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宮裏出來, 林如海臉上看不出來什麽表情, 可是他輕鬆的步伐已經透露出來林如海的好心情了, 林安笑著站在門口迎接, 扶著林如海下轎:“老爺的心情不錯,莫非是老爺今天得了皇上的誇獎?”


    林如海哼了一聲, 也沒接話隻說:“浮生難得半日閑,我不求什麽皇上的嘉獎, 隻希望不要辜負了朝廷和皇上就是了。今天時間還早,你叫人在後院擺上一桌酒, 我可要疏散疏散”說著林如海就進去了。


    邊上一個小廝疑惑的說:“老爺一個人怎麽要擺酒呢?”林如海是左都禦史,因為職位的關係林如海不怎麽和別的官員來往,為的是避險, 因此林家一向是沒多少客人來。更別提要請客擺酒了。林安對著那個小廝假意嗬斥一聲:“你知道個什麽?趕緊去交廚房預備了上好的女兒紅來。”


    果然還是林安更了解林如海,沒一會就見著寧王穿著平常的衣裳,安步當車的帶著個年輕人來了, 門上的人認識寧王趕緊上前請安,寧王拿著扇子拍著手心:“說你們不識貨吧, 我也不過是個過氣的王爺罷了。這位才是前途無量呢。快點給靖王請安。”那個門上的小廝很是機靈,對著靖王一個頭磕下去:“小的眼拙,給靖王爺請安, 老爺在家呢,王爺快請。”說著要人打開中門。誰知靖王卻是一擺手:“我們是隨便出來走走, 不用興師動眾的。”說著靖王扔了發個荷包給那個小廝:“看著怪伶俐的, 賞給你了。”


    林如海的後院裏麵, 寧王笑得臉上都開花了:“該,這會事狗咬狗,結果他們兩敗俱傷。皇上為了北靜王貪贓枉法的事情證大發雷霆,不過北靜王還真是心機頗深,在皇上跟前破釜沉舟死死地咬著忠順王。他們兩個就像是兩隻掐架的烏賊,誰也分不出來誰更黑了。”


    和寧王隨意瀟灑比起來,靖王就有點拘束了,他坐在那裏端端正正,臉上既沒有寧王那樣幸災樂禍,等著看好戲的爽快,也沒擺出來天潢貴胄的樣子,反而是斯斯文文的端坐在那裏,眼巴巴的看著林如海和寧王,和一個靦腆的孩子對著德高望重的長輩那樣。


    林如海以前和靖王沒什麽直接的接,現在近距離的觀察這位不顯山不露水的皇子,林如海心裏暗自感慨。皇上這些皇子裏麵也就是靖王是個能成事的。


    “隻怕這個事情隻是剛開始。忠順王那邊聽說已經是開始明碼標價了,各種官職都明碼標價按著肥瘦程度要錢。皇上怕是不會把督造火炮的事情交給忠順王了。仔細著皇上叫你接手那個燙手山芋。那個時候隻怕你笑不出來了。不過這些年你好生逍遙自在,很該叫你出出汗了。靖王爺不要太拘束,或者王爺不喜歡聽我們說這些無趣的事情,不如叫人帶著王爺到園子裏轉轉如何?”林如海決定試探下這位靖王,值得自己的女婿為他盡心賣命。


    靖王聽著林如海的話忙著要說,誰知被寧王搶先截了話頭:“你還真是個心疼晚輩的,我知道你不放心你那個寶貝女婿,不過你放心,這個孩子是我看著長大的,他從小長在皇後身邊,是個好孩子。這些年在宮裏也是可憐了。不過這幾年可算是長大了,你知道嗎,那封信怎麽到了忠順王手上,這小子最清楚了。”


    林如海打斷了寧王的話,他上下打量著靖王一字一頓的說:“王爺是皇子,應該按著聖人教誨辦事,要存心正直,光明正大,行天下正道,那些陰謀詭詐的事情不是正道,若是拿著陰謀做利器,遲早會害了自己。”誰知林如海竟然說教起來靖王了。


