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青川覺得今晚平次像極了一位心思難測的女人，還是壯年喪偶並繼承了大把遺產的貴婦，以折騰人為排解寂寞。充實取樂的不二手段。
兩個男人還在閑散地聊和泛文娛有關的話題，平次似乎越聽越來了興致，東一榔頭西一棒子地問了些文化投資和影視製作、經紀公司、傳媒宣發的問題，語氣裏是種的“咦，原來還有點意思”的微妙。她對著他的後腦勺比了個鬼臉。平次總嫌棄她們行業盤子小，看著花哨，其實說穿了不過是些浮皮，這迴倒是拿出一副投資觀望的態度，也不知道是被點中了什麽穴。
她百無聊賴縮在椅子上玩手機，微博的時間軸上更新了各式各樣的消息與討論，哪怕隻晚了半天，也像錯過了半輩子的世界變化。幾乎從來到這裏就很少有整段的時間刷手機，再後來就是想不起來還有去網上逛一逛衝浪這個娛樂選項，白天在劇組有大把的新鮮事去看去學，晚上也多趴在案頭上忙活，現實生活與網絡世界，從沒像這幾天這樣割裂，涇渭分明得像不能共存的平行世界。
單廣笙的小號很快出現在主頁上，她看看時間，猜想那邊的拍攝該是結束了，是不是要給同事去個消息以示關心。言青川點進單廣笙的小號頁麵，流水瀑布介的信息瀉下來，她注意到最近的兩條更新，時間間隔不超過7分鍾，冷哼了一聲。
“說好的專心工作呢？你的責任心呢？敬業態度呢？”
她隨手截了個屏發給單廣笙。原本是要直接在微博下留言的，連質問三連都很具氣勢地敲好了，但潛意識裏那根弦自己緊了緊，歎了口氣，隻好不大舒爽地一點點把字刪掉，退迴微信扔了張截圖。
看來再忙雜的拍戲，也沒能壓抑住單廣笙的話癆屬性，或許一個暫時安全的線上馬甲，一個恣意放飛的網絡人格，是他能找到最平衡的狀態。
“好像一點也不介意皮膚的老去。骨骼掛不住肌肉，下巴與下頜出現很陡的弧度，不用抬頭額頭就有的紋路，落到腮上的眼袋，明晃晃的老，就像裝在標簽欄裏的刻板印象，老，約等於腐敗的、融化到一半的麵條人。好一點也不介意符合程序的皮膚的老去。反倒是發青掉的眼白，渙散了大半的眼珠，驚悚厭棄。以至於取下來許久，都忍不住要去看泡在水裏的，讓老去變得真實生動的鏡片，又根本不敢看，仿佛看一眼，都是向未來的那個自己在擺手。”
言青川反複反複地念過幾遍這段語焉不詳的微博，還有那張泡在藥水裏的渾濁的隱形眼鏡照片。這張圖是她拍的，當時被正在卸妝的單廣笙看見要了過去，還以為他是覺得新奇。
耳邊兩個男人還繼續有談話傳來，似乎是平次問齊藍接下來他們在上海的項目，還有偶像選秀的合約權限問題。
“這事比較有趣”，這是齊藍的聲音，“一開始是我想法比較固化，在好萊塢，演員是絕少參加脫口秀以外的綜藝的，尤其真人秀這個詞，當時剛在國內盛行，其實和realityshow的內核完全不同，但我直接歸納成keepingupwithkardashians，現在想來真是自大。錯過那一趟快車，壞處是沒有積攢夠大眾知名度，好處當然也顯而易見，維持住了專業形象和所謂的明星感，之後這個產業也是起起落落，我們就一直沒找到合適的切入點走進去。”
接著平次問了句什麽，言青川沒大聽清，她捏大手機上單廣笙發的另一張圖，依稀看得出是火鍋店門外，他們走去取車的那條路，月亮接近銀盤，車燈閃出一片吞掉人形的白。
“食物被分出好壞貴賤，幸好它們是不知的，人類因為自己進化的不完備和社會化選擇，對它們做出了選擇。吃了一頓別人熱火朝天，而自己沒有任何口腹欲的晚餐，與酷刑無異，就因為被告知過量的鹽會讓你浮腫，油和辣會讓皮膚有瑕疵，酒精會拖垮你的肌肉，這些都是不可以的。如果這道光能帶人去到另一個文本世界，我要好好想想去哪裏。”
夜晚的鏡頭裏，是鋪天蓋地的粗糙噪點，言青川在畫麵近處看到個形似自己的模糊背影，使勁迴憶了一下當時各自的站位。
