腳望向窗外,果然,月色下是周不疑那張潤白如玉的臉。


    “你跑哪去了!害得我被兄長責罰!”小劉德隔著窗戶說道。


    周不疑道:“被人發現了難道不跑?你在零陵當慣了少爺,出了零陵,可沒人順著你……我問你,你那條紅紗巾是不是丟了?”


    小劉德這才想起,自己給苑辰買的當做禮物的紅紗巾,自從跑迴來以後就再沒見過。


    小劉德說道:“對!在你那裏嗎?快還我,不然我告訴我兄長你是賊!”


    周不疑道:“不在我這,但是我可以帶你去找。”


    小劉德麵露難色:“可是我被兄長關住了……”


    周不疑沒有迴應,而是悄悄走到房門前,從懷中掏出一柄修改竹簡作用的小刮刀,插進鎖孔,沒幾下,銅鎖脫落,大門應聲而開。


    小劉德沒想到周不疑還有溜門撬鎖的本事,驚唿道:“你是如何做到的?會仙術不成?!”


    周不疑道:“喊,你再大點聲,你兄長過來發現了誰也跑不了。”他一邊帶著小劉德潛行邁過廊橋,一邊若無其事的解釋道:


    “水鏡先生在襄陽旅居,我曾在他門下學過《魯班書》。這種小鎖不是難事。”


    “哦,原來老師是魯班叔啊。”小劉德附庸風雅的應和著,極力不想在小夥伴麵前丟了麵子。劉度對他極為寵溺,即便同齡人已經頭懸梁錐刺股了,也從不逼幼子讀書。所以小劉德連普世的經典都沒讀過,更別提《魯班書》這種冷門典籍了。


    周不疑也不戳穿他,隻是帶著小劉德穿廊過屋。他身邊的人莫說是小孩,就是成年人的學識也難以望及他項背。不揭他人的短,已經成了少年的一種修養。


    二人很快來到白天所在的書房之外。小劉德在花叢竹林中找了半天,連紅巾的影子都沒發現。


    “周不疑,沒有啊,那紅巾在什麽地方?”他焦急的問周不疑。


    周不疑指著書房上一圈小小的窗子,說道:“在書房裏麵,但是窗子太小,我拖著你,爬進去。”


    小劉德望著高出自己一個身位的窗子,衝周不疑喊道:


    “你又騙我,你帶我來不是找紅紗巾的,就是讓我幫你鑽窗戶的!”


    周不疑鬼魅笑道:“對,紅紗巾在我手裏。你幫我找東西,我還你紅紗巾。”


    “你可惡!”小劉德想打周不疑,可是不知為何下不去手。“那可說準了,你不許再騙人。你要找什麽?”


    周不疑道:“‘勸表’兩個字,你認得吧。”


    ————————————————


    在紙流行之前,古代的窗戶是通風作用大於采光作用。所以早期的窗戶都是小洞口,主要起通風作用,寒冷天氣用木板,獸皮進行堵塞。隻有像金家、劉家這種豪奢之家,才能用錦緞糊製窗戶。


    金旋書房的窗戶雖然比一般人家的要大,但也隻有頑童腰身一般粗。周不疑比劉德年長些,身量也高些,穿不過去,隻能尋找劉德幫忙。


    小劉德看出了玩伴的私心,可冒險的興奮驅使著他,不願拒絕周不疑的要求。


    小孩子就是這樣,不要利益驅使,隻要足夠有趣,他們都願意嚐試。正是這顆童心,使得孩子們比成年人更加可愛。


    在周不疑指揮下,小劉德踩著玩伴的肩膀,將書房上的窗戶切開了一個口子,探身翻了進去。


    書房裏麵黑漆漆的,要不是月光透過門縫映出一點光亮,真可謂是伸手不見五指。


    近來前,周不疑千叮嚀萬囑咐不許點燈,這可愁壞了小劉德,房中滿牆的竹簡,想要找到憑“勸表”兩個字找到目標,無異於大海撈針。


    “不用都找,就在書案附近。”周不疑隔著門板提示道。


    他的魯班書隻學了皮毛,對於鎖小劉德的尋常銅鎖,還能應付打開。可書房用的是複雜的六道鎖,鑰匙齒刃符合奇門遁甲六丁六道之數,憑他三腳貓的功夫,是絕對打不開的。


    “沒有啊,你確定還在房中?”