    寧王臉色頓時一僵,還想解釋什麽誰知靖王卻忽然變了臉色,站起來對著林如海恭恭敬敬的一拱手:“多謝先生的教誨,晚輩一定銘記。其實這個事情,也是無奈之舉,顧直在蘇州已經是疲於應付,我想若是他們起了內訌也好減輕那邊的負擔。卻忘記了君子要行正道,多謝先生教誨。”林如海打斷了靖王的話:“王爺的初衷自然是好,君子行事自然是要光明正大,可是對著那些蠅營狗苟的奸詐小人也不能太迂腐不化了。北靜王幾代人經營的勢力不小,高手交戰講的是一擊致命,但是北靜王的勢力盤根錯節,不是一朝一夕能成事的。而且他丟的是極其緊要的東西。若是鬧出來必然是地覆天翻。如今皇上知道了肯定會震怒,且不說皇上如何處置北靜王,皇上肯定會想這樣緊密的事情怎麽會輕易地被翻出來,恰巧落在了忠順王的手上。皇上聖明哪裏能想不到後麵的事情、王爺現在還是韜光養晦的好,不要叫皇上覺得你存了別的心思。畢竟太子是皇上培養多年的儲君,還需要耐心。”


    靖王被林如海說中了心事,心裏很是驚訝。其實顧直和寧王甚至是皇後都明白靖王的心思,但是誰也沒挑明過,大家都是心照不宣,默契的幫著靖王。誰知今天林如海卻明白的說出來,靖王感覺自己好像是被脫光了衣裳在眾人跟前展覽了。


    靖王愣了一會,冷汗出來了,林如海說的句句在理,而且他指出來自己一個致命的疏忽!皇帝怎麽看這件事,前些日子北靜王那邊傳來風聲說丟了東西,北靜王甚至叫府上的長史到了京城守備衙門,要封鎖九城追查丟失的東西。皇帝豈能是一點風聲不知道。現在那封信被忠順王遞上去,皇帝就是再糊塗也能明白北靜王府上丟的是什麽了。這是關係著身家性命的東西,竟然被忠順王得到了。皇帝難免不會多想。


    要知道父皇上的手上錦衣衛可是偵緝天下一切動向的,總是會查出來些蛛絲馬跡。這世界上哪有真正不留痕跡的事情呢。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隻要走過就會留下痕跡。那個時候父皇會怎麽看自己?他現在隻是個無權無勢的空頭王爺,有隨時被趕到封地的可能。要向成就自己的夢想,就要留在京城。即便是父皇不知道,或者是父皇有意放自己一馬。但是太子呢,北靜王呢?等著風頭過去了,被紀委肯定會追查這件事的。


    那個時候若是被他們知道了——靖王再也坐不住了,臉色一陣一陣,從蒼白變得鮮紅,又從鮮紅變成蒼白。


    寧王見著靖王的臉色大變,忙著出來緩頰:“哎呀,老林你可真是的,你嚇唬他幹什麽?其實如海說的也都是肺腑之言,你年輕有些事情還想的不深,這次你要記住林如海的金玉良言,下次可不能再冒失了。”


    靖王忽然站起來,對著林如一臉恭敬的整頓下衣冠,一下子跪下來:“多謝先生救我,還請先生今後不吝賜教。學生一定牢記先生教誨,今後苟富貴勿相忘!”林如海隻想試探下靖王的人品,看他是不是個能輔佐的人,誰知靖王能如如此謙虛,誠懇,林如海的心裏很是高興。


    趕緊扶著靖王起來,寧王在邊上說:“老林你可是有了兩個得意門生了,今天就當著是你收徒弟吧。”聽著寧王的話,靖王巴不得衣裳趕緊起身給林如海斟茶。林如海也沒推辭,接過來靖王遞上來的茶杯笑著說:“不敢妄稱什麽先生,也不過是多經曆些事情,王爺高才,誌向遠大,能輔佐王爺是我的榮幸。今後也不用這樣,大家還是和以前那樣就好了。今天寧王帶著王爺來怕是為了兵部的事情來吧?難道皇上想把這個差事交給靖王來辦?”