“……現在整體是趨於保守，高度商業化確實在實驗性上會有欠缺，挺複雜的，還涉及到審查的模糊性，因素太多，而且都是互為因果，沒有說解決一個環節，整個鏈條就會向好，總之還是先觀望。一直有節目組打電話給我們，前陣子找過來的一個項目amy在跟進，前期策劃和創作團隊我們挺看好，現在比較理想的情況是，假設我們答應參加，是不是能為製作方向平台資方爭取更大的創作邊界，這個案子還是有不少沒有被商業驗證成功過的設計……”
她不自覺被齊藍的話拽分了神，一隻眼還黏在銀盤似的月亮上，不自覺跟著單廣笙的設想要去到哪個文本世界，一邊耳朵已經吞吐起現實計劃。
“談話類的嗎？”她從平次肩膀後伸處半個腦袋，“要單廣笙去跑跑跳跳，是不是怪怪的哈哈哈哈”，還沒說完，言青川都被自己腦補的畫麵逗樂了。
“如果是純競技節目，theamazingrace一類的，廣笙肯定興衝衝就去了”，齊藍話音剛落，平次和言青川都會心地笑起來，“之前有買過版權，前幾季做得算是國情範圍內比較保持內核的了，但這裏又有個問題，國內綜藝很難有長壽節目，經常到第四年第五年，創作人和觀眾到常駐嘉賓就都麵臨瓶頸，有時候不是改改賽製或者增改環節就能解決的，還是核心創新能力跟不上，頂層設計的問題。唔，這就說得遠了”，他打住話頭，“amy正在接觸的項目，確實是個不激烈的，但又沒有談話節目那麽靜，比較能展現人物的性格和觀點。不過難點是對主持人和嘉賓的選擇，組合方式各有利弊，這也是最近我們在研討的點。”
“哦”，言青川若有所思地應了一句，“熟人朋友還是陌生人，化學反應肯定是不同的。”
齊藍扣了扣桌子，包廂頂燈發黃的光暈，由上而下攏住他的表情，“對，但也不是說和熟人就會更自在，和陌生人就要磨合，挺考驗節目策劃能力的。”
“就拿你說的這個具體案例說，憑廣笙在項目裏的地位作用，商業這一塊你們會……”
平次把話題又帶迴他的跑道，言青川興趣缺缺地把半個腦袋又縮迴去，繼續翻看微博。
“我可是任勞任怨地排開時間，把貴刊的工作完成”，單廣笙迴了消息，“保溫杯不錯，我拿走了啊。”
保溫杯三個字讓她不知道是該樂還是該臉紅，“拿走拿走。”
“和我經紀人在吃飯呢？夠可以啊，客戶兼合夥人都沒見上一麵，就跑去和妹子吃飯。”
“還有大舅哥。”
“喲？”
“嗯哼~”
“真大舅哥了？”
言青川不動聲色地從平次肩膀後看了齊藍一眼，他像是若有所感，迎了迴來。
“真大舅哥了。”
“行，還算爭氣，體諒他，你這個大哥。”
“怎麽，有意見？你倆不處挺好嗎，演的？”
“我和平次哥那肯定沒話說，齊藍就不好說了。”
耳邊還飄著比例、周期、迴款期等等名詞，花生米的碟子也基本見了底，她撇撇嘴，“我看挺好，聊得歡著呢。”
“哈哈，給我開個直播”，單廣笙打趣了一句，“明天就走了？什麽時候再迴來玩？”
“哦對，我都沒問齊藍明天什麽時候的車。哎呀，再說我就要傷感了。”
“你這種就是典型的新兵，殺個青哭得死去活來舍不得。多來體驗體驗，保證你最期待的就是殺青。”
“別說得自己跟老油條似的，遇到好戲難道不想天長地久地拍下去？”
“不是閑聊嗎，怎麽又采訪上了？”
“就這一個，答完閑聊~”
“我看我答完，你也沒空陪我閑聊了吧”，單廣笙涼涼地迴，“我的工作心態很健康，分得清戲就是戲。再說，好戲天長地久地拍，不怕爛尾嗎？”
言青川抱著手機傻笑，“雖然你說得這麽敷衍，但我決定放過你了。”
“是因為脫單了心情好麽？”
“還行吧”，她朝齊藍咧嘴笑，豁開八顆大牙。
“想再迴來玩也容易，跟李導說你願意客串，那下次再來，就是明星待遇了，春枝姐都要給你燙衣服。”
“呸呸呸，你別胡來。”
“別慫啊，讓齊藍給你談片酬，嘖嘖，你這都不用給他分提成。你說你是不是故意的，這個檔口拿下他。”
“你怎麽這麽戲精？”
“不是替你倆高興嘛。迴去上你倆家吃飯。”
“什麽什麽就我倆家了。”
“你們不住一小區嘛，意思差不多就行。”
