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飛步跑到於謙麵前,大叫道:“大人,大事不好!”隨後他指著後方,把賬房先生的話,給於謙複述了遍。


    說完後,他如熱鍋上的螞蟻走來走去,道:“這麽大的事,居然不稟報大人,擅作主張,真是豈有此理!”


    他雙手握成拳頭,揮來揮去,牙齒咬得“哢哢”直響。


    於謙觸電似的震了下,向後晃了晃,幾乎跌倒。


    他後退幾步,走到牆邊,手扶著牆壁,低著頭,彎著腰,麵如土灰。


    藍兒叫道:“大人,找他們算賬去!”他額頭青筋直跳,眼中似乎噴出了火,捋胳膊挽袖子,就要朝皇宮的方向走。


    於謙連忙道:“藍兒,休得胡鬧!”隨後,他抬起頭,看著天空,喃喃自語道:“天意!真是天意!也許本官是到了功成身退的時候了。”


    他低下頭,沉思片刻,微微搖了搖頭道:“也罷,我們不去皇宮了,打道迴府吧!”說完,轉過身,向來路走去,神色黯然。


    “大人!”藍兒打雞血似的跳了起來,叫道:“您怎麽能半途而廢,落荒而逃?”


    他咬著牙,接著道:“要知道,您可是大名鼎鼎的吏部尚書兼兵部尚書,手中又有鎮國大將軍的印綬!是他們怕你,不是你怕他們!隻要您去皇宮,他們定土崩瓦解——”


    他臉紅脖子粗,唾沫星子橫飛。


    話未說完,於謙厲聲道:“住口!你隨本官這麽久了,怎麽出此無君無父、大逆不道之言?”


    他甩了下袖子,背過身去,道:“本官對朝廷忠心,日月可表!以後你休得出此亂言,否則本官絕不輕饒!”


    說完,他臉繃起像木板,大踏步向前走去。


    “唉!”藍兒重重跺了下腳,蹲在地上,雙手抓著頭發,晃成了雞窩。


    於謙迴到四合院,步入客廳,坐在客廳正中的八仙桌旁的椅子上,低頭沉默不語。


    過了小半盞茶工夫,藍兒也走入大廳,蹲在門口,看著他,也默不作聲。


    客廳內鴉雀無聲,掉根針在地上也能聽見。


    於謙沉思半晌,緩緩抬起手,道:“藍兒,取筆墨和表章來!”


    藍兒“哎!”了聲,飛步跑入左邊的房間內,從桌上拿起筆墨、硯台,然後又在牆角的櫃子內,找出份空白表章。


    表章像是豎著分開的半本書,封皮褐色,戒尺厚,可折疊打開。


    他雙手捧著這些東西,返迴客廳,將筆墨、硯台放在桌子上,然後將表章放在於謙麵前。


    做完這些,他站立旁邊,雙手下垂,低頭不語。


    於謙拿起表章,上下端詳著,然後用右手食指輕輕地擦著表章的封皮,好像是擦名貴的瓷器。


    藍兒鼻子一酸,哽咽起來,眼中淚水直打轉。


    於謙打開表章,將其攤開,平放在桌子上。


    表章折疊成三層,展開有兩個巴掌寬,裏麵用泥金宣紙做成,並且劃著豎格子。


    於謙看著表章,連連點頭,手拈胡須道:“藍兒,磨墨!”


    藍兒答應了聲,將清水倒入硯池,然後拿起旁邊的徽墨,磨了起來。


    於謙看著表章,略一沉吟,然後提起狼毫筆,蘸入硯池,飽蘸濃墨後,便提起袖子,在表章上“刷刷刷”寫了起來,筆走龍蛇,如同飛行。


    他每寫幾行,就低頭沉吟陣,然後點點頭,接著寫。


    不到半盞茶工夫,他就將表章寫完,然後在表章的左下方,簽上自己的名字和寫上日期,仔細地看了起來。


    他連續看了幾遍,點點頭,最後又從袖筒內拿出個火柴盒大小的雞血石印章,對著底部哈了幾口氣,將印章重重拓在了表章左下方自己的名字上。


    當印章拿起時,名字上出現了方淡紅的印記。


    他長出口氣,將表章合了起來。


    藍兒禁不住眼淚“嘩嘩”直流,哽咽道:“大人,難道您真要——”說到這裏,他喉嚨裏像是堵了個石頭,什麽都說不出來了。


    於謙淡淡一笑,將表章推開,道:“沒什麽,功名富貴,於我如浮雲。以後,我就可過上閑雲野鶴,逍遙自在的日子了!”說話時,他臉上泛出紅光。


    “唉!”藍兒重重跺了下腳,雙手抓著頭發道:“早知如此,當初何必收那麽多金印?如今空空如也,倒不如介區區七品芝麻官,來的逍遙自在!”


    於謙擺了擺手,道:“取本官印綬來!”


    藍兒飛步跑入右廂房,將放在包袱內的印綬,一股腦地全部取出,堆起有籃球大小。


    他捧著這些印綬,迴到客廳,將其擺在桌子上,方方正正,排了兩排,大的如碗,小的也有饅頭大小。


    這些印綬,有尚書印、大將軍印、提督印,還有顆太子少保印,林林總總有五六枚之多,全都是紫綬金印。


    於謙看著這些金印,連連搖頭,對藍兒道:“將它們全都掛起來!”


    藍兒倒吸口氣,不多說什麽,走上前,將金印放在藍布包裹內,那份表章,也一並放入,然後將口子紮好,打個活結。


    他左看看,右看看,周圍並沒有什麽可供懸掛的地方,隻有屋頂的橫梁,有幾根橫木凸出。


    他點了點頭,走出客廳,來到院中最邊的廂房前。


    這兒搭著個木梯,他雙手抓住木梯,晃了晃,覺得筋疲力盡,眼前有些花,看東西似乎模糊。


    他咬了咬牙,使勁搖了搖頭,抓住木梯,猛地向上提起,將它扛在肩上。


    平日這副木梯,他也不覺得重,可現在卻好似巨石壓在肩上,令他走路搖搖晃晃,如同醉鴨。


    他扛著木梯,走入客廳,把它搭在正麵牆壁的中間,然後登上木梯,爬到頂端。


    木梯的頭,已經接近橫梁,他爬上後,可以用手抓住橫梁。


    最接近牆邊的那根橫梁,有海碗粗細,頂上有塊空的地方,可以懸掛東西。


    他點了點頭,正待彎腰下梯,於謙已走了過來,雙手捧著藍布包裹往上送。


    藍兒愣了下,連忙道:“大人勿動,這事交由藍兒來做好了。大人隻管下去歇息!”


    於謙搖頭道:“你忙了那麽久了,又累又餓,我還是幫幫你。接好了!”說完,他雙手將包裹舉過頭頂,遞了上去。


    藍兒頓時眼淚“叭嗒、叭嗒”滴了下來。


    他連忙彎下腰,抄手把包裹拿起,然後從腰間扯下個白布條,穿在包裹上打結的地方,將其提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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