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這些案卷了?”林如海看著送上來的卷宗, 有些納悶。怎麽那天賈家叫人來幫著說情的析產官司沒了?要知道官司到了大理寺,多半是要三堂會審, 最後才能定案的。誰知大理寺那邊送來的卷宗裏麵竟然沒有那析產官司。


    底下的刀筆吏不知道林如海的心思,認真的說:“卷宗的清單大人是看過的。就是這些案子。大人是有什麽疑問麽?”林如海為官謹慎,一向是按著規章製度辦事, 從來不肯越廚代庖,或者是請托說情更別提什麽看在人情銀子的份上胡亂判斷, 徇私枉法了。今天忽然問起來,底下的人也是奇怪。


    林如海不經意的說:“也沒什麽, 隻想著大理寺那邊傳來的案子不少, 正發愁如何安排呢。沒想到卻是天下太平了。這樣不是很好。”林如海說著翻開個卷宗看起來。


    “原來是為了這個, 小人還以為是大人問那個析產官司的事情呢。大人不知道嗎,京城邊上有個大財主秦員外, 真是家資饒富, 光是田地就是上千頃,更有幾個商號, 可惜這個秦員外一直沒兒子, 後來總算是一個小妾生了兒子。後來他的原配竟然也生了一個小兒子。在小兒子五歲這年秦員外一病死。這個大兒子霸占了全部家產。原配和小兒子自然不肯的。這個官司從縣一直到了府, 後來一直鬧到了大理寺。”刀筆吏和林如海說起來京城聞名的秦家析產案子。


    秦家的大兒子竟然把路子走到了賈家,林如海一下子明白了到底是誰的手筆了。秦家有不少的生意, 賈家做生意的親戚也就是薛家一家。想著寶釵那副端莊賢淑的樣子,林如海心裏;冷笑一聲。“我倒是恍惚的聽了一下, 我當初還想著沒準還要接手這個案子呢。嫡庶有別, 再者秦家就兩個兒子, 平分家產也好,給正房有一些也好。那麽多的田地還能窮了誰?”林如海似乎明白了什麽,和底下的小吏閑聊起來。


    “人心不足,秦家的大爺哪裏肯呢。聽說是買通了大理寺,已經把案子判下來了。正房卻是輸了,隻帶著自己的嫁妝和孩子被趕出去。這個案子結了,自然不會來咱們這邊。”刀筆吏的感慨著搖搖頭:“這個案子判的太黑心了。為了點銀子連著遮掩也不肯了。聽說是那個秦家的大爺拿出來什麽主母和別人通奸的證據。也不過是個糊塗下人的胡說罷了。”


    貪贓枉法也是要技術性的,這麽做不是找事呢?秦家的析產關係已經是鬧得沸沸揚揚,這個時候還亂判案子,這不是找事呢。林如海不由得黑了臉:“真是糊塗。若是皇上查下來看怎麽收場,沒準連著咱們和刑部都要跟著挨訓斥。到底是大理寺糊塗了,還是秦家肯傾家蕩產的孝敬,見著銀子就忘了自己是誰了。沒一點敬畏之心,隻怕是離著大禍不遠了。”


    皇上對吏治腐敗深惡痛絕,大有要下手狠狠整頓的意思。他們還往槍口上撞!真是活膩歪了還要拉上別人。三司管著天下的刑獄,大理寺出事都察院和刑部也跟著挨批,那是一定的。底下的人歎息著說:“其實也不用買通大理寺卿,隻買通了審案子的寺正就是了。聽說這次是九門提督衙門的吳都統出來說話的。可是他到底是怎麽說服大理寺的。”


    還能怎麽樣,肯定是賈家許什麽願了,大理寺裏麵的那幾位寺正林如海都知道,其中為首的哪位已經是六十多的年紀,升官沒指望了,隻想著安穩的混到退休。剩下的兩位還不至於伸手拿這個錢。就是那個郭淮,五十上下的年紀,要是再升不上去,就一輩子在這個職位上混了。吳都統是賈家的門生,自然是和郭淮許了什麽願。


