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心底善良。”


    蔡慕君詫異道:“你想多了,我隻是不愛見他們那貧病相罷了。”


    阪垣莞爾不再說什麽。


    38


    今年大雪,日軍卻贈衣物和粥,少死了一些人。


    有人說,這是因為阪垣中將的女人向他撒嬌說不願意出來逛的時候看見死人,嫌晦氣。


    大家都覺得那女人是個禍水。


    宅子裏,伺候的管家這麽向她轉述,隱隱有打抱不平的意思。


    蔡慕君不以為意的讓他下去,她又不是蠢貨,也不是戀愛腦的人,自然不會相信外界的流言,阪垣莞爾做出這樣的事,不過是為了他們的偽滿洲國罷了,東三省,他們是不可能放棄的。


    自己又何必往自己臉上貼金,難不成還真以為自己是什麽紅顏禍水。


    她笑嘻嘻的一隻手拿著糕點,將書翻了一頁。


    阪垣莞爾在廊下看著她的樣子,微微的勾唇笑了。


    他想,他終於找到了他想要的妻子——聰明不自誇,迂迴達成自己的目標,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不會無理取鬧。


    39


    夏日漸漸來了,她手裏拿著小折扇輕輕的扇著,扇走蚊蟲,帶點兒涼風。


    管家恭維她:“太太同別人是不一樣,越發有大家之氣了。”


    她隻笑笑不說話,她哪兒有什麽大家之氣,她不過是在這假意的烏托邦裏留得一份不問世事的虛假平安罷了。


    廊上有腳步聲,幾個月下來,聽見腳步聲,便知道是他,她便轉頭,臉上帶了喜意:“你迴來了。”


    他抿著唇,顯得嚴肅極了,聽見她這話,唇角卻鬆了些,甚至還笑了笑,道:“嗯,戰事稍緩。”


    “哦。”


    她應了一聲便不說話,她這人寡言,向來不知道說些什麽好,何況她也不能問他戰事,他一貫在這上麵對她提防,別的倒縱容她得很,於是在應了一聲後,她繼續抬頭看著櫻花樹。


    三四月了,櫻花已經繁茂。


    她這般安靜,換了旁人,定然閑她無趣。


    他卻喜歡她這樣乖順,喜歡到主動的詢問她:“要出去走一走嗎?”


    “好。”她大大的笑了起來,“一直待在這裏,我快待悶了。”


    “你可以出去。”他道,“我說過,你可以去管家那裏支錢。”


    潛台詞便是怕沒有錢,他出就是。


    她搖搖頭:“不了,會給你添麻煩。”


    她心裏倒是覺得,出去了,城裏也不太平,若是有人不吃他這名號,她反而惹禍上身,那可真就不值當。


    要想浪,還是得有把握。沒把握就猥瑣發育。


    她心裏一貫是清醒的。


    他卻不知她這些心思,隻喜歡這樣聽話的她,他緩了語氣,道:“你有想去的地方嗎?”


    “隨意走走吧,我也不知道該去哪兒。”她笑了笑。


    兩人便隨意在街上走著,他仍穿著軍裝,沒有換下來,兩人在街上走著,有點兒招人目光。


    阪垣莞爾知道,他那些同僚從去年七月就知道自己宅子裏養了一個,隻是直到今日,才看見人。


    阪垣莞爾打量著她,她穿著一身旗袍,看起來極有氣質卻又不浮於豔麗。


    蔡慕君感覺到他的目光,微微偏頭看著他:“怎麽,我這樣不好看。”


    他搖了搖頭。


    今日東條也在這裏,見阪垣莞爾來了,打量著蔡慕君道:“這位是?”


    “蔡……”


    “石原菜菜子。”阪垣莞爾打斷道,“你繼續吧,我和她走一走。”


    東條沒有說話,這姑娘是他派人接來的,自然知道是什麽名字,他隻是沒想到,這位一向冷靜自持的同僚會因為她付出這麽多。


    大和民族不喜歡有個支那媳婦兒。


    40


    支那一詞起源於印度,古代印度人稱中原為“chini”,是秦的音譯,至唐朝時期,佛教傳入中原,經文需要翻譯為漢文,於是僧侶便把“chini”翻譯為支那。


    此時,僅是一個稱唿,既無褒義也無貶義。


    而後,至近代,中原國力強盛,“支那”一詞便為褒義,很多革命者,比如意圖推翻清朝統治的“光複會”、“同盟會”等看來是對他們的尊重,甚至當時很多革命者都是以“支那人”自居,拒絕承認自己是“大清人”。


    這時候,“支那”不僅沒有貶義還有幾分尊敬的意思。


    後來甲午中日戰爭清政府戰敗,簽訂了馬關條約,日本見自己竟能與一直高高在上的“天朝上國”相抗衡,甚至占據上風,便陶醉於勝利之中,上街遊行,狂唿“日本勝利!‘支那’敗北!”


    自此,“支那”一詞便含有侮辱的意思。


    41


    有一小道消息,發動九一八事變的那位石原中將,在其十五六歲正在上學時,聽聞中國同盟會成立了,石原中將跑到附近高山上,大叫道:“中國有救,支那有救!”


    此乃小道消息,真假做不得準了。


    42


    蔡慕君那天和阪垣莞爾隨意走走便借口累了迴宅子。


    阪垣莞爾本不願解釋,然而看見蔡慕君那樣不以為意,便免不了道:“家中不允許……”


    蔡慕君平靜道:“你是金貴之身,我卻如螻蟻般,為活著而忙碌。阪垣中將,你不必向我解釋,我都能明白。”


    阪垣莞爾看著她的眼睛,確信她說的都是真的,她心中毫無怨尤,於是便有些悵然。


    蔡慕君有些好笑,想起自己在二十一世紀聽到的一首歌:你是這般金貴之身,我卻如螻蟻碌其生,縱使千般喜愛皆為真,不敵現實殘忍。


    他如今,可不就是金貴之身麽,自己麽,一直便是卑賤之身,好在自己從未動過心。


    自己喜歡上自己這事兒,多惡心啊。


    盡管自己從小喜歡的人便是冷靜自持有道德有能力的男人。


    然而喜歡自己這事兒,還是覺得惡心。


    她啊,進不敢進,退不能退。


    她於一萬中存了萬一的心思,如果,萬一……


    可她隻能一遍又一遍的提醒自己,勿要入戲太深,勿要用情太深,她不過是半個世界後的一抹靈魂因故來到這個世界。


    她不屬於這個世界,也不該幹涉這個世界。


    她什麽都不該問不該說不該管,隻做個沒存在的被養在後宅的女人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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