泛著黃色光暈的營帳外,站著一圈又一圈的侍衛。


    火盆裏的木柴,時不時的發出“比伯”的聲音,襯的漆黑的夜更加肅靜。


    來來往往巡邏的士兵,就連腳步聲都不敢大了,生怕觸怒營帳裏的人。


    康熙爺坐在扶手椅上,手裏拿著一盞涼透的茶,卻久久沒有沾唇。


    他靠在靠背上沒動,一旁的太醫在給他換藥。


    傷口在腰部,讓他原本就不舒服的腰,更是雪上加霜。


    現在不管他站著、坐著、躺著、趴著,沒有一個動作是舒服的。


    更重要的是,他盯著床帳後頭,那個小小的身影。


    艱難的問:“十八......怎麽樣了?”


    “暫......暫時還沒有脫離危險......”太醫臉上的汗都下來了。


    康熙爺就這麽僵坐著,把玩著手裏的茶杯,良久無言。


    能說什麽呢?


    說你們治不好小十八,朕就砍了你們的腦袋,給他陪葬嗎?


    可是陪葬了,小十八也迴不來了。


    人不是一下子老的,而是一點點的走向末路。


    開始經常頭暈,脖子酸痛,不能像年輕時那樣經常熬夜了。


    後來發展到腰上,不能久坐,站著更是煎熬。


    不管他吃多少補品或是良藥,身體就這樣一點點的衰敗下去。


    沒有陰謀、沒有毒害,不過是時候到了。


    這個世界上隻有生命是公平的,一個人隻有一次機會。


    就連他這樣的天子、九五之尊,也隻有一條命。


    所以,一開始他很認命。


    但是他遇上了鸝答應,明明是個沒腦子的蠢貨,卻比他這個天子還要幸運。


    她有了第二條命,是不需要過忘川喝孟婆湯,就這樣獲得健康的第二條命。


    而這個契機,在小十八身上。


    小十八......生死未卜。


    “那個畜牲呢?”康熙爺的語氣淩厲了起來。


    梁九功的頭差點要埋到肚子裏去了:“在......在營帳裏跪著。”


    堂堂太子,被人壓著跪在地上,一遍遍的叫他說“我是罪人”。


    十三壓著太子的手在發抖,可是卻不得不狠狠的壓製著。


    他的一雙眼通紅,鼻子裏也喘著粗氣。


    太子的一雙腿就是不跪下去,一次次掙紮著站起來。


    那些認罪的話,他也一句不說,隻咆哮道:“孤沒有錯!欲加之罪......”


    十三又抖了一下,他真的不想聽這些陰私啊!


    是不是欲加之罪,誰也不知道。


    當時營帳裏隻有太子和皇阿瑪兩個人,最後皇阿瑪喊著護駕,還有一身的血跡。


    而大家衝進去的時候,太子手裏拿著沾雪的劍,被當場擒獲。


    緊接著,太子的黨羽們,被搜出了精良的武器,統統被拿下。


    是不是弑君造反呢?


    看著的確是像。


    可要是造反造的這般隨意,那這個太子二哥,也太蠢了吧?


    誰都能看的出來蹊蹺,可是誰都在裝聾作啞。


    隻要太子認了罪,這事兒就算是完了。


    太子也知道這個道理。


    “皇阿瑪!你好狠的心呐!”他的聲音像是摻了毒藥一般, 讓人聽著心裏就發慌。


    他根本沒做這些事兒。


    甚至小沐子讓他對皇阿瑪暗中下手的時候,他顧念著父子親情,根本就沒有同意!


    而他的皇阿瑪,竟然親自下場陷害他,讓他背下殺父弑君的罪名。


    太子掙紮了一會兒,突然就不動了,他抬頭盯著十三:“你去告訴皇阿瑪,他想要的東西,孤手裏還有一張。”


    鸝答應留給他的東西,終究還是派上了用場。


    他也不是傻子,自然也打聽到了皇阿瑪對小十八不同尋常,是因為鸝答應那離譜的話。


    而弄死小十八,為的也是這樣。


    如果皇阿瑪能夠一直換健康的身體,那他這個太子還能有什麽作用呢?


    好在小十八是活不成了,那他手裏的那最後一張符,就成了保命符。


    十三的心都已經在顫抖了,他實在是不想摻和到這些事情中來。


    可是皇阿瑪卻一次又一次的逼他跟太子對上。


    但他又有什麽辦法呢?


    他隻是個身份卑微、又毫無根基的阿哥罷了!


    十三認命的去了皇帳,稟報了太子這句模棱兩可的話,一個字都不敢說錯。


    不要再讓我知道了,我不想知道!


    他恨不得把耳朵用棉花堵起來,他一點兒都不想再知道這些秘密!


    好在,皇阿瑪這一次並沒有再叫他隨侍左右,而是讓人把太子給提了過來。


    皇帳外頭沒了人,裏頭隻有康熙爺和梁九功,還有被五花大綁跪在地上的太子。


    “皇阿瑪,您真的有心嗎?!”太子聲聲泣血。


    他從來沒想過,那個處處偏愛他的皇阿瑪,竟然會這樣對他。


    難道人一旦看到永生的希望,子女就成了累贅嗎?


    康熙爺冷哼一聲:“狼心狗肺的畜牲,朕對你還不夠好嗎?”


    此刻的太子,在他眼裏不是兒子也不是繼承者,而是要搶他江山皇位的仇敵而已。


    “哈哈哈~~~好好好,”太子狀似瘋魔,“好到可以讓兒子背負殺父弑君的罵名!”


    “別廢話!”康熙爺耐心有限,“把東西交出來吧。”


    小十八眼瞅著是活不下來了,鸝答應說的那個方法是沒用了。


    但是隻要有一線希望,他就要去試一試。


    他實在是受夠了這副殘破的軀體了。


    “交給您可以,”太子的聲音冷靜下來,“但是兒子一家的命,您總得給個保證吧?”


    如果他造反的罪名坐實,那東宮的所有人都要給他陪葬。


    螻蟻尚且偷生,何況這麽多人呢?


    康熙爺思忖片刻道:“放心,朕不是你,沒那麽冷血。”


    太子笑了。


    冷血?


    冷血的人真的是他嗎?


    康熙爺拿到了符紙,看著這個曾經最愛的兒子,像是死狗一般被拖了下去。


    聲音冰冷:“太子胤礽不忠不孝不悌,不堪為太子位,今廢除太子之位,幽禁鹹安宮,終身不得出。”


    命當然可以留下,可是他壞了自己千秋萬代的計劃,當然不能再理所當然的當他的太子。


    康熙爺看著手裏的符紙,眼神晦暗。


    那麽,誰才適合這張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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