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可憐的直到如今還在為別人說好話,全然不顧自己糟糕生活的方式,竟還為別人說好話。


    怎麽那麽心大。


    這女人還真是蠢鈍不堪呢。


    女人冰冷道:“你笑你的,你隻是個冷心冷肺的怪物,如果早知道你是這副樣子,我當初寧願死掉也不願意生下來。”


    聶無言笑出聲來:“你現在後悔?晚了,你早就把我生下來了,後悔也來不及。”


    “聶無言,你是要下地獄的。”


    被自己親媽如是詛咒著,聶無言卻還能笑得出來,她慢悠悠道:“倘若我下地獄,生下我的你,難道就能幸免嗎?親自將我這罪人生下來,恐怕你也是要下地獄的吧。還得是無間地獄的那種。”


    女人被氣得胸口起伏不已,她忍了又忍,才能說出話來:“倘若是我的錯,那也求你放過我,讓我過幾天正常人的生活行不行。”


    聶無言居高臨下的看著她,微笑的臉卻無法讓眼睛染上笑意,她的眼睛裏沒有一絲笑意,冷冰冰的,嚇人得很。


    女人坐在地上,平靜的說話,像是追憶往事又像是在懺悔,她道:“從一開始我就錯了,我隻想著,這麽多年來,我們青梅竹馬,從小一起長大,又結了婚圓了房,是夫妻,他是不會拋棄我的。那時候,他對我多好啊,要什麽給什麽,為了給我買件衣服,他有一段時間一直努力工作,上課的時候都在打瞌睡,然後我就說,不要為一件衣服弄成這樣,我還等著他大富大貴呢,他聽完這句話,真的不再上課打瞌睡,我以為他放棄了。沒過多久,他抱著一件新衣服給我,可把我給高興壞了。”


    “哪知道後來……我一度以為沒有他,我就不能活了。我一輩子想要的不多,我就想要個喜歡我的人,然後我好好的和他在一起。他不用怕養不起我,我會很努力的。我有什麽錯?我隻是想像我媽媽那樣過一輩子。我有什麽錯!”


    “你錯在太相信他,他那樣的人……”聶無言隻從她短短幾句話中,就已經明白名為她媽媽的女人,當年到底是怎麽瞎了眼才會選中那麽個東西。然而她和媽媽的關係還沒有達到能隨意評判別人的地步。


    女人癱坐在地上,喃喃自語:“所有你想要的,你都得到了。隻有我,你答應過我的,沒有一樣做到。有手有腳,卻總想不勞而獲。張雲,這些年,你到底有沒有喜歡過我。”


    “是我陪你走過了最失意最糟糕的時候,一切要好起來,你卻親手毀掉,你要離開。當初,是你說,你對我是真心的,我信,我一直信你喜歡我時是真心的。隻怕不喜歡我時也是真心的。”


    聶無言不待見她這副磨磨唧唧的模樣,隻道:“說那些都是沒用的,說白了,他就是抵不過名利的誘惑。”


    女人崩潰大叫:“不,不是的,是因為她哪兒都比我好,除了名利還有其他。一定是他比我好,一定是。”


    聶無言完全不知道自己還能說什麽,一個女人寧願承認不如另一個人,卻不願意承認那個男人本身是一個渣男。


    女人依舊在地上坐著,可悲的念叨著:“不是的,不是的。”


    聶無言隻覺好笑,起身離開。


    她再無興趣同這樣的女人糾纏。


    路上遇見了迴來的男人。


    男人憨厚的笑著:“你不是才迴來嗎?怎麽出多陪你媽說說話。她懷孕的時候經常和肚子裏的孩子說話,我想,她一定很喜歡你。”


    很喜歡……她嗎?


    不是的,媽媽一點兒都不喜歡我,她喜歡的是別人。我大概是她最恨的人了。


    她勉強的笑著,竭力的保持內心的平靜,她道:“我突然想起來還有事情,要先走一步,你迴去吧,她的狀態好像不是很好。”


    男人不疑有它,爽快答應下來,還殷勤囑咐道:“你一定要多注意身體,下次有空了再來啊。”


    聶無言突然明白為什麽媽媽會答應嫁給他,還不顧高齡的想為他生孩子——因為這男人實在太過妥帖溫暖,叫人遇見便從心裏生出一絲暖意來。


    兩人這便離去了。


    聶無言一個人走在路上,活像被拋棄了一樣。


    天一寸寸黑下來,路燈一盞盞的亮起來,她心底一寸一寸涼透,如同踩在冰上,聶無言整個人手腳冰涼。


    剛才還能在媽媽麵前維持常態,可是,現在她卻不能了,她的理智像是全麵崩塌,腦海裏混亂得很,她知道自己是一個不受期望而來到世間的人,可她卻沒想到,她的出生有這樣不堪的過去。


    沒有一個人期待她的到來啊,甚至,這些年,她自以為是的報複都是錯的。


    聶家何其無辜?


    明明他們也是被算計的一方,卻在多年後,被自己弄得家破人亡。


    刹那間,她突然不知道,自己長久以來的這些堅持是在做什麽。


    錯了,錯了,從一開始就錯了。


    兀然間,她想起了慧明法師,她曾和宋安石一起去見慧明法師,慧明法師曾開示勸誡她,然而那時候,她渾然是聽不進去一點兒勸告的。


    慧明法師說:“他時他日,你自然懂得因果,那時,你便知曉今時今日的癡狂是多麽的可笑了。”


    她那時隻覺慧明法師神神叨叨,說些半懂不懂的話,騙人錢財罷了。


    自己倘若信了他,便是個天大的笑話,如今才覺得自己是個天大的笑話。


    可如今看來,自己不信,卻是個笑話。


    她急匆匆的找上門,想再聽慧明法師如何說的。


    然而,沙彌卻道:“法師於半年前圓寂了,施主你來晚了。”


    聶無言一愣,突然想起當年見麵,慧明法師和她的對話。


    ——她道:“既然如此,你不如做我師父,等我哪天想明白了,便來找你。”


    ——慧明法師道:“你的師父不是我,縱然他時他日你出家,也不會應在我身上。我同你之間的緣分隻有點明過去。


    ——她道:“我謝你為我指明因果業報,你我因果已斷,他時他日,無再見日。我這一世既為人,便做人該做的一切。即便業報現身也無所畏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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