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說這些時微微抬了頭,但剛一說完,她整個頭便又低垂了下去,頭頂側對著馬永成,剛剛好能讓馬永成瞧見她後腦勺上大片幹涸的血跡。


    此情此景,真的很難不讓人起惻隱之心。


    “這是什麽話,他是你頭兒,你信他怎麽能叫輕信呢,”馬永成果然有些憐香惜玉起來,拍著桌子問身邊的侍從,“人呢?怎麽還沒來!”


    門口處噗通一聲,是於峰趕到了,他都沒進暖閣,直接在門口處便跪了下來,頭叩在地上:“卑職死罪!”


    馬永成冷笑了一聲:“你確實死罪。薑寒星辦的是劉公公親自交代下來的案子,你不是不知,卻竟然還敢在她查案時直接迷暈了她綁起來,你倒是說說,你這對劉公公懷的是什麽居心!”


    於峰並不辯駁,隻是認罪:“卑職為了一己私欲而置公事於不顧,以至於劉公公動怒,最要緊的是還傷及了廠公,實在是冒天下之大不韙!卑職自知罪無可恕,不敢辯白,請廠公責罰!”


    雖是認罪,卻話裏另有玄機。


    薑寒星隱約有些不安。她之所以決定了還是要同馬永成說,是因為她認定了以於峰要麵子的程度,絕不肯承認他非禮她未果還給她打暈了跑了這般丟人的事的。如此以來,他此舉便成了對劉瑾不忠,自然,如今的東廠是馬永成的東廠,對劉瑾不忠也並不會怎樣,隻是馬永成總還是要給劉瑾一個交代的,處罰總不至於太讓人看不下去。


    然而如今於峰一上來就痛快地承認了他隻是為了一己之私。


    “那你到說說究竟是為了什麽一己之私?”


    於峰的頭略微抬起來了一些:“卑職,心悅寒星姑娘已久,寒星姑娘卻總也不肯受了卑職的心意,卑職萬不得已,又被旁人慫恿著迷了心竅,才做出了綁人著糊塗事來!也沒顧得上細想寒星姑娘當時身上還擔著案子……說到底,還是卑職糊塗!請廠公責罰!”


    馬永成頓時興致乏乏了。他再有權勢,哪怕將來他甚至真的把劉瑾都鬥倒了,男歡女愛的事,他也再不可能享受全了——明明都知曉的,卻還偏要在他跟前讓他為他們主持這些兒女情長的公道,著實是好生可惡!


    他甚至有些生起氣來:“那你說的這些事,可有人能證明?”


    “衙門上下皆可證明,”於峰迴答的飛快,“卑職對寒星姑娘心儀已久這事大家都清楚……”


    馬永成又轉向薑寒星:“他說的可都是真的?”


    “啊,於檔頭確實一直有說對卑職挺欣賞的。”薑寒星哪兒能看不出來馬永成的不耐煩,本來也就隻是試一試,馬永成也不同她一處,許泛也不同她一處,她孤身一人,現在這個結果本就在她意料之中的。


    雖道理確實如此,薑寒星卻難免還是有些喪氣,又實在是不太想得明白於峰為何突然轉了性,所以言語中終是有些不甘:“於檔頭當時也沒同卑職說,早知如此,卑職何必再拿這事來叨擾廠公一番……”


    但馬永成已經一句都不想再聽了,他一邊衝著她擺手,一邊隻是轉頭問許泛:“是你非要讓咱家問這事的,現在怎麽處理,你說吧。”


    原來是三個臭皮匠的故事嗎?薑寒星抬頭看向了許泛。


    “總要都弄清楚了,以後還要長長久久的共事,一個說不清楚便是一個心結,如此累積下去,哪兒還會有什麽一塊兒好好做事的心。”許泛任由薑寒星看著,神色絲毫未變,“於峰此舉雖然欠妥,可畢竟是發乎於情,情有可原,依我之見,便也罰俸兩月。不過也確實是因他才引出來了這許多的事,再杖責二十,廠公意下如何?”


    她翻窗戶進千戶值廬時怎麽也沒想到許泛有天也會有這麽如魚得水遊刃有餘的一麵。


    薑寒星笑了下。


    馬永成一錘定了音:“就這麽著了。本來也就不是什麽大事,過去的就都過去了,以後還得一塊兒好好做事。”


    她還能說什麽呢。


    薑寒星和於峰頭一塊兒叩在了地上:“廠公教誨的是。”


    “那便下去領罰去吧,”他衝著於峰擺了擺手,又轉向薑寒星,“你且先等下。”


    於峰看了她一眼,退了下去。


    這邊馬永成扯住了薑寒星的袖子:“咱家可是你說怎樣就怎樣了啊,人咱家也給你留下了,你趕緊說完了安了心去給咱家處理旁的事去,這一大堆的事呢……你可別覺得咱家是因為你的主意才做到了這個位置你便翹尾巴,不是咱家你早就在劉瑾手中死一萬次了……”


    於峰神色頗為忌憚的看了薑寒星一眼,但馬永成依舊在說。


    “……不是昨天就查出來了是那吳大勇做的嗎,怎麽還沒找到人……為哄一個女的開心做這種事,得虧我先發製人了,要不等劉瑾拿了人,這罪名又落在我頭上了!一把年紀了沒腦子!怪不得混成這個德性,早知今日我當時何必提攜他……趕緊找到他在哪兒!找到就直接打死算了……還有那個周臣,剛不是還有人來報說已經死在獄中了嗎……”


    周臣,這名字好熟。薑寒星凝了神。


    “甭管他怎麽死的——你可別想不開非要去查,好容易死了清淨了……你抽空去同李東陽說一聲,人死了我也沒法子,不過他不是說實在救不出來的話死了也成嗎,也算是剛好……”


    李東陽?


    許泛重重的咳嗽了一聲,把薑寒星的思緒拉了迴來,也終於讓馬永成停了下來,他終於也意識到了有些話在薑寒星跟前說並不妥,但依舊是極趾高氣昂的模樣,剛鬥雞場得勝了的大公雞一般:“怎麽,這話她還敢拿出去同人說嗎?”


    薑寒星很恭敬的低了頭:“卑職自然是不敢的。”


    “吳大勇已經有了消息了,”馬永成還想說什麽,但這次許泛在他開口之前便截斷了他,“至於旁的,卑職會在今日中午之前為廠公辦好的。”


    說完,他不等馬永成迴答,便向薑寒星伸了手:“起來吧,邊走邊說,也是來得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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