    黑暗讓小劉德顯得恐懼,他的語氣有些顫抖。


    周不疑當然確定。白天他和小劉德跑開後,獨自一人繞迴此地。他親眼目睹了蔡瑁是如何召集眾人將老金旋抬出書房,又是如何著急離開郡府避嫌。


    蔡瑁走得匆忙,那封勸表很有可能還在書房內。


    “你再往裏……”


    周不疑正要指揮,突然耳後風聲異動。


    “快藏起來,有人來了!”


    周不疑甩下一句話,一個翻身藏進草叢。“小子,你可機靈點。”周不疑趴在草叢中,為小劉德祈禱著。


    深夜來書房的人,會不會和自己一樣,也是為這勸表而來?他雙眼一動不動,死死盯著院門口。


    直到一黑衣人果真出現。


    ————————————————


    小劉德乍一聽周不疑提醒,還沒迴過身來,隻覺得門外有異動聲響傳來。


    難道是周不疑用了魯班叔教的辦法來撬鎖?如果能撬鎖,自己何必翻窗戶?


    門外的人似乎沒有找對開鎖的方式,鼓搗了很久仍沒有打開,不自覺“嘖”了一聲。


    正是這聲“嘖”,讓小劉德斷定,那不是周不疑,而是一個成年人。


    世人常說光明正大,連小孩子都知道,這深更半夜行蹤詭異的人,多半不能用“好人”來形容。


    小劉德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不知道門外的“壞人”到底有多少,但他以前常聽劉全講鬼故事,晚上的壞人遇到不睡覺的小孩子,會把小孩的腦袋擰下來帶走……


    黑衣人鼓搗了很久,那把鑰匙終於找對了縫隙,銅鎖“哢噠”一聲彈出了鎖栓。


    周不疑盯著黑衣人,握緊了袖中的匕首。對方隻有一個人,若是對小劉德不利,他便從敵人身後衝上去,直插敵人心髒。


    劉德為他涉險,他必全力保之。


    門板“吱呀”一聲打開,月光在地磚上映出黑衣人的輪廓,如同搖曳的鬼影。


    小劉德整個人蜷縮成一團,躲在書架後麵,通過竹簡堆疊的縫隙,睜大眼睛,屏氣凝神盯著不速之客。


    黑衣人進屋前左右觀瞧,確保無人,關上門扉,徑直走向金旋常坐的書案,顯然對書房陳設有所了解。


    要麽他是郡府中人,要麽,就是白天來過書房!


    小劉德見那人沒有點火,而是從懷中取出一顆湛清碧綠的夜明珠!那人用夜明珠當做光源,在書案上散成一堆的竹簡中來迴翻找,過了好一會,似乎是找到了心中想要的那卷文牘,將之悄悄塞入懷中。


    他是來偷書的?那又何必穿一身黑衣……小劉德腦子飛速的轉著,沒有一個答案。


    隻見那人似乎還沒完事,不僅將一卷竹簡藏入懷中,還從袖口中掏出一封疊好的書信,在書案上展開鋪好。


    劉德憑借著夜明珠的亮光,正正看清了書信垂下書案的封頭。


    那是“勸表”兩個大大的隸字。


    就是這個!難怪自己沒找到,竟然是被這人偷走了!可是這人既然偷走了,為何要在此時送迴來呢……


    那黑衣人將一切擺放整齊,似乎還不滿意,對著條案左思右想,還不是點指書簡,似乎是在數數。


    一二三四五……小劉德在心中隨著那人手指默數……


    突然!那人猛然迴頭!


    一雙滲著幽綠寒光的眼神向書架後的小劉德徑直投來!


    黑衣人轉過身,向小劉德步步逼近,像一隻吐著信子的毒蛇,遊向待宰的羔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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