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來確實天無絕人之路嘛。


    “畢竟這樣大的風雪,趙大人又向來是出了名的身體孱弱——不過在下也隻是聽說,並不曾真到奉天門去,倘若有什麽說錯了的地方,還請許千戶勿怪。”他一邊說著,一邊摘下了兜帽,五官都清晰的顯露出來,一雙總像是在笑著的眼睛。


    徐嘉?


    薑寒星有些吃驚,她雖一直盼著人來,卻著實沒想到會是個自己認識的,也著實沒想到會是他,畢竟他也不過一小小六品主事而已,應該同她一樣,是並不配摻和進這些事裏去的。


    徐嘉彎腰向許泛行了個禮:“許千戶安。”


    許泛也拱手迴了個禮。


    徐嘉身後的胡同裏傳來微響,像是簾子被拉開又放下的響動。許泛和薑寒星都向他望了過去。


    “忘了同許千戶講了,在下是坐著馬車來的,”而徐嘉神色絲毫不變,手往身後一指,“就停在旁邊這胡同裏——還有車夫也在,許千戶若是有什麽不放心的話,在下也可帶著去瞧一瞧也是可的……”


    “那倒是不必了,”許泛很客氣的拒絕了,甚至麵對著徐嘉時很難得的臉上都帶上了笑意,“徐主事的話我還是信得過的。”


    這下薑寒星更納罕了。他們東廠的,走到哪兒不是眼睛長在頭頂上。哪怕是許泛這樣向來不招待見的,也不必如此卑微。可現在許泛不僅向同他一樣僅是六品品階的徐嘉迴了禮,還因為他三兩句話,突如其來的奇怪響動也能不管了。


    他是有什麽把柄握在徐嘉手中嗎?


    她正這樣奇怪著,一抬眼皮,才發現不知何時,徐嘉的眼神已經落到她身上來了。看近薑寒星也看向了他,徐嘉那一雙笑眼當即彎得更深了,簡直真心的一般:“寒星姑娘也著實是好久沒見了。”


    許泛瞟了薑寒星一眼。


    薑寒星看見了,但她依舊也笑:“徐主事這是哪裏話,不是今兒個白天才見過嗎,就臨近晌午時,在正陽門那兒,才過去半天,徐主事便已經不記得了嗎。”


    她不能同許泛一塊兒進宮去,她又並無攪弄風雲的誌向,卻摻和進了這些事裏,結局無外乎就一個:做任人驅使的螻蟻,哪天直接本文一腳踩死了也無人知。


    她不要死,她要長命百歲的活著。


    所以她隻能順著徐嘉遞過來的竿子往上爬,哪怕她明知徐嘉不懷好意,哪怕如此一來許泛肯定會更加重對她的疑心。


    徐嘉眼神閃爍了一下,不過很快就又恢複如常了:“匆匆一麵而已,還一位寒星姑娘根本就沒來得及瞧見我呢。”


    “怎麽,兩位還認識嗎?”許泛打斷了他們兩個的寒暄。


    薑寒星點到為止:“可巧因為公務見過一兩麵而已。”


    徐嘉也相當配合她的提起了旁的事:“許千戶到此處是做什麽?在下方才聽著好像在商量著要到宮中去……”


    許泛臉色沉了下來。


    “聽人牆角確實非君子所為,是在下唐突了,”徐嘉趕忙道了歉,“不過在下著實是沒想到這樣晚了,都已經宵禁了許久了,還是在宮門口,還能遇到人,不由得便多辨別了一會兒。”


    許泛淡淡的:“廠公傍晚時下了令,今晚宵禁不禁東廠。”


    “是嗎,我們刑部倒是沒收到這個。”


    雖是淡淡的,卻已經有很分明的敵意湧出來了。許泛反問徐嘉:“既是並未收到諭令,徐主事又為何到此處來了呢,宵禁之時闖宮門,可是要按謀大逆論處的。”


    “但有軍政要事便並不在此範圍之內——大明律第三十四條。想不到許千戶還精通律法,在下著實是佩服。”徐嘉輕飄飄的把這敵意推到了一旁。


    但許泛不依不饒:“既然如此,究竟是何軍政要事徐主事不知可否一說?”


    倘若果真是軍政要事,哪裏能這麽隨便的就同他說了呢。這道理薑寒星都明白。所以許泛不過是在為難徐罷了。如此情形薑寒星自然是不想的,她想讓許泛快些找馬永成去。可她自己都自身難保,哪裏還有插得上嘴的份兒,隻能看著他們兩個你來我往推杯換盞,一邊覺著冷一邊愈發百無聊賴起來。


    徐嘉微不可察地看了薑寒星一眼:“其實都是借口罷了,要不然豈不是要被拉到午門當著許多人的麵打板子——是去見了馬公公,馬永成馬公公。”


    “見馬公公做什麽?”


    “求馬公公在劉廠公跟前幫還在奉天門跪著的那些人說兩句好話罷了,許千戶也知曉的,都已經凍死了人了,我們這些小吏又在廠公跟前說不上話。”


    “能深更半夜見得到馬永成,卻在廠公跟前說不上話。”許泛笑了下,不過還算點到為止,“可馬永成同廠公並不交好,徐主事應該是知曉的。”


    “略有耳聞。不過不交好倒也有不交好的法子。”


    “是嗎,”許泛眉毛揚了起來,帶著種他終於抓住了徐嘉狐狸尾巴的掩飾不住的得意,“所以這不交好的法子是什麽?激化矛盾取而代之?”


    徐嘉又笑了下:“許兄自己心裏明白便罷了。”


    “徐主事好大一顆心,這等話都敢在東廠的千戶跟前說,”許泛眼神陡然淩厲起來,“就不怕我一會兒進宮去將這些話都同廠公他老人家說了嗎?那可不死也得脫層皮。”


    “可許兄進宮不是要去見馬公公嗎,”他話是疑問的語氣,隻是臉上卻看不出什麽驚異的神色,依舊隻是淡淡的笑,“許兄不是馬公公的人嗎?”


    薑寒星這才從給方才的驚嚇中迴過了神。原來這樣突如其來的坦白隻是因為他早就知曉了許泛是馬永成的人嗎——可他哪兒來的這樣大的本事,這等秘辛都知曉。


    又想起之前他突然讓她不要查正陽門那個案子。薑寒星愈發覺得他這人迷霧一般看不清了。


    許泛依舊不依不饒:“可徐主事的想法為何剛好會我們衙門裏這位寒星姑娘一樣呢。”


    “這便不知了,”徐嘉看了薑寒星一眼,十分坦然,“大約是實在心有靈犀?”


    他再怎樣坦然,許泛仍舊隻是不信,可又好像確實沒什麽可問的了,想來想去,一張臉逐漸通紅起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東安小吏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過千舟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過千舟並收藏東安小吏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