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石妖見著他這般模樣,徑自想了想,卻沒想到他的那個點上,但好歹眼前人是個和尚,不曉世事,再為難下去也不好,於是她幹脆不再為難他,道:“這樣好了,我也不求你背我,我就在這樹旁歇會,你旁邊幫你守著,可好?”


    反正現在也無處可去。


    那和尚的肯定是不願住客棧的,所以不如不委屈自己,困了直接尋個地歇。


    悟玄沒說話,聞嬌就幹脆當他默認。


    然後她眯了眯眼,找到一樹下,就徑自過去靠著睡了。


    石妖性懶,剛開始還不時眯眼,沒一會就睡了過去。


    悟玄默默看著,卻想起石頭山上的那段歲月。


    那時她也是如此灑脫,背棲石,地做席,沒一會就能睡得酣然。


    石妖不曾變過,卻是和尚的心不再了。


    悟玄低低一歎,然後他走上前幾步,沉默的在離聞嬌四五步遠的地方打坐。


    這一次入定遠比從前久。


    悟玄想起寺廟前的那老樹,想起後山的那桃林,又想起佛身前的那木魚聲。


    寺廟的香火一貫鼎盛,他從小就待在寺廟裏當和尚,那時候就曾有個香客問他:“小沙彌,你這麽小就出了家?莫非這個年紀,也能看破那俗世紅塵?”


    那時他呢?他微微一笑,合掌答道:“貧僧既然入了空門,那俗世紅塵,便同貧僧無關,看破不看破,又能如何?”


    俗世紅塵是什麽?


    悟玄還記得有一日夜裏,他起身去了解手,卻聽見了廂房那邊的香客聲音,他們在說女人,女人的手,女人的舌,女人的柔軟,那時的悟玄低眉一哂,抬步就走開了。


    那時他在不屑。俗世紅塵,指的便是那女人吧,那女子真的有那麽好,值得念念不忘?


    既入空門,俗世的那些事等,便與自己無關。


    這麽多年,戒律清規,悟玄一刻也不敢稍忘,他念佛,他誦經,他抓鬼,他渡人,他的師叔他的師父都說,他會成為一個高僧。


    而現在呢?


    悟玄閉上眼,卻閉不下那一聲苦澀的笑。


    半生青燈古佛,活了二十多個年頭,他以為自己是個高僧了,連同掌門也說,等他雲遊歸來,便將禪杖交到他的手上。


    他曾以為,自己與那石妖,隻是一場相渡,她那時給他一餐,果他之腹,是他的因,那他渡她,讓她放棄入宮的心意,這便是果,可直到現在,悟玄才發現自己錯得糊塗。


    其實這和尚啊,早已在無聲裏,悄然的喜歡上了這石妖啊!


    那些想頭,那些道理,其實不過是縱容自己的理由,直到現在終於確定了這一點之後,才發現,其實這麽久以來,都是他自己在蒙蔽自己的眼。


    哪個和尚和施主糾纏不清?


    哪個清心寡欲的和尚,卻在跟施主擁抱一起時,刹那僵住?


    哪個說看破紅塵的和尚,卻在施主說了句話後,便吃醋到冷她許久的?


    此時陽光正盛,叫那樹蓋也遮不住它的光。


    那樹下的和尚無聲收斂手中佛珠,但那瘦削的手卻微微顫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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