    “你真是越發的修煉成精了,你怎麽知道皇上這個心思。這還是等著內閣的人都出去,皇上把我和靖王從半路上又叫迴來說的,北靜王的事情皇上氣壞了,我還以為皇上是叫靖王去刑部清查貪贓的事情呢。誰知皇上要把兵部的差事交給靖王,你說這個事情是接過來還是不接呢?”寧王有些鬱悶的看著林如海,拿不準皇帝的意思。


    林如海沉默半晌,也是覺得棘手。看樣子忠順王確實踩到了皇帝的底線,他在朝堂上雖然隻抓著刑部貪贓枉法的事情說事,但是指桑罵槐的,矛頭直指太子。太子為了自保竟然不敢出來幫著北靜王說一句話。誰也不是傻子,平日裏北靜王簡直就是太子的化身,而且北靜王和太子都說過,北靜王便是太子化身的話。誰知到了危難關頭,太子連個屁也不放。


    要知道這些年北靜王也是盡心盡力的輔佐太子,明著拉攏人,暗地裏幫著太子做那邪惡不能擺上台麵的事情。可是太子如此寡恩薄情,還真叫人齒寒。皇帝怕是也對著太子失望了。


    忠順王這邊呢,起初皇帝是被忠順王的生母皇貴太妃糾纏不過,顧忌著孝順的名聲才把忠順王留在了京城,後來眼看著太子勢大,忠順王就成了皇帝來製衡太子的利器。但是皇帝絕對沒有把皇位傳給弟弟的想法,忠順王這樣步步緊逼,皇帝對他戒心越來越深了,兵部的差事斷然不會還給忠順王,隻是沒想到皇帝會把這個差事交給靖王。


    “我那位皇帝哥哥一肚子的花花腸子,我是擔心他是在試探孩子。老林,你看呢。這個差事現在真是個燙手山芋,若是接了,就是得罪了了北靜王和忠順王兩邊,以前兵部那些人,肯定會被北靜王拉攏過去,不會認真辦事,靖王沒根基也沒班底,他上那裏去找能夠鑄造火炮的工匠呢,忠順王費盡心思,總算是得了個露臉的機會。誰知半路殺出個程咬金,到嘴的鴨子飛了,豈能隨便放下。”寧王皺著眉,有點鬱悶的瞪著眼前的杯盞。


    林如海沉思片刻,猛地一拍手:“這是個好機會,皇上心裏對太子已經是開始失望了。這次皇上忽然把兵部的事情交給靖王就是皇上在對太子表示不滿,雖然皇上還沒起廢黜儲君的心思,可是內心深處對太子的信任也開始動搖了。按著常理來說,刑部調換囚犯的事情和兵部的事情風馬牛不相及乎。忠順王這件事上除了有些急躁不分輕重,也沒什麽可挑剔指摘的。但是皇上還是懲罰了忠順王。這說明皇上壓根不想看見忠順王在朝堂上太得勢。”


    說到這裏,林如海停下來,靖王皺著眉對著林如海說:“我不是為了什麽權勢富貴。我隻看不慣太子的行為,他是儲君,是未來的天下之主,就該盡心為朝廷辦事,為百姓造福。結果呢,他放縱那些親信搜刮民脂民膏,我真不知道這個天下遲早是他的,她還有什麽不滿的?忠順王和太子爺好不了多少,黨同伐異,根本沒有什麽大局。隻要能叫太子不舒服,能把太子從儲君的位子上拉下來,她簡直可以賣國投敵了。我不怕辛苦,可是也不想白給人家做了墊腳石。父皇——都是他的兒子,卻還要分出來三六九等。”靖王想著這些年太子和幾位皇子之間的爭鬥,心裏越發的心寒了。


