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好膽量。”雪雲墨隔著帷幔眼睛一錯不錯的看著碧麒麟穿過湖麵的冰層走進亭子,似笑非笑的讚賞了一句,自己坐在暖烘烘的火爐旁邊,捧著一杯香茗品著,“我雲府的棋師來來去去的快有數百人,不知先生棋藝如何,可否與我下一局?”


    “嗬。”碧麒麟在棋盤的另一端坐下來,兀自給自己沏了一杯茶,慢慢的喝了一口,卻是不接雪雲墨的話,而是淡淡的看著他,笑道,“我是該稱唿你為十七王子好呢,還是稱唿你為雲墨公子好呢?”


    雪雲墨手上動作微微一頓,轉而斂眉輕笑道:“原來是舊時故人。”沉默了一會兒,複又說道,“你日後既然要在雲府做事,還是喚我‘公子’吧,不然被別人聽到了又要鬧得滿城風雨。”


    “公子。”碧麒麟遂了他的意思,伸手拿過了裝著白子的棋盒,“既是棋師,那便先下一盤棋來看看吧……且讓我看看,公子如今實力如何。”


    雪雲墨微微一愣,轉而垂眸淺笑:“也好,還請先生賜教。”


    暮妙戈生氣想來是來得快去得也快,這會兒在碧麒麟衣襟裏呆的悶了,撲棱兩下就冒出了頭來,扒著衣領口左右看了看,最後視線落在眼前黑子白子交纏錯落的棋盤上。看了一會兒,暮妙戈便翻出來落在了棋盤旁邊,端端正正的坐好認真看棋,小尾巴在空氣裏一甩一甩,腦袋左邊看一會兒,又轉向右邊看一會兒,忙的不亦樂乎。


    這下的……是指導棋?


    暮妙戈將整個棋盤看了一遍,落子的順序她看的分明,也清楚的直到碧麒麟這一局並未逼得太狠,每一步棋都帶著引導,就像是在真正教導雪雲墨下棋一般。


    半柱香的時候後,棋局終盤,雪雲墨輸了半目。


    “先生棋藝果然高超。”雪雲墨低低的笑了一聲,將黑子一顆一顆收迴來,“從第一顆落子開始就已經算好了最後一步棋,布局縝密且宏大,先生謀劃定非尋常人可比。”


    碧麒麟心思早已係在了暮妙戈身上,雪白的一隻小奶貓端正的坐立著看棋,明明是萌萌軟軟的模樣卻擺出了一幅嚴謹肅穆的表情,怎麽看怎麽可樂。聽見雪雲墨如是說,碧麒麟也微微收起心思,將暮妙戈攏進懷裏,故作高深的說道:“常有言‘得雪姬者,得天下’,不知公子要的是這天下,還是那雪姬?”


    “從始至終,我想要的隻有她一人。”雪雲墨輕歎了一聲,“但是我與她之間如今隔著國仇家恨,她定是不會再願意留在我身邊了。”


    “你們感情如何非我所能及,我能夠幫你做到的,也唯有將她留在你身邊而已。”碧麒麟複又倒了一杯茶,遞到了暮妙戈的眼前,含笑看著她小口小口的飲下,緩緩說道,“公子唯有兩條路可以走——要麽把她藏起來不讓任何人發現她的身份,要麽奪了這天下名正言順的把她留在身邊。公子想選哪一條路?”


    雪雲墨唿吸一滯:“我……我不知道……”


    暮妙戈喝完茶,推了推茶杯示意自己不喝了,抬起爪子理了理亂了的毛,看向坐在對麵的雪雲墨,眼中劃過一抹無奈與歎息。


    青國踏平了雪國,若是雪雲墨真的成了青君,那他便徹底的站在了雪姬的對立麵,成了她亡國之痛的罪魁;但若雪雲墨不成為青君,雪姬身上背著那樣的傳言,一旦身份被有心人識破,他們兩人將被推上風口浪尖,更甚者可能再一次分離……而且,這樣的情況還是在沒有考慮雪姬本人情緒的前提下,若是雪姬對雪雲墨心存怨恨,那情況就更加複雜了。


    “先生,我想給你看一樣東西。”雪雲墨長長的吐了一口氣,撤下棋盤,起身走到身後的書架前,打開一個暗格,取出了一個狹長的盒子捧到碧麒麟麵前打開,“此劍,是一直供奉在雪國王宮雪華殿內的雪華劍,雪姬畢生的使命便是守護這柄劍。但是……初雪城被破的那一天,這劍便飛到了我的寢宮,此後便一路跟著我迴了青國。”


    “此劍名曰伏魔,並非叫做雪華劍。”碧麒麟看了一眼躺在錦盒裏看著黑黢黢又帶著幾分髒兮兮的長劍,眼中劃過一抹嫌棄,“公子體內的煞氣便是因為它才暫時被壓製著的,若是離了它,怕是情緒會無法得到控製。”


    雪雲墨微微一愣,轉而笑道:“沒想到先生竟然連這個都知曉。”


    “我知曉的可多了去了。”碧麒麟懶洋洋的往後一仰靠在軟墊上,一手抱著貓,另一隻手熟練的摸著毛腦袋,然後換個姿勢繼續揉著貓下巴,“你想怎麽做?”


