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行繼續追問:“他殺了你的爹爹娘親,屠了整個桃花村,隻因他為你擋了一刀,你就不忍心了?”


    他一字一頓,步步逼近,語氣裏帶著質問、懷疑、責怪。


    蘇洛雪詫異地看著他,“你都知道了?”一步一步往後退,直到退到床邊險些摔下去,她迴頭看了一眼躺在她身後的墨亦風,他依舊在熟睡,她卻很害怕他此時醒過來。


    景行停下了腳步,扭頭不語,算是默認她的那個問題。


    “你什麽時候知道的?”蘇洛雪這樣問了之後,忽而就想到了什麽,又問:“那日你迴桃花村了?”


    景行鬆了一口氣道:“你終於想起來關心我了!”他看著眼前這個少女,冰清玉潔,一雙眸子更是清澈純淨,他開始害怕起來,怕她的心裏再裝下別人。


    他搖了搖頭,道:“那些已經不重要了。”抬起手,指著床上躺著的那個男人,“現在重要的是,你準備怎麽處置他?”


    “仇我一定會報的,但不是現在!”


    “那是何時?如今他受了傷,身體虛弱正是時候,倘若等他傷好了,你還能殺得了他嗎?”說著,景行取下了劍架上的那把劍,“你若下不去手,我幫你!”


    蘇洛雪趕緊上前製止他拔出離劍,並道:“我自有辦法!”這句話真心也好,假意也罷,她以為景行相信了,接下他手裏的劍,戰戰兢兢地將它再次放迴原位。


    她的敷衍讓景行更加不悅,其實他並不是要蘇洛雪殺了墨亦風,他是試探蘇洛雪的態度而已,從他阻止她來看墨亦風開始,他已經感覺到她似乎變了,這一試,果然。


    墨其羽端著湯藥進來,看見景行也在時,倍感意外,“你怎麽在這裏?”即是在詢問他,又是問責他不應該出現在這裏。


    景行露出一張笑臉,道:“草民聽聞墨大人傷勢加重就過來看看。”一聲草民,並不像是尊重墨亦風的自稱,更像是諷刺。


    墨其羽並沒有告訴任何人墨亦風傷情加重這件事,除了蘇洛雪,他對景行的解釋不禁感到懷疑。


    墨亦風曾讓墨其羽去查過此人的身份,桃花村遭難時並未見其蹤影,蘇洛雪生病時,他們四處尋找,也未曾有半點關於他的消息,如今突然出現,好巧不巧的正趕上他們遭人追殺,這一連串的事讓墨其羽頗感蹊蹺。


    所以當他看見景行站在王上的身邊時,心中除了疑惑,更多的是擔心,擔心他對王上不利。在他看來,景行長相也算出眾,穿衣打扮,言行舉止都像是未見過大世麵的人,一臉無害的樣子,但他總感覺景行並沒有他表麵上看起來的那麽簡單。


    墨其羽不相信景行會出現在這裏是因為聽聞了墨亦風的傷勢嚴重,畢竟墨亦風拆散了他和蘇洛雪的姻緣,他對墨亦風應該是懷恨在心的,不會出於好心來看他,何況在桃花村的時候,他就對墨亦風的身份十分置疑,此時開口就喚“墨大人”,“墨大人”三個字咬得極重,一字一頓帶著一股不明的意味。


    出於一種護主的本能,墨其羽整個人都警覺起來,右手往身後摸了摸,空的,劍不在身邊,再看景行,墨亦風的離劍就在寄他不到三尺的地方,他觸手可得,墨其羽整顆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景行解釋完他為何會出現在墨亦風的房間後,亦看著墨其羽,眼睛都沒眨一下,定定地看著他,嘴角上揚,那笑容裏透著一股邪氣。


    在他身側的蘇洛雪怔怔然,她從來沒有看到過景行臉上的這種神情,忽而覺得眼前之人有些陌生,說不上來是因為什麽,或許是因為分開太久,又或許是因為桃花村之事,他恨上了他們,可他們遇襲的時候,他為何又出手幫了他們,是為了救她嗎?


    想不通,所幸就不去想,她走過去接過墨其羽手裏的木托盤,打破了那兩人之間愈漸濃烈的殺氣,道:“勞煩羽大人幫忙扶著墨大人,我給他喂藥。”她還是喚墨亦風為“大人”,既然他們沒有告訴她,他的身份,為了自保,她覺得還是裝作不知道的好,她亦是這般跟葉青青說的。


    墨其羽越過景行,看都沒看他一眼,徑直走到墨亦風身邊,將他扶了起來。


    蘇洛雪端著裝湯藥的碗,拿起小勺子舀起一勺,輕輕吹了吹,確定不會燙嘴以後才小心翼翼地喂到他的嘴邊。昏睡的人沒有那麽配合,一勺湯藥吞了一半,還有一半藥汁從嘴角流了下來,她從容地從袖袍裏扯出一塊手帕,給他擦了擦嘴角。


    那塊手帕不是她的,是墨亦風準備的,手帕一角繡了和衣裳同種的花樣,她不喜歡,連同身上穿的衣裳,因為那花像桃花,她的爹爹娘親就葬在桃花村下。


    她不知她雖恨他,但照顧起他來,一舉一動嫻熟又細心。站在一邊的景行看了,隻覺得格外紮眼,他離開了房間,沒有說一句話,屋裏的人連他什麽時候走的都不知道。


    費了好些勁,一碗湯藥在喝一半吐一半的情況下,勉強算是喂完了,墨其羽端著空碗出去了,還貼心地為蘇洛雪合上了雕花的木門。


    房間裏再次留下蘇洛雪和墨亦風兩個人。


    景行這一次的出現,蘇洛雪對他總有一種陌生感,究竟為何,她也不知。隻是看著他的身影,卻怎麽也沒辦法和夢裏的那個背影聯係在一起,反而墨亦風讓她有一種熟悉的感覺。


    昨晚他將她護在身後,看著他的背影,當和夢裏的背影聯想在一起的時候,她詫異到了極點,她一遍又一遍地否定了自己的這個想法,好不容易平靜下來,不再去想。此時那個想法又生了出來,越來越強烈。


    與其說蘇洛雪不相信墨亦風就是經常出現在她夢裏的那個人,不如說她是不願去相信,不敢去相信。


    若她信了,她一開始答應景行的提親又算是怎麽迴事,她對景行的感情又算什麽!


    若她信了,他一次次舍身救她,她該如何償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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