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摯的目光不再躲避,甚至有些痛快和自得,那些痛苦和煎熬全部被他壓在心底,整個人如同觸底反彈一般,呈現出了和以往完全不同的模樣。


    他帶著諷刺的笑意,和讓人讀不懂的眼神說道:


    “你們沒有逮捕我的證據,我什麽都不會說的。”


    白莉沒有立即開口,她仔細看著對麵的男人。


    從鄭摯的身上,白莉看到了愉悅,痛苦,自卑,自鳴得意和解脫。


    這些都讓白莉對接下來的對話重新斟酌了起來。


    白莉看著鄭摯唇角的笑意,突然問道:


    “你對著鏡子,好好的看過自己現在的模樣嗎?”


    鄭摯一愣,他已經做好了對抗到底的準備,沒想到白莉會問這個問題。


    “如果能讓你看看自己現在的樣子,你就會看見,我麵前的這個男人不像是一名人民教師,更像是做著和鍵盤俠一樣躲在幕後自鳴得意的事情,偏偏還有自詡為批判家的失敗者。”


    白莉拿起了自己的手機,站了起來,聲音冷淡:


    “真希望你能夠意識到把自己的所作所為正當化是一件多麽卑劣不堪的事情。”


    審訊室的房門在白莉走出去後被重新關上。


    白莉走到了隔壁,與曲小水等人匯合:


    “他的狀態有些不對勁,我需要讓他有整理思緒的空間才能繼續問下去。”


    白莉說著這場對話中的收獲,沉吟道:


    “我已經盡量的試著激怒他了。希望他能夠反思。接下來就是耐力的較量了。”


    白莉不得不承認,這個叫鄭摯的男人有些難纏。


    過分迂腐的正直和盲目的孝順,懦弱、自卑,明明都是些貶義的評價,白莉卻對他生不出惡感來。


    哪怕是知道他可能就是殺害了常原的兇手。


    他們在這邊隔著玻璃觀察著審訊室裏鄭摯頹然的模樣。


    而終於有了獨處空間的鄭摯趴在桌麵上,他的身上全是負能量。


    很明顯,白莉最後說的那番話對他的打擊著實不小。


    沒有什麽評價能比不像一名教師更讓一名優秀的老師感到難過的了。


    那等同於否定了他的職業,也否定了他的人生。


    曲小水用骨傳感聯絡器聯係了還在13層奮鬥的柯維星:


    “電腦密碼解析的如何了?”


    柯維星看了一眼屏幕上快速跳動的數字,繼續翻看著手中的照片:


    “除非有奇跡,不然就隻能等。”


    曲小水皺起了眉:


    “那u盤呢?”


    說到u盤,柯維星就生氣:


    “u盤是打開了,可是裏麵全是亂碼,需要用特定的程序進行解析,才能看見裏麵原本的資料。”


    不用說,特定的程序就在常原的電腦上。


    簡直就是一個死循環。


    米宇站了起來,湊到曲小水旁邊對著另一邊的柯維星道:


    “我下去幫你。”


    說完就推門離開了。


    聯絡被切斷,米宇推開了13層辦公室的大門,直直的向著柯維星所在的位置走了過去。


    柯維星抬頭看了眼米宇,繼續著手上的動作。


    除去已經被他扔在地上的照片,盒子裏的其他照片都被他拿了出來,一張一張的平鋪在了桌麵上。


    柯維星解釋道:


    “與其被動的等待機器給出奇跡,還不如試試我們兩個頂尖黑客的直覺吧。”


    柯維星是真的這麽認為的,程序的思維很多時候是共通的:


    “我想要試著相信自己的直覺,說不定能夠創造出一個奇跡。”


    米宇的目光在他和桌麵上的照片上來迴流轉,突然笑了起來:


    “行,那就試試吧,看我們能不能人為的製造出一個奇跡。”


    米宇比柯維星更加果決,他伸手拔掉了連在筆記本電腦上的解析器,開始嚐試輸入推測的密碼。


    照片一張張被扔在地麵上,兩人又分別拿起新的照片,不一會兒,中間的地麵上就堆起了不少照片。


    電腦一再的響起提示密碼錯誤的嘀聲,兩人沒有放棄,手指交錯的在鍵盤上輸入字符。


    迴車的聲音有規律的響起。


    17層裏,白莉看了看手表,估計時間差不多了,便放下了水杯:


    “我再進去試試。”


    她拿起一瓶沒有開封的礦泉水,笑了起來:


    “這裏可是我的主場,我可不能輸給那兩個家夥啊。”


    有節奏的敲門聲響起,隨著白莉推門走進來,鄭摯也坐直了身體。


    等白莉在對麵坐定,他才率先開口了。


    比起被人將謊言一一拆穿,他更願意自己主動敘述清楚:


    “你的年收入有多少?”


    白莉沒覺得對方爭取主動權的行為有什麽不妥,稍微想了想,決定不要太刺激對方,將稅後純粹的工資收入報了出來,雖然她並不隻靠著工資的收入過活:


    “年收入的話,大概是35萬左右。”


    鄭摯點了點頭,沒覺得這個數字有什麽不對,反而是羨慕道:


    “公務員可真是一個穩定的工作啊。不像是我們做老師的,限製太多了。”


    白莉挑了挑眉。


    鄭摯細數道:


    “學校的在職老師不能辦補習班,不能參加校外培訓機構的盈利活動,不能收受家長的好處,還得對學生一視同仁。”


    他想著自己的工作,又想著在知道他進入小學的編製後,父親開心的笑臉,鄭摯用力的閉了下眼睛:


    “我的父親做了一輩子的教師,直到退休也不過是存下了20萬的存款,還不及你一年的收益。”


    鄭摯指了指自己:


    “而我,今年已經三十歲了,還是個每個月隻有6000元左右的死工資的男人。”


    他看了白莉一眼,笑容有些心酸:


    “當然,如果我能夠評上特級教師的話,收入可能會更多一些。”


    但是多一些又能多到哪兒去呢?


    “我很需要錢,時間又不充裕,所以,我開始學習計算機,並在網上找了兼職。”


    他有意識的模糊掉了之前有關師傅的話題。


    白莉將手中的礦泉水推到了他的麵前,問道:


    “你的網上兼職是常原幫你找的?”


    鄭摯點了點頭,他把水握在手中,盯著透明的玻璃桌麵,因為白莉突然提起了常原而皺起了眉。


    白莉利用桌麵的反光,將他此時的表情看得輕輕楚楚。


    鄭摯繼續說了下去:


    “我的母親是血友病的患者,她的抵抗力低下,需要一直待在幹淨整潔的空間裏,不能出來工作。”


    這一點白莉的確是不知道的,報告上也隻是寫了鄭摯的養母身體不好。


    她安靜的傾聽下去,不時點點頭,表示她聽得十分認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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