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看一眼靖王, 嘴角上的帶著溫和的笑容:“你的折子朕看了,你是個實心辦事不拘泥的人。賈珍雖然德行有虧但是能力還是有的。朕把右威衛交給你, 你要好好地整頓。這個賈珍當初就在你手下做事, 你還不計前嫌, 這會朕依舊把他給你使喚。你給朕好好地盯著,不要叫他犯毛病。”


    靖王隻是上折子對皇帝說了賈珍雖然被流放關外,現在隻是個養馬的苦役罷了。可是在太子喪事這件事上盡心盡力,是個不錯的。以前賈珍在自己手下辦事的時候,也是個有點本事的。雖然這個人有些驕奢淫逸的毛病。但是他看樣子已經是悔改了。叫賈珍整天養馬實在是浪費人才, 關外的駐屯軍軍械都要從關內供應。不如叫賈珍就在關外製造軍械, 也省的叫兵部運送軍械,能省下不少的糧餉。誰知皇帝卻一下子把賈珍給調迴京城,還把右威衛交給賈珍。這是什麽意思呢?


    聽著皇帝的意思, 竟然是叫靖王統領右威衛。當然靖王是親王是皇帝的兒子, 不能親自統帥右威衛,但是今天皇帝當著靖王的麵叫了賈珍宣布任命。賈珍豈有不對靖王感激涕零的。皇帝難道是親自給靖王找了個嫡係?


    當朝的製度,為了防備著外戚亂整,諸王壓製皇權, 親王們都不能親自帶兵,和帶兵的將軍們過從甚密都是犯大忌的事情。因此靖王身邊也就是顧直和幾個文臣, 沒有什麽帶兵的。皇帝這是要把賈珍給靖王做嫡係——靖王想到這裏越發的心裏沒底了。


    靖王想著忙著對皇帝說:“父皇用人捭闔縱橫, 兒臣實在是自愧不如。不過, 右威衛拱衛京城, 我怕是不能勝任。父皇不如把修建南苑的事情交給兒臣好了。”靖王表示自己不想摻和皇帝的安全守衛。誰知皇帝卻是一擺手打斷了靖王的話:“好了, 你不要推辭了。就這樣吧!”


    說著皇帝敲打了賈珍幾句叫他走了。這邊皇帝又和靖王說起來別的政務,靖王小心翼翼的應對,沒出什麽錯誤。


    黛玉剛迴到家,就見著林安家的迎出來,笑著說:“奶奶迴來了,這一趟真是路上辛苦了。老爺一早上還念叨了好幾遍呢。對了那邊送了請柬來,他們東府的大爺竟然又起來了,是他們的小蓉大爺親自過來送帖子的。說要好好地感謝咱們大爺呢、”林安家的扶著黛玉一路上走著,絮叨著家裏的事情。顧曄佳和曄華兩個孩子聽見黛玉迴來了哪裏還能坐得住,聽先生講課呢,都跑出來扯著黛玉的衣襟撒嬌。曄華軟軟香香的身子撲到黛玉懷裏,奶聲奶氣的說:“母親迴來了,我想母親都想瘦了。”


    顧曄佳到底是長了幾歲,開始慢慢的懂事了,顧曄佳先畢恭畢敬的對著黛玉打千,接著筆直的站在那裏,小大人一樣對著妹妹說:“你忘了先生的教導了,要先給母親請安才對呢。”嘴裏雖然說著,可是一雙眼咕嚕李的恨不得也想和妹妹一樣撲到黛玉身上撒嬌。


    黛玉看著兩個孩子心裏一陣輕鬆,她身伸手拉過來顧曄佳,笑著說:“到底是佳兒長大了,知道道理了。”佳兒哼唧一聲,也撲到黛玉懷裏,伸出手緊緊地摟著黛玉的腰肢,把臉埋進去,半晌佳兒才抬起頭深深地看著黛玉:“母親以後不要扔下佳兒好不好。”