“差遠了！”
“言老師，再裝就矯情了啊……”
“起開起開。”
……
……
兩個男人還在閑散地聊和泛文娛有關的話題，平次似乎越聽越來了興致，東一榔頭西一棒子地問了些文化投資和影視製作、經紀公司、傳媒宣發的問題，語氣裏是種的“咦，原來還有點意思”的微妙。她對著他的後腦勺比了個鬼臉。平次總嫌棄她們行業盤子小，看著花哨，其實說穿了不過是些浮皮，這迴倒是拿出一副投資觀望的態度，也不知道是被點中了什麽穴。
她百無聊賴縮在椅子上玩手機，微博的時間軸上更新了各式各樣的消息與討論，哪怕隻晚了半天，也像錯過了半輩子的世界變化。幾乎從來到這裏就很少有整段的時間刷手機，再後來就是想不起來還有去網上逛一逛衝浪這個娛樂選項，白天在劇組有大把的新鮮事去看去學，晚上也多趴在案頭上忙活，現實生活與網絡世界，從沒像這幾天這樣割裂，涇渭分明得像不能共存的平行世界。
單廣笙的小號很快出現在主頁上，她看看時間，猜想那邊的拍攝該是結束了，是不是要給同事去個消息以示關心。言青川點進單廣笙的小號頁麵，流水瀑布介的信息瀉下來，她注意到最近的兩條更新，時間間隔不超過7分鍾，冷哼了一聲。
“說好的專心工作呢？你的責任心呢？敬業態度呢？”
她隨手截了個屏發給單廣笙。原本是要直接在微博下留言的，連質問三連都很具氣勢地敲好了，但潛意識裏那根弦自己緊了緊，歎了口氣，隻好不大舒爽地一點點把字刪掉，退迴微信扔了張截圖。
看來再忙雜的拍戲，也沒能壓抑住單廣笙的話癆屬性，或許一個暫時安全的線上馬甲，一個恣意放飛的網絡人格，是他能找到最平衡的狀態。
“好像一點也不介意皮膚的老去。骨骼掛不住肌肉，下巴與下頜出現很陡的弧度，不用抬頭額頭就有的紋路，落到腮上的眼袋，明晃晃的老，就像裝在標簽欄裏的刻板印象，老，約等於腐敗的、融化到一半的麵條人。好一點也不介意符合程序的皮膚的老去。反倒是發青掉的眼白，渙散了大半的眼珠，驚悚厭棄。以至於取下來許久，都忍不住要去看泡在水裏的，讓老去變得真實生動的鏡片，又根本不敢看，仿佛看一眼，都是向未來的那個自己在擺手。”
言青川反複反複地念過幾遍這段語焉不詳的微博，還有那張泡在藥水裏的渾濁的隱形眼鏡照片。這張圖是她拍的，當時被正在卸妝的單廣笙看見要了過去，還以為他是覺得新奇。
耳邊兩個男人還繼續有談話傳來，似乎是平次問齊藍接下來他們在上海的項目，還有偶像選秀的合約權限問題。
“這事比較有趣”，這是齊藍的聲音，“一開始是我想法比較固化，在好萊塢，演員是絕少參加脫口秀以外的綜藝的，尤其真人秀這個詞，當時剛在國內盛行，其實和realityshow的內核完全不同，但我直接歸納成keepingupwithkardashians，現在想來真是自大。錯過那一趟快車，壞處是沒有積攢夠大眾知名度，好處當然也顯而易見，維持住了專業形象和所謂的明星感，之後這個產業也是起起落落，我們就一直沒找到合適的切入點走進去。”
接著平次問了句什麽，言青川沒大聽清，她捏大手機上單廣笙發的另一張圖，依稀看得出是火鍋店門外，他們走去取車的那條路，月亮接近銀盤，車燈閃出一片吞掉人形的白。
“食物被分出好壞貴賤，幸好它們是不知的，人類因為自己進化的不完備和社會化選擇，對它們做出了選擇。吃了一頓別人熱火朝天，而自己沒有任何口腹欲的晚餐，與酷刑無異，就因為被告知過量的鹽會讓你浮腫，油和辣會讓皮膚有瑕疵，酒精會拖垮你的肌肉，這些都是不可以的。如果這道光能帶人去到另一個文本世界，我要好好想想去哪裏。”
夜晚的鏡頭裏，是鋪天蓋地的粗糙噪點，言青川在畫麵近處看到個形似自己的模糊背影，使勁迴憶了一下當時各自的站位。
