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明懿剛睜開眼,就看到宋清音伏在榻邊,唇角勾著一絲笑意,靜靜凝望著他。


    他揉了揉有些脹痛的額際,隻覺得身上一陣冷一陣熱,雖然難受,但也比前幾日五髒六腑生疼,好的多。


    也不知道是他習慣了,還是迴光返照。


    這些時日,他清醒地時間越來越少,但每次醒來,都能第一眼看到宋清音的身影,這讓他心中無比慰貼。


    在他原本的計劃裏,現在他應該是遠遠地將她送走的,可是每次看到她,他都開始舍不得。


    這樣也好,若是能死在她身邊,也是一個好的結局吧,至少在她以後的日子裏她不會那麽快的將他忘記。


    “怎麽這樣看著我?”他嗓子裏還帶著幾分微啞的儂音,一瞬間好像又恢複了他之前慵懶地模樣。


    宋清音歪了歪頭,隻笑道,“你這迴睡的這樣久,我不看著你,就怕你拋下我去了。”


    她說的玩笑,眸中帶著幾分閃爍之色,偏偏他微微闔著眼,一時不曾看清。待他抬起頭,宋清音已經別開了視線,不著痕跡地拽了拽裏衣的袖子,將他微微攙起。


    “可能是累著了,別擔心。”明懿蹙了蹙眉,輕歎了一聲,“便是哪一天去了,我也會提前告知你的。”


    他似是而非的開著玩笑。


    他的身體狀況,兩人都心知肚明,但也都沒避諱。一個是早已知道有這麽一天,隻是內心稍有不甘;另一個則是另有成算。


    “好啊,若是哪一天我也去了,也定會告訴你的。”宋清音忍不住彎了彎眉眼,晶亮的眸子裏微光流轉。


    “瞎說。”明懿有些疲憊的揉了揉眉心,說道。


    抬手間注意到手腕上的紗布,他微微一愣。瞬間,宋清音的心都提了起來。


    鬼醫說了,這換血之術不能讓明懿知曉。明懿曾多次警告過他,不得讓她知曉這方法,他也早就放棄了這換血之法。足以見得明懿對她的看重,是決計不會讓她冒這個險的。是以,隻有明懿睡著後,他們才有機會。


    換血之法風險極大,連鬼醫都不能保證這個過程不出意外,再加上毒入肺腑,也不能一勞永逸的解決,所以,她並不僅僅隻打算換血……


    “鬼醫又取我的血去研究了?”明懿無奈地輕歎了一聲,“早已知曉結局,又何必浪費心力。”


    宋清音微微一愣,心下了然。看來鬼醫早已經將一切都安排妥當了。


    “不到最後一刻,誰都不知道會不會發生奇跡,鬼醫不會放棄,我也不會,所以,你也不要放棄,好不好?”


    她斂了神色,將一旁侍從端來的湯藥喂了他,又在他身後墊了軟墊,好讓他舒服一些。


    明懿眼中閃過複雜之色,看著宋清音忙碌的樣子,終是點了點頭,“好。”


    就像明知這些湯藥沒什麽作用,他仍不想拂了她的心意。


    藥剛剛喝下去,他便開始慢慢犯困。


    也不知道是不是大限將至,不過這樣也好,省得平白受了那些痛苦。


    宋清音見明懿沒多說兩句,就又要睡去,就知道是藥效發作了。雖然因為身中混毒,對大部分藥都有一定的抗性,但總有辦法的。


    與其說是調配了讓他昏睡的藥,不如說鬼醫給他準備的是一味藥引,中和他體內的毒,讓他陷入昏睡,也減輕毒發時的痛苦,同時給他們要做的事創造機會。


    明懿太敏銳,太精明了,但凡有一點疏忽,都能讓他察覺出不對來。隻有讓他睡著了,才沒心思想東想西。


    望著眼前明懿那明顯帶著困倦之意的麵容,宋清音心中滿是疼惜與憐愛,實在不忍心去驚擾到他此刻難得的寧靜,就默默地坐在那裏,宛如一尊守護天使般安靜地陪伴著他。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就在這靜謐無聲的氛圍之中,隻見明懿原本微微睜開的雙眸不知何時竟緩緩合上了。這個平日裏總是深藏不露、心機深沉的男子,如今卻像個孩子一樣,毫無防備地依偎在她懷中沉沉睡去。


    他那熟睡中的容顏顯得如此純淨無瑕,仿佛一個天真無邪的稚童,讓宋清音不由自主地發出一聲輕歎。她輕柔地伸出手來,如同微風拂過湖麵般小心翼翼地撫摸著他緊閉的眉眼,感受著他溫暖而又平穩的唿吸。


    這一刻,整個世界似乎都隻剩下他們兩個人,一切的喧囂與紛擾皆被隔絕在了這片小小的天地之外。


    ——


    “阿音姑娘,可還能堅持得住?”鬼醫一臉肅穆,站在明亮的燭火旁,他那銳利的目光如鷹隼般緊緊地盯著兩人之間的連接之處。


    此刻,宋清音麵色蒼白如紙,額頭上豆大的汗珠不斷滾落,但她緊咬下唇,強忍著痛苦一聲不吭。她的左手手腕與明懿的右手腕中間,連接著一根極細且長的透明軟管,宛如一條纖細的紅線。透過軟管,可以清晰地看到紅色的血液正緩緩流動,仿佛是生命的脈動在這寂靜的空間裏悄然傳遞。


    再看另一邊,宋清音的右手與明懿的左手也被同樣的軟管緊密相連。然而,令人驚詫的是,此處軟管內流淌的血液竟是詭異的黑紅色,散發著一股讓人毛骨悚然的氣息。這黑紅的血液在燭光的映照下,閃爍著幽暗的光芒,仿若來自地獄深淵的詛咒。


    “可以。”


    宋清音緊咬著下唇,強忍著身體裏的疼痛。


    隻要解決了血液相斥的問題,那麽換血就不是難事。而解決這個問題,還是青玉幫的忙。


    借用一點點係統的能量,就能屏蔽身體的自我防護機能,隻要在這段時間裏,讓明懿的自我防護機能把她當成自己人,就能避免後續治療的排斥反應。


    不管是將換血的次數和時間拉長,還是在她給他輸血時,將他的血液引進自己的身體,都是為了蒙蔽自身的免疫係統。


    而這個換血的時間,大概需要十日。今晚是第七日,而今天她需要做的是將自己身上半數血液換給他。


    人若是失血量達到百分之四十就會休克,更別說她今天要輸半身血液。好在,在給明懿輸血時,明懿的血液會隨之進入她的身體。


    而兩人輸血的流速是經過青玉地精密計算的,形成了一個微妙的平衡。所以,她倒是沒有後顧之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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