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抿著唇,那一派淡然溫和中抿出了些許倔強。


    阪垣莞爾低頭看著眼前女子平靜的模樣,心中卻升騰起一種隱秘的感覺,酸澀脹痛。


    他從未想過自己會娶誰,他心中唯有大日本帝國,他誓為天皇陛下拓領疆土,使天皇陛下萬古流芳。


    他心中都是這樣的大事,又怎會顧念兒女之情。


    唯獨此次,他想看眼前的女子為自己穿上白無垢,於眾人麵前,嫁於自己為妻。


    他已打定主意,等到一切戰事結束後,他便向她求婚。


    他會問:


    石原菜菜子。


    你可願嫁我為妻!


    43


    我不知道我這一生要做錯多少事,我隻知道,這世上的事,倘若沒到最後一步,誰又曉得對錯?


    我自是不知的。


    縱然,可能後來,我在他人眼中會是料事如神的存在,心中卻也明白,自己對未來有著巨大的不安、不確定。


    這大抵才是人們求神拜佛的緣故吧。


    將無所著落,無所依的未來寄托在他人身上,從而讓自己獲得片刻喘息之機,縱然這喘息之機實在太過渺茫,也好過一直在悲痛惘然中沉淪。


    山河破碎空念遠。


    此路昭昭何堪憐。


    終究一切是我自己選的,若有惡果,自當承受。


    44


    蔡慕君自此以石原菜菜子為名,在這個距離她所在的世界近八十年的時代生活。


    她小心翼翼,隻為多苟幾波。


    她還想再多看看自己前世。


    畢竟自己前世太狗了。


    45


    蔡慕君被阪垣莞爾取了一個日本名:石原菜菜子。


    蔡慕君那天隻是深沉的看了他一眼,並沒有說什麽。


    她此後在外大多以石原菜菜子為名晃蕩,她怕別人指著她鼻子罵漢奸。


    她沒什麽骨氣。


    她也沒做什麽壞事,不想被人罵。


    石原菜菜子就石原菜菜子吧。


    就當藝名好了。


    她其實知道阪垣莞爾的心思,無非是覺得想和她更進一步,又覺得她的國籍拿不出手。


    弱國無外交。


    而弱小的國家,不論男女老少在別人眼中都是被欺辱的對象。


    她什麽都知道的。


    正因為知道,反而覺得悲涼……


    畢竟,這個國家的未來撫養了她長大,她在這個國家待了二十多年,她見到了這個國家的未來好的不好的一麵。


    可她還是熱愛這個國家,如同熱愛母親一樣。


    狗不嫌家貧,兒不嫌母醜。


    46


    大抵上層在爭吵,阪垣莞爾留在北平的時間多一些,便帶她出去玩兒。


    黃沙漫天,一片無垠中,她與他共騎一馬。


    她突然問他:“你後悔過嗎?”


    “為了大日本帝國,不曾後悔。”


    “是麽。”她低聲道,心情複雜起來,她問他,“你想過萬一你下輩子投生到這個國度,你會怎麽看如今的自己嗎?”


    “不曾想過。”


    “那你便想一想。”


    阪垣莞爾皺眉道:“不可能會投胎在這個國家,支那將是大日本帝國的囊中之物的。”


    “萬一不是呢?也許這個國家會贏。”


    “石原菜菜子。”阪垣莞爾聞言喝了一聲,他又覺自己聲音太大,放柔聲音道,“我並非故意這樣待你,而是將士都在為國盡忠。你卻說這樣的話。”


    是麽。


    她茫然起來,站在他的立場上,他是在為國盡忠,可他從未想過,如果此後輪迴,他來到這個國家,他又該如何看待今日的事。


    因為立場不同,想法不同。


    因此無盡的征戰。


    然而,在無垠的輪迴中,終有一天,我們會輪迴成自己所仇視的國家的人,然後為了自己上輩子所仇視的國家而盡忠,不得不說是一個天大的諷刺。


    她疲倦極了,低聲道:“阪垣啊,你忘了,我不叫石原菜菜子,我叫蔡慕君。”


    阪垣莞爾經她提醒才記起來這件事。


    她是支那人,她有自己的名字,她叫蔡慕君。


    隻是,自從他那天在東條麵前說她叫石原菜菜子後,她說她理解,而後來,他們再出去,遇見人時,他介紹她叫石原菜菜子,她從來沒有反駁過。時間長了,他就真以為她是大和民族的女兒。


    經她提醒,他才想起,不是的,她是敵對國家的女人。


    他喉嚨有些幹,他將她放下馬:“你迴去吧。”


    47


    阪垣莞爾打仗去了。


    蔡慕君日子如常,沒什麽好說。


    48


    縱然不得不為了什麽去騙軍官,也千萬千萬別愛上,否則不過是試將此身填大海。


    49


    蔡慕君自己在家,有時候無聊了會去茶館聽一聽說書人說書,說的都是些前朝舊事,蔡慕君也不愛聽,她卻很喜歡那樣熱鬧的環境,是以,盡管每每去了,都沉默著趴在桌上,她也愛去。


    去了沒多久,就認識了一個女學生,蔡慕君察覺到她是抱著目的找上自己,最初以為她的目的是阪垣莞爾,最後才發現他們找的就是自己。


    蔡慕君有些慶幸這些人知道顧忌,倘若是一個男的來找自己,恐怕阪垣莞爾會多想些什麽。


    一個女孩子,盡管阪垣莞爾會查,不過總比一個男人好。


    蔡慕君和他們接觸了幾次後,便帶他們迴到府上,驅散了左右,下了令不許他們靠近。


    那位名叫趙清的姑娘說:“姐姐,你是我們中華民族的兒女,國家正值危急之際,定然要全國上下團結一心,才能匡扶社稷啊。”


    蔡慕君問她:“你們希望我做什麽?”


    “拿到阪垣莞爾所能接觸到的軍事資料,我們才好……”


    蔡慕君打斷道:“你說的容易,你考慮過沒有,一旦軍事機密泄露,我必定是第一個被問責的人。日軍的手段你們都知道,我還不想死。”


    “正所謂……”


    “正所謂家國天下,個人榮辱得失,個人感情,在國家麵前不值一提。這些,我心裏明白。可是,我不是那樣的人,我很清楚我自己,我做不了救國救民的大英雄。”


    趙清似乎是第一次做說客,她聽蔡慕君這麽說,便起了火,漂亮的臉蛋上帶著怒氣:“於你來說不過是舉手之勞,去年冬天他願意為你開倉放糧發棉衣給老百姓,你在他心裏是一等一的重要,縱然你偷了軍機文件,他也不會殺了你。姐姐,為了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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