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滿懷心事的石韜,早早起了床。


    他並不打算驚擾旁人,無論雨荷還是石中玉,乃至昨日剛剛入住庭院的青衣,按照心裏年齡來算比他都小,被人伺候的生活雖然舒爽,卻也磨人意誌,他知道現在絕非享福的時候。


    這個時代,就連穿衣服都是一件特別麻煩的事,寬袖長袍外加燈籠褲,甚至還有各種裝飾品,這是士大夫們的標配,盡管剛入束發之年,但已經算是士大夫的一員了,重生後的大半個月,穿衣打扮一直都是雨荷的職責,可每日穿衣都要靠別人服侍的石韜不止一次罵娘,作為一個男人,居然比後世妹子出門化妝還要來得繁瑣,穿那麽麻煩,士大夫成天不出門的麽?


    士大夫也是人,自然也是要出門的,但士大夫們出門從來不靠腿,就連上馬、坐車也是由隨從一手包辦;西晉算是曆朝曆代士大夫們的天堂,各種豪奢、各種攀比,各種炫耀,重生半個多月以來,石韜對此深有體會。


    在他看來,這種生活大概就叫最後的瘋狂吧!


    寬袖長泡隨意套在身上,至於燈籠褲,他隻好用巾帶將褲腿處紮了一圈,弄成後世某軍隊綁腿的樣子;至於各種頭飾、衣飾統統被他仍在了一旁。


    自認穿戴妥當後,石韜輕手輕腳下了閣樓,朝一樓偏房瞄了一眼,雨荷的房門緊閉,小丫頭果然還沒起床。


    也沒有吵醒的必要,甚至連石中玉他也不準備帶上,而是打算獨自一人去馬廄牽馬,然後再去跑馬場練習騎馬射箭,他相信,隻要一直這麽堅持下去,遲早會有收獲,後世有一種說法,一件事隻要堅持七年以上,都會成為那一領域的專家,對此石韜深信不已。


    臨出院門時,忍不住朝青衣居住的廂房看去,不想卻是讓他一愣。


    仍是一身青衣打扮,秀發還是那麽隨意挽著,蒼白而消瘦的臉頰在白天似乎也沒有那麽難看了。


    此際,依門而望的女子同樣感到意外。


    忍不住瞄了一眼對方的大長腿,石韜對青衣招手。


    “會騎馬吧?”


    瞧著一身怪異打扮的小主人,青衣點點頭。


    “射箭會不會?”


    青衣繼續點頭,仿佛想到了什麽,青衣又搖頭。


    又是點頭,又是搖頭,到底幾個意思?


    見小主人表情疑惑,青衣不得不解釋道:“以前跟大首領學過射箭,但技藝不精,後來幾乎沒怎麽施展過。”


    “走吧,陪我去馬場練練!”


    不知為何,這位新主人似乎跟她以前見過的男子都不同,至於哪裏不同,一時又說不上來,青衣點了點頭。


    二人正待出門,石中玉擰著一隻水桶走了過來。


    石韜明顯有些意外:“我不是讓你不用做這些粗苯活兒麽?”


    石中玉靦腆一笑,“庭院的下人就我一名男子,這些活自然應當由小人來做,再說中玉早已習慣,一天不做身子還不舒坦呢!”


    沒那多講究,石韜點頭道:“我和青衣先去馬場,你放下水桶,隨後趕來!”


    “好咧!”石中玉急忙點頭。


    剛走了幾步,石韜又是一愣,雨荷小丫頭抱著一隻木盆迎麵走來。


    原以為自己起來得夠早,感情卻是最晚的一個!


    “少爺今日起來得好早,這是要去哪呐?”


    “去馬場遛馬,等迴來再用早點,哦,對了,你讓廚房熬一鍋肉糜,順便在裏麵加點菘菜,以後的早點,就吃這個!”


    說完,石韜目光看向了青衣。


    青衣身體微微一顫,昨夜,小主人曾提過,若要治好自己的惡疾最重要的便是補身子,他吩咐丫鬟準備肉糜,難道是為了我嗎?


