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多好啊,他隻怕她一個人孤單呢,讓她找自己喜歡的,不計方法,也要將那個人留在自己身邊。


    當時她心裏是說不出的滋味,可現在迴想起來,他竟好似在說自己——不計一切,留自己喜歡的人在身邊。


    她是不是可以假裝以為,他心中也是有她的,也是喜歡她的,才會在生命盡頭的須臾強留她陪著他最後的日子,才會對她說出這樣的話。


    她本來以為有關於夏無疑的很多事她都遺忘了,然而於今年今月此刻想起來,心中產生了無盡的痛苦與遺憾。


    她抿抿唇,道:“夏老先生,讓您失望了,我不是一個合格的母親,所以,請您以後不要因為這樣的事再來找我。我還是那句話,夏家足夠他過上好日子,比跟著我強。讓他知道,自己有這樣的母親,又有什麽可供他榮耀的呢?”


    聶雙言並不打腫臉充胖子的應諾下。


    她自嘲的想著,大概是因為我這臉已經夠大了,像發了的饅頭,就沒必要應諾下了。


    因為呀,臉大也不代表受到的傷害輕。


    正是因為臉大,覆蓋麵廣,受到的傷害簡直是不行不行的了,萬一再遭遇一些什麽不盡人意的事,恐怕她會投河自盡。


    她低眉順眼,又重複了一遍:“不用了,夏老先生,您的好意,我心領了。”


    老人似乎在考慮什麽,他皺眉道:“你是為他媽媽做的那些事而生氣?”


    “那倒不是。”聶雙言想了想,道,“我早就明白了,人生處處是算計,我們誰也不是萬能的,又何必苛求對方是聖人?她做什麽和我有什麽關係?我管不了別人,隻能管住自己。我所能選擇的,不過是以哪一種方式活下去,盡管那種方式不盡人意。”


    “你……”老人欲言又止。


    聶雙言卻爽快承認道:“夏先生的確是強迫我走了一段我並不想走的路,他死了之後,我鬆快多了,沒那麽小心翼翼。因此,我對現在生活很滿意。”


    “真正的內心強大,是無所抗拒,無所懼怕,不管別人說什麽,也不管別人做什麽,怎麽要求你。”老人悵然道。


    人若是在乎別人的看法,就會忽略自己的感受,越忽略自己的感受,就越像木偶一樣拚命活給別人看。最後,一步步將真實的自我囚禁在了深深的黑暗裏。


    聶雙言何嚐不明白這一點,然而,她第一輩子始,就活在聶琅的目光下,她恣意妄為卻不過度,她合適的成為了一個聶琅心中的小公主,可她並不想要,然而,已無從後悔。


    到了第三世,她才稍微的表現出真實的自己,收獲的卻是別人詫異的目光。


    真實的她,大概很不招人喜歡吧。


    她幹巴巴的笑著:“謝謝你的指教,但這事兒也沒什麽談的必要。我這人一向愛自由,沒興趣和孩子一天糾纏不休的。”


    她又以商量的口氣說道:“有人追求家庭,有人追求自由,是吧。人不同,何必強求。”


    老人本就不是什麽好脾氣,怎麽容得人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絕,他冷聲道:“你倒是灑脫,就是不知道等到生命終結那刻,會不會後悔——如果當年我沒有這樣做沒有那樣做就好了。”


    聶雙言嗬笑道:“我隻求自己好。”


    老人麵孔上帶了兩分冷凝道:“隻求你自己好?你信不信,隻要我下令,你這工作室就什麽都剩不下。惹怒我,並不是什麽好選擇。”


    聶雙言這人不大喜歡受人威脅,但凡有一點兒辦法,她都不會隨意讓人威脅到自己。


    這些年來,隻有一個夏無疑成功了。


    麵對老人的威脅,她笑了出來:“信,我怎麽不信?夏家產業遍布全球,在國外還有黑、灰色地帶的產業,對付我一個小小的工作室,自然是輕而易舉。”


    聶雙言仍不慌不忙道:“你害死了自己的兒子、孫子,不喜歡自己的兒媳婦,對孫媳婦兒口出威脅。真棒,堂堂夏家實際上的家主做出這種事來。隨你,你想做什麽,我都沒有法子。橫豎你重孫恨你也是你死後的事。你活著的時候,他多乖啊,你這祖父是唯一一個……哦,不對,應該是唯三中的一個吧,這樣看起來,似乎他也不會太恨你。嗯……這麽想來,我似乎沒有什麽借口阻止你。”


    聽起來,她似乎在自言自語,然而老人一直沒打斷她的話。


    事實上,她說的話擊中了他的心髒,也許隨著年紀漸大,他逐漸也在考慮這些事情,這些可能性如同螞蟻,雖覺可笑,卻也日日夜夜吞噬他的心。


    聶雙言看著他的神情,知道他受了打擊,可那又怎麽樣呢?她本就不是什麽良善的人,這些年來,她越活越現實,樂得抓住別人痛腳打擊別人,因此才做出這些事來。


    老人遲疑道:“你是因為那女人的行為?”


    “那女人?夏先生的媽媽?”


    “嗯,你因為她沒經過你的允許而擅自做出這樣的事,才心懷怨恨?”


    聶雙言笑了笑,道:“說不怨是假的。但事已至此,也沒什麽好說的。夏老先生,你別多想,還是快快迴去好好養身體吧。您和我講這些,還不如好好想想怎麽養好這重孫,你給了我,我也護不住啊。”


    老人站起身,深深看了她一眼,眼神同夏無疑並沒什麽區別,隻是眼神中比夏無疑少了一些東西,多了一些銳利。


    聶雙言淡定的目送他離去。


    老人走出門,又迴首道:“你好好考慮,你是他母親的身份是不會改變的。”


    “我不需要。”


    四個字足以讓人感到失望。


    一個母親到底要在什麽情況下,才會選擇不要自己的孩子。


    至少不會是她說的那麽簡單的理由。


    然而,大概是問不出什麽了。


    老人最終什麽都沒說,離開了。


    聶雙言歎了一口氣,心情複雜,她在想,如果夏無疑在的話,恐怕是很樂意有這個孩子的。


    夏無疑當年也隱隱透露過,他很想和她有後來的,那些後來裏包括她和他,還有他們的孩子,隻是因為他身體不好,他一直將這想法作罷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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