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我死纏爛打地問了新媽媽小半天才知道的。


    原來,三村風雨是奶奶年輕時候太過兇悍,沒人輕易敢娶,她就設了個“比武招親”,熱鬧得讓三個村子的很多人都去看了,聽說都能趕上村子廟會的人數了。


    我一直以為奶奶的兇悍隻是性格上的表現,但沒想到聽新媽媽一說,奶奶在體魄上的兇悍比性格上一點兒都不差,甚至更加兇悍,有時候二伯還會跟我開玩笑地說,你奶奶年輕時候一生起氣來都能把一頭牛撂倒。我是真的想不到,畢竟奶奶的身形看上去那麽的瘦小,尤其是與村子裏其他的悍婦們一比起來。悍婦,因為我在村子裏總是看見人老色衰的粗腰粗胳膊粗腿的中年女人在街上瞎喊咋唿湊熱鬧,除了農忙和家務外她們也沒什麽事,那時候也不是家家戶戶都有電視的,沒得消遣,一閑起來就在街上瞎溜達,所以我對她們的印象描述如此。


    沒人輕易敢娶跟沒人敢娶是不一樣的,奶奶年輕時候是個十足的大美人。她隻有一張年輕時候的照片,黑白的,還是和爺爺結婚時候的新娘裝。在羞怯的跟個大姑娘似的爺爺身邊乖巧地站著,妝容精致,衣服得體,溫婉大方,記得我第一次看相片時的樣子,高興地拍著手直唿仙女,把奶奶開心地親了我好幾口。


    奶奶生得漂亮,年輕時候自然有不少青年追求和提親,有些人送的禮都爛在家裏了,她還是沒有答應。在那個年代,女孩的婚姻,都是父母和媒人包辦的,她的父母知道她喜歡當時是小白臉的爺爺,爺爺的小白臉可能是他常年吃不飽臉色蒼白的表現,但他生得是真的好看,這麽說吧,在奶奶相中他之前,已經有兩個不嫌棄他貧窮願意跟他相伴一生的姑娘了。她的父母拗不過她,她和爺爺的事還沒個確定,這事就一直耗著,任誰說都沒有辦法。


    一直僵持了兩三年,像奶奶那個歲數的女人都抱了孩子,她還沒成婚,在逼迫之下,她就想了個辦法,弄了個“比武招親”。比賽的內容很簡單,就是跟奶奶撂跤,贏了就把奶奶娶走。但有個規定,那時候還不像現在這麽開放,男女之間在大庭廣眾之下摸摸這裏摸摸那裏的,看上去沒什麽不雅,那時候連一對兒情侶在街上走在一起都不敢拉著手,更別說是在幾百雙眼睛下摟摟抱抱地撂跤了。奶奶有個親弟弟,說是跟她撂過跤,沒贏過她,要是誰能撂過她弟弟,就算贏了她。但任誰都能看的出來,這姐弟倆誰更厲害,姐姐看上去瘦弱無力,弟弟則虎背熊腰的,也沒辦法,就是這麽個規定。


    本村的追求者們接連著上台,結果連一個能撐得住十秒的都沒有,老舅很輕鬆地撂倒了一大片,其實大家都知道他的本事,在當時那個村子裏還沒有能撂過他的人。外村的和湊熱鬧地也上去試了試,還是一樣的結果。


    最後,爺爺上了場。記得新媽媽講的時候說,你爺爺上去的時候,別人都害怕他會給風吹倒,畢竟他長得太瘦弱了,麵對未來的小舅子,跟膽怯的敗兵麵對一頭雄壯的黑熊一樣。


    結果大家是知道的,爺爺贏了。


    其實這是一場奶奶和爺爺策劃了很長時間且不會出任何差錯的戲,這場戲要演得真,爺爺就要被撂倒幾次,因為你愛站起來幾次就站起來幾次,這種事沒人要求,也沒人規定。不過,這場戲的唯一不確定因素就是,小舅子是不知情的,他就是知道了也不會撂假跤的,他的性格暴烈,是那種一聽說有架打隨手拎起什麽就跑出去幹架的血性男人。二伯的性格也是如此,可能是二伯小時候總是被老舅帶著玩的原因,二伯剛生的時候,老舅聽說奶奶生了個兒子,開心得比自己生了兒子還要高興,幾乎是從老家蹦著跑過來的,其實老舅這輩子都沒生出一個兒子,他為這事愁了一輩子,他有四個孩子,都是兒女。老舅這種人別說撂假跤了,就是撒謊都不會,更懶得撒。奶奶最害怕的就是弟弟會把爺爺給撂倒到起不來的。


    爺爺一共被撂倒了八次,每一次都是拚死地跟小舅子角力,再站起來的時候,身體都站不穩了,連腦袋都給摔得有點兒懵,晃晃悠悠的,到了一推就倒的地步。下麵也沒人喊丟人現眼,快下去的話了,成了小聲地加油和別再摔了,連台上奶奶的爸媽都著了急,怕給摔傷了。


    爺爺使出了奶奶事先告訴他的殺手鐧,當然不是使用什麽兵器。老舅那個人怕癢,還怕得要命,要是誰不小心碰到了他的癢癢肉,他都能哈哈個半天之久,不過,那也是奶奶每一次都能摔過他的原因。老舅的癢癢肉在腋下。


    結果,可笑的一幕就發生了,兩個人角力的時候,爺爺找準時機擰了下老舅的腋下,老舅泄了勁,被爺爺很輕鬆地推到了。爺爺贏了之後,還有些不敢相信,台上台下的也都不敢相信。奶奶還表現出了一副失望的心不甘情不願的樣子,其實內心開心得要死。


    至此,三村風雨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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