    孩子是敏感的,顧直和黛玉到鐵網山上去,能跟著皇帝和皇後到圍場圍獵,這是一件光鮮體麵的事情。可是實際情況是什麽樣子,也隻有顧直黛玉和林如海心裏清楚。佳兒年紀小,卻從外祖父的言語表情裏麵察覺到了什麽。他雖然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但是父母不在身邊,加上內心那種隱隱的擔憂,叫佳兒在這幾天內心備受煎熬。就像是和母親走失的小動物,無依無靠,心裏茫然無措。


    黛玉摟著兩個孩子,她親親佳兒的額頭:“好了,我不是迴來了。佳兒是個勇敢的孩子。就算是母親不在你也能照顧好妹妹的。”黛玉摟著兩個孩子問了她們這幾天做了什麽,功課到什麽地方了,可按時吃飯睡覺等。奶娘在邊上一一迴答了,佳兒從黛玉迴來就一直不眨眼的盯著她,仿佛自己一眨眼黛玉就會消失不見。


    等著佳兒確定了黛玉確實活生生的坐在眼前,他才有點不真實的問:“娘親,你明天不走了嗎?爹爹為什麽還不迴來呢?”


    察覺到孩子的心情,黛玉心裏一酸,心疼的把孩子摟在懷裏,曄華還小,對著這些事情並沒有特別的敏感。可是佳兒已經長大了,懂事了。自己和顧直離開這些日子他們雖然是生活照舊。但是小孩子都是敏感的,家裏的人肯定也會有露出來些風言風語。不知道這幾天孩子的心裏承受了多少的煎熬。黛玉忽然想起來賈敏不在了,自己那些日子是怎麽過來的。黛玉心裏一熱,看著佳兒一字一頓的說:“娘親不走了,咱們還和以前一樣。你爹爹還有好些事情要辦。你們也該知道了。太子薨逝,這是個大事。你們這些天要聽話不要胡鬧。”


    佳兒認真的點點頭,剛才黛玉的語氣和神色叫佳兒放心下來,母親迴來了,爹爹也迴來了。他們的日子還會和以前一樣。佳兒滿足的歎息一聲:“母親放心,先生講了。太子是國之儲君。他忽然薨逝,我們做臣民的都要表示哀戚,按著禮製守喪的。”


    捏捏兒子的臉蛋,黛玉語氣很是欣慰:“真是個聰明孩子。你們的功課我也看了,都寫的不錯。”曄華則是有些失望的對著黛玉說:“爹爹還說給我帶迴個小兔子呢,可惜——”黛玉忽然想起什麽,問林安家的:“我不在家這些日子,那邊有什麽事情嗎?”


    “沒什麽特別的事情,倒是聽著衛家忙著請醫生呢。給他們家衛若蘭看病的太醫跟著皇上的聖駕到了鐵網山上了。誰知他們家小爺竟然在這個時候病了,他們家忙著滿城的請大夫呢。剩下的就沒什麽特別的了。這個時候,奶奶還是等著事情過去了,再去衛家看看史大姑娘吧。”衛若蘭的病拖到了這個時候,看樣子是真的到了油盡燈枯的時候了。黛玉想著湘雲在衛家的日子本來就艱難,現在衛若蘭生死一線,衛家又出事了。真不知道湘雲未來要怎麽辦了。


    等著兩個孩子去做功課,黛玉一個人坐在燈下想心事。顧直還沒迴來,剛才顧直叫人送信迴家,已經出宮,正在靖王府上呢。


    黛玉聽了家人的迴報,長長的歎口氣:“也罷了,你們叫廚房準備著熱水和熱粥,等著大爺迴來。剩下的也不用趕著今天收拾了,各自歇著去吧。我過去看看父親。”說著黛玉叫丫頭進來給她換衣裳,到林如海那邊去請安。


    林如海正在書房裏麵看書,看著黛玉進來,父女兩個四目相對竟然生出來劫後餘生的感慨。黛玉看著林如海幾天不見鬢邊的白發仿佛是更多了,不由得鼻子一酸,叫了一聲:“父親~”就哽咽著說不出來了。林如海放下手上的書,上前安慰的拍拍黛玉的手:“你這個孩子,怎麽還和小時候一樣動不動的就掉眼淚呢。你們平安迴來就好了。山上辛苦,你很該歇一歇,等著明天再過來也不遲啊。聽說那邊東府的賈珍沒事了,還因禍得福成了三等神威將軍,管著右威衛。我在家聽了,還真是人生如戲,戲如人生啊。隻是今後又要有熱鬧看了。”