    “哼,還不是當初那些人有擁立之功。他那個太子之位怎麽來的,打量著別人不知道呢。你別以為你那個太子哥哥是個沒注意,知會隨著別人起舞的。他生母出身低微,不得寵,又早早的沒了。可是他竟然能坐上太子之位,可不是個簡單人。”提起來當年的事情,寧王可是清楚的很。


    眼看著寧王要掀出來當年的舊事,林如海忙著打斷了寧王的話頭:“現在不是說陳年舊事的時候,我看靖王還是接下來這個差事比較好。你到了兵部去也不用存著黨同伐異的心思,不要因為那些人誰是誰的人存了偏見。獎賞分明,處事公正,隻要靖王一心公正為朝廷辦事,他們就會放下戒心。也能叫朝臣們和皇上知道,靖王殿下是公明正大毫無藏私的人。”


    聽著林如海的話,靖王頓時豁然開朗,他站起來對著林如海深深一恭:“先生一席話,我耳聰目明矣,再不畏懼浮雲遮眼了。”


    寧國府,賈珍的心情卻不怎麽好。主子生氣,底下的奴才們自然是噤若寒蟬,整個寧國府上下都被低氣壓籠罩著。賈蓉和賈薔正在書房裏麵對坐,這幾天發生的事情太多了,也太快了。一霎是北靜王賣官鬻爵,受賄枉法的事情被捅出來,這簡直是在大水缸裏麵扔下個巨大的石頭,大家被驚得目瞪口呆。沒想到,北靜王原來是這樣的人!


    沒等著大家從震驚裏麵出來,皇帝忽然免了忠順王督造火炮的差事,竟然叫沒什麽經驗的靖王來辦這件事。別人還罷了,但是聽到賈珍的耳朵裏麵不啻是晴天霹靂,他隻覺得眼前一黑,渾身發冷,徹底暈菜了。


    剛才賈珍幾乎是西斯底裏的咒罵和抱怨言猶在耳,賈蓉無奈的對著賈薔抱怨起來:“這下看好了,父親剛到兵部報道,就出了這樣的事情。也不知道靖王是個什麽章程?要是父親被——我們可要倒黴了。”


    賈薔更是憂心忡忡的:“這個還不是最要緊的事情,你要知道靖王和太子關係不錯,而且他和寧王走得很近,大不了我們去走走門路,想著能在王爺跟前轉圜,轉圜。最要緊的是北靜王那邊肯定會追查的,我擔心要是被北靜王那邊發現了,咱們可是萬劫不複了。”皇帝竟然隻斥責了北靜王,而且北靜王還找出來幾個替罪羊,表示那些事情都是底下的人打著自己旗號做的,紫鵑定多是個失察。


    北靜王沒傷到筋骨,肯定要追查的。賈蓉有些擔心的站起來,對著賈薔說:“我們到那邊去探探風聲,這個事情先囑咐了寶二叔別說出去。”是寶玉找了蔣玉菡說了,蔣玉菡才去一枝花那邊拿了信給賈蓉。寶玉是個沒心機,萬一說漏了嘴,東府可要倒黴了。


    “對,我們趕緊過去看看,別叫寶二叔說走了嘴。”兩個人忙著站起來,忽然外麵一陣吵雜,賈蓉不耐煩的出去,板著臉嗬斥道:“你們這些東西,一個個沒了王法不成,大唿小叫的做什麽呢?”


    “是那邊出事了,那邊二太太忽然生氣了,帶著一群人把園子給抄了,攆出去好幾個人。聽說寶二爺房裏的丫頭被攆出去不少,那個晴雯姑娘吵吵鬧鬧的,氣不過要跳河呢!”一小丫頭和賈蓉說著榮國府的大八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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