    石韜表情平情,內心卻早已笑翻了過去,前世網絡上的各種心靈雞湯,其中一條,卻讓作為單身狗的他記憶深刻。


    清晨的粥比深夜的酒好喝,騙你的人比愛你的人會說。


    此刻,這清晨的粥,用在青衣身上,效果顯而易見。


    院子外的馬廄一共拴著兩匹馬,一匹是石韜的專用座駕,另一匹則是備用馬匹,之前馬廄一直空著,這兩匹馬還是前兩天才讓人送來的。


    牽出那匹專屬座駕,又將之前準備好的馬具套在馬上,在石韜的示意下,青衣隻好騎剩下那匹備用馬匹。


    一撩裙擺,青衣翻身上馬,整個動作如行雲流水,讓人賞心悅目。


    青衣上馬的姿勢直讓石韜大跌眼鏡,好在青衣發現隱藏在布袋下麵的雙馬鐙之後露出一臉吃驚的表情,才總算讓他好受一點。


    嘀嗒、嘀嗒!


    石韜在前,青衣緊隨其後,二人當真是在遛馬。


    走了沒幾步,石韜勒住馬繩,似乎在等青衣,但青衣明顯沒能體會到他的意思,也跟著勒住了馬繩。


    石韜一臉尷尬,“靠近點,方便我們說話!”


    蒼白的臉頰劃過一抹粉色,這下青衣總算懂了,並依言靠近過去。


    “像你這樣為我父親賣命的人,一共多少?”


    昨夜就打算詢問青衣,卻被雨荷打斷,從昨夜到現在,石韜可是一直惦記著這件事的。


    曆朝曆代,所謂的官匪一家,並非完全空穴來風,從春秋戰國時期開始,豪門貴族家中蓄養死士,已然成風;到了唐朝,這種風氣依然存在;直到宋朝,文人掌權,從而收刀入庫,這種風氣才逐漸消失。


    但實際上,圈養死士這一做法,從來沒有斷絕過,不過是藏得更隱秘罷了。


    石家能擁有如此恐怖的財富,一方麵或許因為石崇經商之才了得,史書中記載,石崇將中原的鐵器、絲綢等物運到南洋,又從南洋帶迴珍珠、珊瑚、以及香料等物,這才積累了大量財富。


    但另一方麵,野史中還記載,石崇任荊州刺史時竟搶劫遠行商客,取得巨額財物,以此致富,青衣及她身後“大首領”的出現,讓石韜意識到,野史中的這一記載八成是真的。


    對於這一類遊離於生死邊緣的人,石韜很早就充滿了好奇,現在有機會見證這類人的存在,他多少有些激動。


    這也是他改變初衷,對青衣的態度,從無私變成了有所圖的原因所在。


    沉默良久,青衣終究還是告訴了新主人。


    “算上大首領,思歸一共三十六人,十二.......青衣離開後,剩下三十五人!”


    “你們的組織叫思歸?”石韜問道。


    發現自己的言辭似乎不妥,石韜換了一種說法問道:“我的意思是,你們這一旬人,叫思歸?”


    “是,這是主人.......是家主取的名字!”


    “嗬嗬,思歸,思歸吟,我這位父親,還真是文人中的一朵奇葩呐!”


    “少主這是何意?”青衣不解道。


    搖搖頭,石韜並不願過多解釋,說起自己那位老爹,就連石韜都不得不承認的確是個人物,不但進過史書中的富豪排行榜,官也做得足夠大,同時還是這個時代較為出名的文人,金穀二十四友就是他一手創立的,“思歸吟”正是石崇所著的其中一首詩詞。


    此刻想來,這位便宜老爹居然是一個如此另類的文人,石韜不禁莞爾。


    和青衣又聊了一陣,石韜從中知道了不少信息。


    像思歸這樣的組織,永遠是暗黑的代名詞,他們活得就像茅廁裏的蛆蟲,而且永遠隻能趨附於豪門貴族的羽翼之下,利益屬於他們的主人,就連性命都屬於他們的主人,一旦流落在外,便會成為過街老鼠,甚至地位還不如出生幹淨的賤民。


    但青衣明顯沒有意識到這一點,在她看來,這一切似乎理所當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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