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弟!”詰摩臉色一變,立刻意識到了他要說什麽,想要製止,君墨卻已幽幽開口。


    “天靈派弟子聽命,上仙君墨革去天靈派掌門一職,暫由世尊詰摩接任。餘下的六十四根消魂釘,就由本尊代孽徒承受,即刻執行。”


    “天尊!”四下皆惶恐,密密麻麻跪倒一片。


    “師尊,沒必要這樣,對小七的刑罰已經足夠了,如果連你也……”


    陌上阡等人手足無措的焦急看著他。


    “錯了就是錯了,總要給天下人一個交代,天靈派的門規怎能當作兒戲,既然說了八十一根消魂釘,就一個也不能少。”君墨一臉平靜異常,仿佛說著再簡單不過的事,然後摘了掌門宮羽遞給詰摩。


    詰摩狠狠一拍桌子,氣得唇都抖了。他又怎會不知他的個性,掌門之位事小,思過一段時間再還他便是了,可是那六十四根消魂釘下去,就算以他上仙的修為也不可能安然無恙。他真以為他是神麽?還是有不死之身?


    隻是君墨心意已決,自縛上了誅仙柱。


    戒律閣首座望了望詰摩,詰摩無奈閉上眼睛,手無力一揮。消魂釘一根連著一根的釘入君墨的身體裏。他安靜的閉著雙眼,仿佛完全不能感知疼痛一般沒有任何表情沒發出任何聲音。開始幾根釘穿透之後,憑他強大的仙力還能自動止血複原再生,可是隨著消魂釘釘的越來越多,他的仙力流瀉的越來越快,鮮血一點點染紅白袍,比傅小七顯得更加怵目驚心。


    當釘到第五十根消魂釘時他有片刻的失去知覺,模糊中仿佛聽到一陣陣銀鈴聲伴隨著誰的唿喊。迷糊睜開眼,看到的卻是下麵的一片低泣。為了減輕他的痛苦,消魂釘一根連一根,速度之快,他幾乎感覺不到有東西正從自己身體裏穿過。血液流進柱子的鏤空縫隙裏,跟未幹透的傅小七的血融合在一起,覆了厚厚的一層。


    終於刑罰結束,他神智依舊清醒,慢慢落在地麵上,將未完全穿透而是深嵌入骨的幾根殘餘的消魂釘硬生生逼了出來。


    “天尊!”眾人想來扶他,他揮了揮手。


    “刑罰已畢,此事就如此了結了吧。眾仙若還有什麽想法,迴頭再議。妖魔不死心,久攻天靈派,仍未退去,請諸位先安心在天靈派歇息,稍後我們再共商退敵之策。”


    君墨溫和淡然的說了幾句,然後拱手轉身往後殿內走去。


    眾人都驚得說不出話來,這世上還從未有誰下了誅仙柱不是橫著被抬下去的。君墨的修為到底高到何種程度?


    詰摩簡單吩咐了兩句,立馬起身往後殿追去。果然看見君墨搖搖晃晃走了幾步,扶著一旁柱子,慢慢滑了下去。他飛速移動到他身後扶住他,止了血,然後源源不斷的給他輸入真氣。


    看著他虛弱的樣子,不由得滿麵怒容:“我就知道那女子總有一天會害了你!!”


    君墨麵無血色的搖搖頭,想要說什麽,卻終究再撐不住了,身子一軟,暈了過去。


    “君墨!”詰摩咬了咬牙,都那麽多年了,他永遠都隻會叫他這個做師兄的為他操心!詰摩將他抱起,迅速的向貪婪殿飛去。一治療,才發現他居然在和煦煬對戰的時候就已經受了傷。從來都這樣,什麽事都一個人扛。如今竟然為了一個丫頭,毀了自己百年道行。他就算不為天靈派著想也應該為大局著想,整個仙界都以他為首,如今仙力失去大半,妖魔還不趁機作亂。若要來搶奪妖神,有個閃失可如何是好!他何時竟也變得如此任性起來!


    心頭滿是怒火,看著他渾身的血更是分外刺目,招唿弟子進來替他換了衣裳,拿了些丹藥過來。外傷雖容易愈合,可是任他再厲害,不躺個個把來月,連最基本的元氣都沒辦法恢複。


    外麵依舊天昏地暗,狂風大作,仙魔仍在混戰之中。雖然說他對紫陌的能力很有信心,可是指不定煦煬使什麽陰謀詭計,思來想去還是覺得不放心,親自出去看一下。


    此時的煦煬已經什麽都顧不得了,觀微看見傅小七受了如此重的刑,心如刀絞之下瘋了一般殺紅了眼。


    煦煬先前和君墨一戰又受了重傷,而紫陌又實在太過厲害,故依舊處於下風。


    但見到傅小七受了釘型之後,君墨居然也主動領罪,紫陌一時也變得微微慌亂起來。兩邊打了個平手,始終分不出勝負。卻沒想到此時詰摩突然出現,毫無道義可言的從背後出手傷了煦煬和軒轅朗。二話不說的將兩人縛住,鎖在光壁之中,勒令妖魔和人界退兵。


