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小石往硯台內點了滴水,提起兔毫筆在硯台上水滴處磨了磨,然後“嘩啦”聲撕下帳薄的最後頁,上麵畫著格子,全身空白。


    他提起筆來,在紙上寫下“羊五隻、酒缸半,紋銀三十兩。某年月日”字樣,然後將三錠雪花細絲紋銀放在紙上,包起來,卷了個滾兒。最後,把紋銀連同包著的紙,塞入格子內。


    隻聽裏麵發出“咣當”聲響,像是撞到了成堆的金鐵上麵。


    他眉毛向上挑了挑,拍了拍手,唿出了口氣,有兩次唿吸那麽長。


    時近正午,眾明兵、錦衣衛伸著腰、打著滾,從地上爬了起來,他們互相看看,拍著腦袋,指著對方叫道:“咦?怎麽睡著了?現在什麽時候了?”


    他們轉來轉去,東看看,西看看。


    謝小石坐在櫃台後麵,“啪!啪!”拍了兩下桌子,道:“現在午時三刻!你們洗洗漱漱,然後出發!”


    有名明兵彎著腰上前道:“大人,還沒吃早飯哩!”


    謝小石坐直身子,雙手按在櫃台上,雙眉挑起道:“吃什麽早飯?沒見店老板讓你們嚇跑了?”


    眾明兵、錦衣衛互相看看,大眼瞪小眼,撥郎鼓似的搖著頭,撓著腦袋道:“不能!不能!他八成是讓大人攆跑了!”眾人雞啄米似的點著頭,麵色如同白蠟。


    “撲通”聲,謝小石坐在櫃台後,仰麵朝天栽倒在地,四肢大字型張開,眼珠向外凸出,像乒乓球,嘴巴張開,可吞下枚鴨蛋,“唿唿”向外喘著氣。


    眾明兵、錦衣衛紛紛跑到茅草屋後的大水缸前,排成兩隊,宛如長蛇,從水缸前直排到茅草屋門口,還有成堆的人坐在地上,仰麵看天。


    他們在水缸前,用瓢舀了下水,往臉上噴噴,手上灑灑,便轉到下位。


    有幾個明兵、錦衣衛在三四間茅草屋裏竄進竄出,嘴裏叫道:“老板!老板!”手裏則把屋裏的炕席掀開,櫃子打開,櫥櫃放了個底朝天,然後搖著頭出來道:“什麽吃的都沒有了!”


    眾明兵、錦衣衛木頭人似的站在原地不動了。


    大約兩柱香的時間之後,眾明兵、錦衣衛列隊站在茅草屋前,分成四排,全抬著頭看著站在屋門前的謝小石。


    謝小石筆直而立,雙手叉著腰,揚著頭道:“諸位同仁,向南不遠,就有座大城,我們要鼓起勁兒,趕到那兒,方可歇息、吃飯。現在出發!”說完,他手指向了南邊。


    眾明兵、錦衣衛互相看看,“刷”地聲,仿佛是同個人,身子齊齊轉向南邊,向南小跑而去。還有四名明兵,每人抓個獨輪車的把手,向前推。獨輪車發出“咕轆轆”的聲音,左搖右晃。


    在黃土鋪就的官道上,明兵、錦衣衛排成兩排,向前邁著小步跑,宛如長蛇,沿路帶起的灰塵有半人多高。


    路邊有成片成片的農田相連,綿延不絕,田裏的農夫拄著鋤頭,伸長抱著看著他們。


    謝小石跑在隊伍的最後,邊跑邊不時摸著掛著的藍布包袱,搖了搖頭,又拍了拍胸口,眉毛向下耷拉著,連連發出“唉”地聲音。


    正午的日頭像是火爐,烤得大路上的眾人額頭直淌汗珠,前胸後背在幾柱香的時間內濕了臉盆大小的塊兒。


    隊伍最後的明兵,邊跑邊唿著氣,扭頭衝最後麵的謝小石道:“大人,歇會吧!跑不動了!”


    謝小石扭頭道:“不行!到地方再歇!”


    明兵轉過頭去,嘴巴鼓起像蛤蟆,兩隻眼燈泡似的凸了出來。


    眾人又向前跑了半柱香的時間,紛紛叫起來,“受不了了!”


    “熱死了!”


    “實在跑不動了!”如同池塘青蛙鳴叫。


    謝小石兩眼瞪得圓鼓鼓,道:“再堅持會兒,到地方再歇!”


    話音未落,“卟通、卟通”倒下了兩名明兵,就橫爬在大馬路上。接著,又有半數的明兵,像猴子似的從隊伍中跑了出來,紛紛跑向路右邊的樹林,鑽入林中,地下青草沒過腳背。


    他們如同鯉魚翻躍,撲到青草地上,四肢張開,成“大”字形,然後把頭埋在草叢中,吸了口氣,從腦門直下腳底,揚起頭道:“好累呀!要好好歇歇!”


    樹林中每隔十幾二十步,就有棵鬆樹、柏樹或者檜樹,有的樹幹兩人合抱,枝葉撐開,像棟樓,還有的碗口粗細,二層樓高。樹葉翠綠,陽光打在上麵泛出點點白光。


    其它人見了,也紛紛跑進樹林,有的趴在地上,有的背倚著大樹坐著,翹起了二郎腿,還有的則圍成圈兒,盤腿坐在地上,手指在地麵比比劃劃。


    兩輛獨輪車八字形放在馬路邊,人則無影無蹤。


    謝小石搖了搖頭,拽著兩輛獨輪車,進了樹林。


    這片樹林,深不知多少,抬頭望去,綠樹成蔭,綠色綿延成片,看不到盡頭。整片樹林枝葉交錯,形成了堵綠牆,陽光被密如牛毛的樹葉擋在外麵,下麵是連綿的樹的影子,如同坐在室內。


    眾明兵、錦衣衛待的地方,有塊籃球場大小的空地,陽光照到地麵上,白晃晃,比別處明亮許多。


    空地上長滿綠草,還有幾朵米黃的花朵點綴其中。


    謝小石把兩輛獨輪車拉至空地亮光處,支在地上。獨輪車把手下有兩根豎著的方形木塊,兩木塊和車輪形成三角形,像鼎似的撐住車子不倒。


    謝小石轉過身來,衝眾明兵、錦衣衛道:“你們這樣怎麽行?要是有敵人殺過來,你們還能說不行了?”


    “唿——唿——”他身後幾名明兵、錦衣衛仰麵朝天躺在地上,雙手墊在後腦勺下,翹著二郎腿,嘴角叼根草葉,眼睛眯成條線,嘴裏發出悶雷般的“唿唿”聲。


    有名背倚著大樹,坐在地上,翹著二郎腿的明兵道:“安啦!大人!光天化日之下,哪有敵兵殺來?您老放寬心,就是在這兒歇三天三夜,也不會有人殺來!”


    立即有近半的明兵、錦衣衛連連點頭道:“對!對!”還有人道:“隻有我們去殺敵兵,哪有敵兵來殺我們的道理!”


    “嗚——哈哈哈!”林中傳來炒豆般的“哈哈”聲,“撲楞楞”,幾十步外的樹梢翻動了幾下,飛出兩隻黑光發亮的烏鴉,“嘎嘎”叫了幾聲,掠過樹梢,向南邊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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