“……現在整體是趨於保守，高度商業化確實在實驗性上會有欠缺，挺複雜的，還涉及到審查的模糊性，因素太多，而且都是互為因果，沒有說解決一個環節，整個鏈條就會向好，總之還是先觀望。一直有節目組打電話給我們，前陣子找過來的一個項目amy在跟進，前期策劃和創作團隊我們挺看好，現在比較理想的情況是，假設我們答應參加，是不是能為製作方向平台資方爭取更大的創作邊界，這個案子還是有不少沒有被商業驗證成功過的設計……”
她不自覺被齊藍的話拽分了神，一隻眼還黏在銀盤似的月亮上，不自覺跟著單廣笙的設想要去到哪個文本世界，一邊耳朵已經吞吐起現實計劃。
“談話類的嗎？”她從平次肩膀後伸處半個腦袋，“要單廣笙去跑跑跳跳，是不是怪怪的哈哈哈哈”，還沒說完，言青川都被自己腦補的畫麵逗樂了。
“如果是純競技節目，theamazingrace一類的，廣笙肯定興衝衝就去了”，齊藍話音剛落，平次和言青川都會心地笑起來，“之前有買過版權，前幾季做得算是國情範圍內比較保持內核的了，但這裏又有個問題，國內綜藝很難有長壽節目，經常到第四年第五年，創作人和觀眾到常駐嘉賓就都麵臨瓶頸，有時候不是改改賽製或者增改環節就能解決的，還是核心創新能力跟不上，頂層設計的問題。唔，這就說得遠了”，他打住話頭，“amy正在接觸的項目，確實是個不激烈的，但又沒有談話節目那麽靜，比較能展現人物的性格和觀點。不過難點是對主持人和嘉賓的選擇，組合方式各有利弊，這也是最近我們在研討的點。”
“哦”，言青川若有所思地應了一句，“熟人朋友還是陌生人，化學反應肯定是不同的。”
齊藍扣了扣桌子，包廂頂燈發黃的光暈，由上而下攏住他的表情，“對，但也不是說和熟人就會更自在，和陌生人就要磨合，挺考驗節目策劃能力的。”
“就拿你說的這個具體案例說，憑廣笙在項目裏的地位作用，商業這一塊你們會……”
平次把話題又帶迴他的跑道，言青川興趣缺缺地把半個腦袋又縮迴去，繼續翻看微博。
“我可是任勞任怨地排開時間，把貴刊的工作完成”，單廣笙迴了消息，“保溫杯不錯，我拿走了啊。”
保溫杯三個字讓她不知道是該樂還是該臉紅，“拿走拿走。”
“和我經紀人在吃飯呢？夠可以啊，客戶兼合夥人都沒見上一麵，就跑去和妹子吃飯。”
“還有大舅哥。”
“喲？”
“嗯哼~”
“真大舅哥了？”
言青川不動聲色地從平次肩膀後看了齊藍一眼，他像是若有所感，迎了迴來。
“真大舅哥了。”
“行，還算爭氣，體諒他，你這個大哥。”
“怎麽，有意見？你倆不處挺好嗎，演的？”
“我和平次哥那肯定沒話說，齊藍就不好說了。”
耳邊還飄著比例、周期、迴款期等等名詞，花生米的碟子也基本見了底，她撇撇嘴，“我看挺好，聊得歡著呢。”
“哈哈，給我開個直播”，單廣笙打趣了一句，“明天就走了？什麽時候再迴來玩？”
“哦對，我都沒問齊藍明天什麽時候的車。哎呀，再說我就要傷感了。”
“你這種就是典型的新兵，殺個青哭得死去活來舍不得。多來體驗體驗，保證你最期待的就是殺青。”
“別說得自己跟老油條似的，遇到好戲難道不想天長地久地拍下去？”
“不是閑聊嗎，怎麽又采訪上了？”
“就這一個，答完閑聊~”
“我看我答完，你也沒空陪我閑聊了吧”，單廣笙涼涼地迴，“我的工作心態很健康，分得清戲就是戲。再說，好戲天長地久地拍，不怕爛尾嗎？”
言青川抱著手機傻笑，“雖然你說得這麽敷衍，但我決定放過你了。”
“是因為脫單了心情好麽？”
“還行吧”，她朝齊藍咧嘴笑，豁開八顆大牙。
“想再迴來玩也容易，跟李導說你願意客串，那下次再來，就是明星待遇了，春枝姐都要給你燙衣服。”
“呸呸呸，你別胡來。”
“別慫啊，讓齊藍給你談片酬，嘖嘖，你這都不用給他分提成。你說你是不是故意的，這個檔口拿下他。”
“你怎麽這麽戲精？”
“不是替你倆高興嘛。迴去上你倆家吃飯。”
“什麽什麽就我倆家了。”
“你們不住一小區嘛，意思差不多就行。”
“差遠了！”
“言老師，再裝就矯情了啊……”
“起開起開。”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