    林如海的消息還真是靈通的很呢,黛玉一愣,隨即不在意的說:“聽著丹青說,那邊珍大哥因為在太子的靈前盡心辦事被皇上嘉獎。希望他能吸取教訓,改了那些毛病吧。隻是皇上這番用意,也不知道是幫著靖王呢,還是別有打算。”皇帝這個動作真是耐人尋味,叫靖王統轄左右威衛,又把賈珍從泥沼裏麵提□□,叫賈珍管轄右威衛。要知道右威衛以前是管著東宮宿衛,裏麵不少的軍官都是太子的親信。這會太子的事情出來,右威衛肯定是要大清洗了。


    當初賈珍為了兵部的那個肥缺,徹底和太子反目。皇帝這會提拔了賈珍出來也在情理之中。隻是賈珍的身份很尷尬,而且誰也不知道賈珍的心裏到底怎麽想的。皇帝是幫著靖王擴充勢力呢,還是在試探什麽?


    林如海撚著胡須,嗬嗬一笑:“賈珍那樣的人,吃了苦頭受了教訓,應該對皇上存著敬畏之心,再也不敢胡作非為。皇上才能安心的用。不會擔心賈珍為了什麽富貴鋌而走險。皇上也是有血有肉的人,哪有那樣多的疑心猜忌。太子再不好也是親生兒子。不過皇上心裏的哀傷還沒過去就要有人等不及了。等著顧直迴來,你和他說要小心些,諸王進京的事情不要嘴邊開口。太子雖然薨逝可是並沒被廢黜,諸王進京吊唁是合情合理的事情。”黛玉明白了林如海的的意思,忙著答應下來。


    林如海看著外麵變暗的天色:“你們不在這幾天我一個人難免想的多,咱們這樣的人家,外麵看起來真是顯赫,咱們林家五代列侯,到了我這一輩也算是沒有愧對祖宗。可是誰能知道咱們這樣人家的苦楚?我何嚐不想是安穩度日,但是既然站在了名利場上,那後這樣輕易的就能叫你全身而退。即便是咱們不招惹,也有事找上門來。更別提顧直的身世了。真真是逆水行舟。”說著林如海歎息一聲,黛玉心有戚戚焉:“父親的話說到了我的心裏,但是咱們若是一味地退讓,隻怕不知道落到什麽地步呢。外祖母家裏便是現成的榜樣呢。”


    林如海想起什麽,忍不住哼了一聲:“哼,隻怕他們又要得意忘形了。真是醫得眼前瘡,剜卻心頭肉。沒有長遠的眼光!”


    父女兩個說了一會話,就見著外麵丫頭的聲音:“大爺迴來了!”說著顧直已經是風塵仆仆的進來給林如海請安了。


    林如海和顧直單獨說話,黛玉也就先迴去了。到底不在家幾天,雖然有林安和林程幫著管事,但是很多事情還要黛玉親自拍板決定。處理了積壓下來事情。黛玉剛預備著喝口茶歇歇氣。誰知一個婆子拿著個帖子進來:“奶奶,賈家那邊送了帖子來,他們東府的珍大爺起複了,擺酒慶賀,請奶奶和大爺過去呢。”


    還真是應了林如海的話,賈家的人真是沒長遠的眼光,有些輕浮了。“這會就忙著請客?他們查封的府邸隻怕還沒發還呢。一切都沒安定下來怎麽就想著請客祝賀了?”皇帝一句話叫賈珍從地獄迴到了天堂,但是賈珍還有很多事情要辦呢。怎麽前腳得了消息後腳就大張旗鼓的宴客慶賀了?林安家的看了一眼那個帖子,嗤笑一聲:“奶奶想差了,是榮府那邊請客呢。落款是那邊的大老爺二老爺,還真是人情冷暖,當年珍大爺出事的時候,他們先鬧著免了珍大爺的族長,也不想辦法去運動,一個個的恨不得立刻劃清界限才好。誰知現在——又要喜氣洋洋的請客了。”