    “先生,我別無選擇……”雪雲墨微微垂下眼眸,抬手輕撫過伏魔劍,“我是不願讓她與我沒名沒分的苟合的。隻是若我成為青君,就算有這把劍一直護著我,終有一日我也會成為一個暴君。到那個時候……”


    “就把這天下還給她吧……”


    “喵……”


    碧麒麟眼疾手快的按住了懷裏炸毛的貓兒,神色微微一凜:“公子這是何意?”


    “先生,你可知那傳言從何而來?”雪雲墨輕笑了一聲,提了水壺沏了一杯茶給自己,也不等碧麒麟開口便徑自說了下去,“這傳言是青君特意派人傳出去的,為的就是今時今日。雪國被破,豈止是青國一國的手筆?明國與祁國可是在背後助力不少。”


    “就是為了這把劍?”碧麒麟看了一眼雪雲墨手裏的伏魔劍,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青君當年傳出此等傳言是為了掩人耳目,他真正的用意是奪取伏魔劍,雪姬不過是被他推出去的一個犧牲品。但是他沒有料到的是,他傳出的這句傳言竟是弄巧成拙成了真。”雪雲墨合上裝著佛魔劍的盒子,緩緩摩挲著上麵雕刻著的花紋,冷笑了一聲,“大祭司玄卿在雪姬落世的時候就曾有預言,雪姬會成為天下之主,坐擁整個虛空大陸。”


    “所以你想奪了這天下,然後再將這天下拱手相讓與雪姬?”碧麒麟一下一下的摸著暮妙戈的毛腦袋,安撫著她,示意她不要著急,“為了能讓這天下人承認雪姬,你不惜讓自己落得一個暴君之名……公子,這就是你想要做的?”


    “是。”雪雲墨淺淺的揚起一抹笑,如冬日的暖陽一般,“還望先生助我一臂之力。”


    碧麒麟定定的看了雪雲墨許久,終究還是放棄了勸說他的想法,低低的歎了一口氣:“若這是你的選擇,那我再怎麽勸也沒有用。”擱下茶盞,碧麒麟起身朝著亭外走去,“今日我已知曉公子的意圖,日後定當竭盡全力幫公子達成所願。”


    “多謝先生。”雪雲墨垂眸低聲說道,轉而淡淡的開口,貌似漫不經心的問了一句,“先生姓祁,不知是否與祁國王室有所聯係?”


    碧麒麟抿著嘴淺淺笑了一聲:“沒有,不過是湊巧。”


    踏冰而來,複又踏冰而去。碧麒麟走得輕巧,留下雪雲墨卻是陡然間收下了笑容變了神色,看著被風吹亂了的帷幔,低低的對著空無一人的亭子說了一句:“去查一下,祁國可有這樣的一位王子。”


    “是。”一個穿著銀灰色勁裝的男子憑空出現,半跪在雪雲墨麵前應了一聲,轉瞬複又消失不見。


    而遠處已經踏上湖岸的碧麒麟聽著身後的動靜,不動聲色的勾了勾嘴角,全然不當迴事兒,抱著懷裏鬧脾氣的小貓,踱步走遠。


    反正雪雲墨也查不出什麽,要防著還是要倚重,都隨他去吧~還是哄好我家妙妙比較重要一點~


    “先生,居棋院到了。公子吩咐了,以後先生就住在此處,一應用度定不能夠虧待了先生。”林忠引著碧麒麟走進一個竹影重重的院子,又領了一個侍女和兩個小廝過來,說道,“這是薄煙,負責先生的飲食起居。這兩個是林尋和林覓,聽從先生的諸事調派。”


    “見過先生。”


    碧麒麟淡淡的點了點頭算是迴應,打量了三人一眼,手上一下一下的摸著暮妙戈的毛腦袋,眼中劃過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雪雲墨這孩子倒是謹慎的很,薄煙看上去瘦瘦弱弱,但是耳廓生的奇異,想必聽力異於常人;林尋和林覓更不用說,隻看他們的身骨就能知道兩個人都是習武的個中高手。


    這是派了三個人日夜防著他呢~


    “有勞林總管費心了,替我謝過公子。”碧麒麟客客氣氣的送走了林忠,抱著小貓站在院子裏看了一圈,不知想到了什麽,眼睛忽的一彎,迴眸對著薄煙三人笑著說道,“你們三個替我把院子整理一下吧。”


    薄煙、林尋、林覓:……


    坐在樹上,碧麒麟悠悠然的看著透著迷蒙淺藍的天空,抱著懷裏忽然安靜下來的小貓兒,如畫中仙人一般姿態慵懶的沉思著,偶爾有風吹過,帶起滿頭墨發在空氣中浮動,雪青色的衣擺微微晃動。雪光透亮,映著一片長青的鬆柏更顯得這副畫麵出塵神聖。


    薄煙在樹下安置著棋盤和軟墊,暗暗的觀察著這一幕,看了許久也沒瞧出一分異常來,於是便對林尋和林覓兩人微微搖了搖頭。


    難道是公子想多了?還是先生隱藏頗深一時之間瞧不出來?薄煙微微蹙著眉,一邊擺著棋盒和茶壺一應用物,一邊深思困惑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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