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薑媛誤入這裏的第一百零三十八天。


    麵前石牆上橫斜著一百零三十八道劃下的痕跡,這是她用來計算時間用的。不過渡關山中時而永晝時而永夜,這個時間並不是很準確,實際的時間要長很多很多。


    她仰頭望向天幕懸掛著的皎潔明月,偶爾會出現日月同在的奇異景象,隻是今天沒有。


    隻是今天沒有。


    薑媛站起身歎了口氣,從地上撿起塊石頭打算接著在牆上劃下痕跡。待到天空那輪明月落下,又是新的一天,而今天仍舊沒有日月同現的情形發生,她不免有些失望。


    這些天裏她一直在等那種怪異景象發生,原因無他,據說隻有在這種情況下渡關山與外界的結界才會被開啟。這意味著她終於能夠離開渡關山。


    她在路上遇到的一位前輩將這個預兆告知了她,並且希望她能一起離開這兒。薑媛想那真的是一個很好的人,善良以及眼中有對光的希望,但是她最終還是被拋下了。


    那位前輩甩開她的手衝向結界點,再然後她的眼中隻剩下了赤色與金色。


    那是奇異的光芒。


    除卻那一次外,第一百零三十八天裏大概隻出現了兩次結界點預兆。


    聽起來出現的概率似乎不低,然而事實上渡關山各個地區的結界並非同時開啟。偶爾是這道結界,偶爾又是另外一道,規律根本無跡可尋。


    至於死守同一點直至開啟?薑媛正在進行這項工作。其實這也不能算是一個最優解,因為渡關山中的可供人離開的結界點共有十七處,而開啟又是隨機,蹲守某個點直至陣法開啟的概率其實也不怎麽高。


    不過這總要比她辛辛苦苦找尋到一個點時,卻隻能看著能夠離開的人招手來得好。希望消失後產生的絕望往往會使人崩潰,而她不想崩潰。


    她伸出手試圖抓住黎明的第一次光,那剛好照耀在她所蹲守的結界點上。不過隻是剛好,在這裏蹲守了太多天,她也被溜了好多次,麵對這樣的情況也不會像之前一樣抱頭煩惱。


    那一絲光,總是希望。


    “又是昏暗的天空啊。”


    薑媛手裏攥著根樹枝在沙地裏胡亂畫畫,這是薑媛來到這裏後培養出的興趣。但像這樣的愛好也並不是能夠時時做到,可能明早她再睜眼時腳下的沙地就會消失,換成堅硬的石板或其他一些無法繪畫的場地。


    而她手中的樹枝更是“寶物”,偶爾才能隨著場地的變換而出現在她眼前。這裏連樹都是死的,僵硬到用法術都無法掰折的樹木根本不能成為她手中的畫筆。不過奇怪的是,這裏的碎石從未缺少過。


    沒人能夠解釋其中的原理,但這就是渡關山的法則。


    渡關山真的太無聊了,這裏寂靜得可怕。因為沒有活物,包括她在內,能夠來到渡關山中的生物全都是死的。每至正常運行的日夜時,她往往能夠聽到遠方妖物或是人類傳來的悲鳴。


    起初那對於薑媛來說很可怕,每每深夜時她都要捂住耳朵、渾身顫栗。直到一百零三十八天過去,她已經對那聲音免疫,甚至會開始期待。那是她能聽到的為數不多的聲音來源與正常運行的日夜。


    “咳、咳……!”


    一聲悶哼聲後便是接連不斷的咳嗽聲,薑媛顯然聽到了,而且她也沒打算坐視不理。她停下繪畫的手,將那根樹枝塞進衣袋裏,內心默默希望著第二天來臨時不要消失。


    緋色衣衫在一片灰蒙蒙中顯得格外亮眼,薑媛沒費太多功夫就將人從石頭堆裏挖了出來。在這裏隻有石頭是永遠不會消失的,碎石隻會越來越多,她還曾猜想過會不會有一天碎石多到完全占據這個世界。


    這個答案她不會知道,也不會想知道。


    長久的孤獨與寂寞會殺死她,就像殺死來到這裏的許多人一樣。


    她搖了搖頭,將這種危險的想法拋之腦後。她在心底無數次暗示自己一定會活下來,所有涉及輕生的危險行為都會被她剔除腦內,以此來抵禦崩潰感的來襲。


    也不知這身衣服原先就是緋紅色呢?還是因為受傷出血太多才變成緋紅色。


    薑媛被自己的想法而幽默到,明知這裏是“死”的世界卻還產生這樣的疑惑,確確實實是很可笑的。她抓住了自己的右手腕,那裏冰涼且死寂。


    接連不斷的咳嗽聲再次傳來,薑媛才想起了還有個剛剛挖出來的人。她想這真是個美人,眉眼如畫,可惜了在渡關山內美貌沒有任何用途,反而會是一種負擔。


    “幸好你碰見的人是我。”她感慨一句,將人搬迴了自己常在的那麵石牆前。


    在這片區域活躍的人大多數都是女人,這一百零三十八天裏她輾轉了許多地方,隻有這片區域對女性友善。於是她便駐紮在這兒,時間一長來來往往的人們也都認下她。因為這種蹲點的方式在人們間不流行,他們更喜歡奔走在各個結界點間,她成了個怪咖。


    不過或許是人們對於怪咖的憐憫作祟,並沒有什麽人來打擾她,男女都沒有。她為此感到樂得清靜,以為大家在這種危險環境下已經隻剩下了生死。


    到後來她才明白自己誤解了,人們從未拋棄過自己的欲求。尤其在這種極端幻境下,大多數人的欲求隻會變得旺盛,根本不可能產生衰減。


    太過美麗的人在渡關山內總是危險的,而沒有足夠能力保護自身的美麗更是危上加危。


    “誒你這個血也太可怕了。”薑媛剛剛將人放平穩,一口鮮血已經噴到了她的衣服上。再加之之前從傷者身上流出的血液,她現在看起來也挺像受了傷一樣。


    這可真的是犯了難,雖說修士身上多多少少會帶幾套備用衣物,但在這麽多天過後她身上的衣物也沒剩多少。而在渡關山中河流又隻有極少數的機會能看見,想要洗衣服隻能靠運氣。


    薑媛擦了擦濺上身的血跡,心道這又不知道得等到何年何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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