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究竟想同卑職說什麽呢?”


    許泛帶著薑寒星在衙門後院的小花園裏轉了一圈又一圈,第三圈時,薑寒星終於忍不住了:“您看卑職這一身的傷——並不是責怪大人的意思,隻是大人倘若並沒什麽事的話,卑職就先迴去將養著了,畢竟傷筋動骨還一百天呢,卑職這可不止筋骨……”


    “如今東廠的督公已經並非是劉瑾了。”許泛忽然開了口。


    “瞧出來了,”薑寒星很謙恭的樣子,“卑職恭喜大人。”


    許泛等了許久,沒見她再問旁的,本來已經深深的眼眸頓時更深了:“僅此而已嗎?從劉瑾到馬永成,之間究竟發生了什麽,你一點都不好奇嗎,畢竟可是同你性命攸關的事。”


    好奇與不好奇,總歸你疑心已經起了。薑寒星著實是有些後悔當初去找了他,想著習武之人哪兒能小性至此,誰知他竟能真多疑到這等地步。但事已至此,後悔也無濟於事了,隻能盡量順著他的毛捋,湊活過一天是一天吧。


    “大人是按人之常情來說,隻是無奈卑職向來心大又短視,隻知如今性命無憂了便好,至於旁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我方才為何要幫於峰也不好奇嗎?”


    薑寒星在心裏直接一個白眼翻上了天。


    好奇您為何如此白眼狼為何恩將仇報的如此理直氣壯嗎。


    但她終究還是什麽都沒說:“大人這樣做自然有大人的道理,哪兒有卑職來質疑大人的道理。”


    但許泛偏偏不依不饒:“據我所知,你同於峰是很有過節,當時你同我講的,就是因為他你才淪落到了被通緝的境地,怎麽,難道還要因為我便要這麽算了嗎?”


    薑寒星不記得她當初同他說過這些,不過也沒所謂,他都同於峰勾結到一塊兒了,知道這些細枝末節又有什麽難的。但他這些話真的是有點欺人太甚了。


    “卑職同於峰是同於峰,同大人是同大人,”所以薑寒星臉上的笑意斂去了些,不過至少看上去依舊是溫和而好說話的,“卑職雖愚鈍,但這點子道理還是能明白的,大人放心,怎樣都不會同您牽扯上關係的。”


    許泛看著她,不說話了。


    他不說,她說。薑寒星早就懶得再在這兒同她虛與委蛇下去了,她能給的承諾已經給了,他既然決意不肯信,那她再怎樣嘴皮子都磨破的來表忠心也是不濟事,她也絕不會因為他不信就在旁的事上再做出額外的妥協來。


    “大人既然沒什麽要吩咐的了,卑職就先走了,昨夜冷風吹得受了寒,腿疼得實在厲害……”她又一次提出了要走,並且一邊說一邊已經轉了身,並不準備得到許泛什麽允諾


    “徐嘉並不曾同馬永成說過要他去求劉瑾。”


    薑寒星下意識的停了腳步。


    許泛在她背後,露出了得意的笑:“我昨天進了宮,同馬永成說了話才知曉。不過他倒確實是進宮了,你直到他去見了誰嗎,見了李珂,你知道李珂是誰嗎……”


    她知道,馬永成身邊的親信,腦子倒還算聰明,就貪戀錢財簡直到了癡迷的程度。這許多人都知曉的,但情急之下誰還能想得起這些細枝末節。從劉瑾罰跪順天府眾人到許泛進宮,也就幾個時辰而已,他卻已經把事情安排的全然滴水不漏,什麽都想到了。


    真是好縝密一顆心。


    薑寒星不禁感歎,要是她也能有這樣縝密的心思,昨晚也別直接去找許泛,神秘一些,現在也就不用站在這冷風裏聽他花樣百出的猜疑了。


    “果然要同你提徐嘉才行,”許泛的聲音聽起來更得意了,“畢竟他昨晚那樣幫著你說話,肯定關係是極好的。那想來這事為何進行的這樣快你定然也知曉吧。當時劉瑾砸了馬永成頭後,聖上直接跟著李東陽進來了,著實是嚇了我一跳,險些殿前失儀,你既然都知曉,應該提前同我知會一聲的……”


    如此倒確實是徐嘉的行事作風。他那樣縝密一人,怎麽會如同她這個亡命之徒一般,把所有的籌碼都壓在馬永曾身上呢,自然是一環扣一環,所有都事無巨細的謀劃好了。


    如此看來,當時馬車裏坐著的那位應當就是李東陽了。


    薑寒星細細迴想了下當時的情形,有些驚奇,她本來還以為徐嘉隻是聽李東陽吩咐做事,但現在看來顯然不是,當時徐嘉同她說話時,車裏的人一直在咳嗽,明明是不太滿意的,可徐嘉依舊從頭到尾泰然自若,一點顧忌都不曾有。


    薑寒星看向許泛,並且打斷了他的話:“卑職當時決意去見大人時,無論如何也不曾想到,大人有天在卑職跟前會如此滔滔不絕。”


    許泛不明白她這話是什麽意思,但這並不妨礙他當即黑了臉,畢竟薑寒星直接打斷了他的話。


    “畢竟大人在我心裏,一直是頗沉默寡言一人,世事不公壯誌難酬,我一個習武之人不太會形容,反正大概就這麽個意思,”薑寒星接著說,“所以我當時找大人,一邊是想著大人能幫我,一邊也有些覺得,大人要借著這事能得一個轉機,別一身的本事都虛度了,那也算是我的一件功德了。”


    許泛一愣,但隨即就又冷笑起來。她竟還同他講起感情來。


    “看不出來你竟這般心善……”


    薑寒星又一次打斷了他:“我一直覺著胡波元此人是頗蠢一人,實在不知道幾輩子修來的好命,才做到了百戶的位子上。”


    許泛不知她為何忽然又提起胡波元來了,不過她倒確實是個蠢人無疑。


    “胡波元當初剛坐上百戶職時,可也是十分的風光呢。”


    您現在同他當時的舉動可並無二致。自然,後半句話薑寒星並不曾說出口。她隻是在許泛反應過來之前先彎下了腰:“卑職告退。”


    然而還是沒能全然退了,她剛別了許泛從小花園的拱門裏邁出來,一抬頭便又碰見了於峰,看樣子是剛受完了刑,正一瘸一拐的往這邊走。


    兩人四目相對,短暫的愣神後,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對彼此濃烈的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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