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畫像上的人帶著麵具,根本無法分清楚到底是誰,可看著這張臉,肅羽偏偏升起了一種不可名狀的熟悉感。但因為看不到臉,也未曾見過真人,所以肅羽並不能判斷此人是否也與他同宗同族。


    其餘的都是些沒滋沒味的告示,粗略瀏覽過了之後肅羽沒有捕捉到更多的信息,轉身離開了。


    他這廂前腳剛走,後腳便有一個黑影落在了告示牌旁的樹上,那黑影像一隻猴子似的蹲在樹上,雙手垂著似乎在把玩著什麽。


    “有意思,當真有意思。”


    他的聲音聽起來年歲不大的樣子,但語氣、語調都陰鬱地可怕,活像是從地獄出來的惡鬼在人的耳邊低語一般。


    可一陣夜風拂過,再定睛去看,樹上又空落落地,連隻家雀都沒有。


    在某個客棧的屋頂將就著躺下,之所以肅羽如此小心不住客棧也是為了免去很多不必要的麻煩,畢竟,詠稚能夠那麽快地離開蔚禹城,恐怕事情已經沒有那麽簡單了。客棧中魚龍混雜,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反正又凍不著。


    這一晚肅羽幾乎都是淺眠,一是因為擔心默槿,二則是因為告示上那個帶著麵具的人,每每一閉上眼睛,肅羽仿佛就看到那張麵具空落落地出現在了自己麵前,下一瞬間,麵具便要落在自己臉上似的。


    又是一次荒誕的噩夢之後,肅羽不得不坐了起來,他的後背幾乎被冷汗沾濕,皺巴巴地粘在身上。可是速來最注意這些的肅羽這會兒卻無力再去關注,因為空氣中傳來的零星的味道,已經徹底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背好包裹,肅羽站在房頂上抽搭著鼻子仔細尋找一番後,大致確定了一個方向,晨光的掩飾下他幾個起落便消失在了薄霧之中。


    還沒看到這戶人家裏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一股子濃重的血腥味已經衝進了他的鼻腔,將肅羽身上的汗味都遮掩的幹幹淨淨,可想而知這屋內的血的分量。他麵色白了白,將包裹又係緊了些,放緩心跳和腳步翻身從旁邊的小屋上躍到了院中的小屋。


    這大概是家中偏後的位置,零星的雜草將地麵裝飾地更為凋零,肅羽無需下地,隻需在屋脊之上高開低走便找到了血腥味的來源。


    他早,卻有人比他更早。


    大敞的臥室的大門外麵,除卻烏泱泱圍著的數十個傭人、婢女外,估摸著還有幾個一大早來給大戶人家送東西的農民或信差,而被圍在中間的幾人,看樣子分為了兩邊,一邊是前來查案的官差,另一邊則是哭地淒淒慘慘的一家老小。


    其中主事兒的大概是個剛過而立的婦人,身後還跟著兩個差不多大小的男子,看樣貌又七分相像,也不知是姐弟還是兄妹。


    肅羽關心的倒不是這些,因為他從踏進這個院子就明白,殺人的並非是人,這些官差再怎麽查,也不會有所收獲的。


    繞過假山後麵,肅羽直接攀上了出事兒的房間的屋頂,他從袖中抽出根足有半根小拇指粗細的銀針,手起針落,登時屋頂上便多了一個大洞。血腥味立即擁擠著從裏麵彌散了出來,肅羽皺著眉用袖口捂住了鼻子,但延誤歸延誤,他還需得親自看過才能確定。


    果然,整個臥室都被血鋪滿了,大約一個人身上能有的,也就隻有這麽些血了,牆上,屏風上,滿滿的都是,看起來人大概是死在裏間的屋子,因為外麵的地上幾乎沒有什麽血跡,反而是屏風內側,幾乎被塗滿了半個屏風。


    肅羽直起身子深吸了幾口氣,又捂著鼻子低下頭去,這次倒是發現了一點不一樣的地方,在外間的地上並非沒有血跡,而是沒有像裏麵那樣慘烈的場麵。


    外麵的血跡更像是一滴一滴滴落下來的……


    他正奮力分析著到底是什麽情況,門前空地上突然傳來了一陣騷亂,肅羽雙腿一蹬,將自己送出去了一段距離,雙臂穩穩地趴在了屋脊之上,探著頭看了出去。


    因為離得太遠有些聽不清楚,肅羽“嘖”了一聲,翻轉手腕抽出琴弦來直直地刺了過去。本就透明的琴弦在這樣陰霾的天氣中自然更不容易被看到,他也小心,並未將其探入人群之中,隻是遠遠懸空停著。


    “……不是馬!那真的不是馬!官老爺、官老爺你要相信我啊!那是…那是閻羅王的坐騎…那是、那是能載著人穿過茫茫雪原、穿過刀山火海的、的…那不是馬!那一定不是馬啊官老爺!”


    被兩人攙扶著的粗布短衣打扮的男子一半的頭發都白了去,此時哆哆嗦嗦地描述著自己所見到的東西。


    當差的官員倒是負責,如此奇怪的言論竟然也一字不差地記錄在案,隨後為首的那個又問到:“那你還記不記得,騎著它的,是個什麽樣的人?”


    “麵具,有麵具!”老漢的手比劃在自己的臉上,攏成一個巨大的鳥嘴的形狀,“就是、畫、畫像上那個,那個樣子的麵具!”


    “嘶…”提起畫像,在場所有人都齊刷刷地吸了口涼氣,那位官員撓著眉毛皺緊了眉頭,“可是,這匡家…和那個惡鬼一樣的殺手,到底又有什麽關係呢?”


    匡家?此時此刻肅羽才反應過來,他現在看到的這一眾老小,都是宮中那位貴妃的家人,萬沒想到他們一家竟然會遭此毒手。肅羽忍不住冷笑了一聲,可立刻又收住了嘴角的笑意,歪著腦袋怎麽也想不明白其中關鍵。


    下麵當差的也不知道又問了些什麽,那老漢竟然捂著腦袋抱頭蹲在了地上,渾身瑟瑟發抖。


    這迴他的聲音就沒那麽清楚了,肅羽隻依稀聽到了幾個詞語,是什麽“味道”、“殺人”、“恐懼”之類的,根本沒辦法連成詞。之後又躲在屋脊後麵聽了一會兒,肅羽發現再沒有什麽特別有價值的內容,轉頭又趴迴了自己開出來的那個小洞邊上。


    大概是習慣了這樣濃重的血腥味,肅羽揉了幾下鼻子沒有再捂住,直接埋頭看了下去。


    這一次看倒是沒看出什麽內容來,但卻嗅到了些不一樣的味道,不是草木天然的香味,也不是官宦貴胄常用來熏衣服的香料,抽動了幾下鼻子,肅羽搖著頭。


    更加不是女兒家用的水粉胭脂,因為這味道實在太過寂靜了……


    就在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時候,一個縹緲的聲音由遠及近,借著他還未收迴的琴弦直接傳到了他的耳朵裏。


    “是妖,是妖的味道…是我們的味道……”


    這個聲音又輕又柔,恐怕他的本意是迷惑肅羽,可肅羽本就是以聲殺人的高手,又怎麽會敗在如此雕蟲小技之下?他麵色一冷,直接站起身急走幾布踩在屋脊上往下看。


    一個黑色的人影,從人群中一閃而過,再要去找卻什麽也沒有了。


    肅羽迴頭看了一眼那個小洞,眼底的墨色無限地暗沉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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