    “詰摩!你還是那麽卑鄙!”煦煬滿是恨意的瞪著他,張狂怒吼的模樣再不複平時的優雅。


    詰摩冷哼一聲:“對付你們這些妖魔鬼怪,用不著堂堂正正。”


    “放了她!”軒轅朗不怒自威,身上散發的熊熊氣焰叫詰摩怔了一怔。


    不管二人如何怒吼謾罵他皆當沒聽見,雖為避免幾界狀況更加混亂,大局著想,不能將他們二人怎樣,但是暫時扣作人質,卻可製止妖魔等的蠢蠢欲動。


    “大師兄!二師兄他怎麽樣!?”紫陌焦急的看著他,六十四根消魂釘啊!就算是以自己的法力,怕也是很難撐的住的吧。而君墨劇毒剛解,法力根本就尚未恢複完全,卻竟然……


    詰摩麵色凝重的搖了搖頭。


    二人再往貪婪殿趕去,君墨卻已不在榻上了。


    牢門打開,鎖掉在地上。君墨步伐有些不穩的走了進去。


    傅小七奄奄一息的躺在角落裏的稻草堆上昏迷不醒,押她來的弟子定是很不忍心,實在看不過去,違背命令替她止過血了。


    無法解釋心裏麵是什麽感覺,枉他堂堂一介上仙,卻連護自己徒弟周全的能力都沒有,突然覺得有些可笑起來。


    走到她跟前,替她細細檢查了一下傷勢,果然所有斬斷的筋脈已經開始慢慢愈合了。她現在絲毫內力都沒有,連凡人都不如,若是旁人見了,定會覺得奇怪吧。


    雖然將這些年傳授她的功力都廢掉了,但是妖神之力卻仍封印在她體內,況且她神之身,不可能這麽輕易就死的。雖然明知道這點,他舉起劍的時候,還是忍不住手抖,這是他那麽多年一點點看著長大的徒兒啊。


    君墨伸手摸了摸她的頭,見她在昏迷中依舊緊緊的握著那兩個鈴鐺。


    錯了就是錯了,不論理由是什麽。小骨,我知道你心頭有多不甘,要怨,就全部怨師父吧!


    傅小七迷迷糊糊中感覺有誰在擺弄著自己的身體,一層冰涼冰涼的東西在身上被緩慢而溫柔的塗抹著,頓時疼痛與灼熱去了大半。然後便是滾滾而來的內力,溫暖著她的心她的五髒內腑。


    她迷蒙的睜開眼睛,望著眼前的一團白影,卻始終看不真切。


    師父?是師父麽?


    她身子在他的掌下微微顫抖著,縮成小小的一團。


    君墨以為她凍著了,忙幫她把衣服穿好,輕輕摟在了懷裏,仿佛抱著個瓷娃娃一般的溫柔小心。


    那渾身消不掉的一百零一道劍傷,狠狠的刺痛著他的眼睛。他剛剛到底如何下得了手?


    另一間天牢內。


    “我要七七……”


    小月一直在哭鬧不休,小白怎麽哄都哄不過來。


    “小七到底怎麽樣了?”小白哭喪著臉,又是擔憂又是難受。


    司馬軒一麵安慰的笑,一麵輕拍著小月的頭,很快他便閉上眼睛睡著了。


    “別擔心,小七已經沒事了。”他長噓一口氣,君墨終歸還是沒讓他失望。


    就算談不上喜歡或者不喜歡,以他的性格又怎會坐視自己心愛的弟子魂飛魄散。他既然寧肯犯下大錯,違背自己一貫的原則,連她的魔王之力都暗自封印,自然更不會眼睜睜看著小七死。


    而明知道小月已經不是魔王之子,卻竟仍拿他為小七頂罪,雖然是一時之策,他也有想辦法將處置小月的時間往後拖,應該不會讓小月白白枉死。


    但僅僅這一事,已經可看出小七在他心裏到底有多重要。竟讓一向心如冰雪的君墨將一切都置之於腦後,隻為保她平安。


    司馬軒輕歎口氣,似乎感覺傅小七離自己越來越遠。


    小七,或許他為你所舍棄,所背叛,所付出的,遠比你的還要多。


    紫陌將劍放在他麵前桌上。


    君墨閉目看也不看一眼,本已虛弱到極致,為傅小七療傷又損耗了太多內力,整張臉都白得叫人心驚。


    “你的劍。”紫陌心疼他為了傅小七挨了那剩下的六十四釘,卻又有些開心他會那麽做。在一起那麽多年,他最清楚他的為人,遠不是他在人前所表現出來的那種冷漠無情,他總是以他所自認為對的方式溫柔保護著身邊他關心愛護的人,就如同小時候保護他一樣,受再多的苦都不吭一聲。


    “扔了。”君墨依舊安靜的打坐未睜眼。


    “這是師父親自傳給你的,就算做了掌門之後,也總是佩帶在身上,你一直都很喜歡不是麽?”


    “這世上沒什麽是我喜歡的,順其自然罷了,何況廢劍一把,要來何用?”


    “你既然贈給小七了就是她之物,怎能由你說扔就扔。”


    君墨不說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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