    “隻怕這個人情人家未必領情呢。這不是個時候,你隻說我身上不自在,不能親自到府上賀喜了。看著預備點什麽送去就是了。”黛玉想著林如海的囑咐,一擺手打發了。


    總算是事情處理的差不多了,黛玉好容易耳根子暫時清淨了,她剛想著歇一歇,就見著顧直悄無聲息的進來,兩個人對視一眼,都忍不住笑起來:“真是有種劫後餘生的感覺,這一趟打獵和上戰場生死決戰一樣。身上的骨頭都累散架了。”黛玉和顧直忍不住異口同聲的抱怨起來。顧直拉著黛玉的手感慨的說:“要是時間停在這一刻該多好。”


    黛玉忍不住歎息一聲:“也不知道這樣的日子什麽時候算是完結呢?”


    顧直摟著黛玉,看著遠處,思緒飛得很遠,很遠:“我們還隻能煎熬著罷了。”


    那邊賈政和賈赦得了消息,立刻叫人請了賈珍迴來住著,叔侄相見自然又是一番感慨。賈珍一進來,就先到了賈母靈前磕頭,哭著說:“都是子孫不孝!,叫老祖宗跟著丟臉了!”說著狠狠地在賈母靈前磕幾個響頭。底下的人忙著拉著,等著賈珍燒香,哭了一會,賈政和賈赦叫人扶起賈珍,賈政板著臉說了一通仰報天恩的話。賈赦則是不怎麽喜歡聽賈政的長篇大論,冠冕堂皇的話,咳嗦一聲:“罷了,迴來就好。知錯能改善莫大焉。你迴來也是大喜事,我叫人預備了酒席,幫你洗洗晦氣。”


    賈珍聽了賈赦的話心裏卻是另一番心思了,但是礙著賈赦和賈政的麵子也隻能勉強的做小伏低的說:“我哪有什麽臉麵擺酒慶賀呢,都是叔叔麽恩心疼侄兒,但是眼下實在不宜張揚。”


    賈珍表示太子薨逝,而且自己剛起複,那些罪名還沒徹底洗清,最好還是不要大張旗鼓的張揚。賈赦聽著賈珍的話,剛要說什麽,賈政跳出來表示讚成,賈赦也隻能哼了一聲不管了。他心裏卻是另有心思,賈政在關鍵時刻站隊了隊伍,也算是有功了,隻有自己沒抓住機會,隻能看著賈珍東山再起,更加發達,看著賈政得意洋洋。哼,看咱們今後誰笑到最後!


    賈家那邊總算是安靜下來,不過請帖已經送出去了,不少的親友們都是送了禮物來,賈珍這會是得了教訓,再也不敢張揚跋扈,反而是變得謙遜起來。一個個的要親自上門拜訪。


    這天賈珍上門來親自感謝顧直,黛玉卻不巧沒在家。今天是雷鳴遠老母親的七十大壽,雷鳴遠總算是混出頭來了,自然要辦的風光些,本想著大張旗鼓的熱鬧辦一場。誰知偏生太子出事了,雷鳴遠不會沒眼色的在這個時候大擺宴席,隻請了一些親朋好友來聚一聚就算了。顧直和雷鳴遠關係好,黛玉自然親自到府上祝賀的。


    等著散了,黛玉告辭帶著家人坐上轎子迴家了。看著窗外熱鬧的街景,黛玉也的思緒飛到很遠的地方。忽然一陣吆喝聲傳到耳朵裏,就見著不遠的地方搭著個高台子,原來是在發賣人口。鐵網山一場變故,當初太子的人馬都都遭殃了,不少人都是被問罪下獄。當初帶著兵圍困行宮的衛康被抓起來,問成了謀逆大罪,連著遠在西南的衛老將軍也被連累革職了。更有那些太子的心腹,參與逼宮的那些人抓的抓,殺的殺,家人不是被問罪就是被籍沒為奴了。看樣子今天是拍賣那些罪人家眷的了。


    黛玉眼角餘光掃到了台子上一個女人頓時大驚失色——怎麽湘雲竟然也在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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