    林如海一笑:“咱們按規辦事,他們轉過來的案子自然是要審結清楚。既然秦家的案子已經完結,我們也不好憑空生出事端。”說著林如海就一心看大理寺送來的案卷了。見著長官發話,刀筆吏忙著退出去。


    等著刀筆吏出去,林如海的眼神變得深邃起來。他總是沒心思看這些案卷,林如海扔下手上的東西,幹脆站起來。推開窗子,眼前一片肅殺,已經是要到冬天了,萬物蕭條。還要趕著把秋決的罪犯名單定下來。也不知道今年會有多少人頭落地,會有多少冤屈得意伸張,也不知道這些被秋決的犯人裏麵有多少是冤屈的。


    林如海忽然生出來好奇心,那天賈家的上門竟然是假托賈政來請林如海幫忙。看樣子這個女兒嘴裏老成溫和,事事周全的寶姑娘,絕對沒她表麵那樣老實忠厚。一個商家出身的女孩子,氣度見識竟然比侯門家的姑娘還要好,林如海本來以為薛家也算是出了個好人。誰知竟然是自己看錯了。薛家的這個姑娘可不是個簡單人物,隻怕今後她惹出來的事情不少。


    秦家的官司算是打下來了,想來秦家的大兒子獨吞了家產,自然該給賈家一筆豐厚的酬勞。算起來大理寺裏麵枉法的也隻能是郭淮,但是郭淮是個要升官不要錢的,賈政不知道這個事情,就算是賈政知道了,也不會為了這個事情去幫著郭淮升官出力費人情。也不知道薛家的姑娘要怎麽收場。


    想著賈家江河日下,林如海不由得歎息一聲,關上窗子又迴到了案子前開始工作了。京城的局麵越來越微妙,看樣子顧直離開是正確的的。隻是自己還不能就上告老的折子。今後沒準還有很多事情呢。想著女兒的來信,顧直辦事能力林如海是放心的,但是顧直畢竟年輕,他是個有抱負的人,更背著血海深仇。江南的事情錯綜複雜,隻怕顧直迴吃虧。


    林如海決定迴家給黛玉寫信,有些事情林如海要囑咐了才能放心。


    賈家,寶釵不敢置信的看著那疊厚厚的銀票,在金陵的時候,人家都說薛家富貴,還編出來什麽珍珠如土,金如鐵的歌謠來。但是寶釵還是第一次看見這麽多的銀子。商人即便是號稱再有錢,其實手裏麵的流動資金還是有限的。錢能生錢,經商的人一分一毫都算計清楚。怎麽會把那麽多的閑錢放在家裏發黴。


    尤其是薛家自從父親不在了,隻剩下個空架子。但是錢到手了,答應吳都統的事情還沒著落呢。要怎麽說服賈政幫著大理寺的郭淮升官呢。想著真是好笑,賈政也不過是個不鹹不淡的工部侍郎,在官場上似乎是個隱形人。可是吳都統和郭淮都相信賈政能幫著他們升官。這大概便是豪門世家和普通官員的區別吧。


    但是這些都要賈政親自出麵,動用賈家的關係。寶釵看著那些銀票,剛才興奮地心情忽然低落下來。“把這個收起來吧,等著那天媽媽看我,叫她拿迴去。置辦些田產也好,拿著放錢生息也好。”寶釵成親半年了,她算是看明白一件事,她是不能指望著寶玉了,一個女人丈夫不能依靠,母親日漸衰老,哥哥也不是個靠得住的。王夫人和賈政,寶釵心裏清楚,賈政不安庶務,王夫人也是個沒什麽主見的人。她還要為了自己的孩子打算,手裏沒錢是萬萬不能的。她能依靠的也隻剩下了金錢了。


    那天自己怎麽生出來那樣的心思,到現在寶釵也能用鬼使神差來解釋了。但是這樣的錢不好掙。看著寶釵臉色不好,鶯兒低聲說“奶奶,這個錢是收到了。可是那邊吳都統要怎麽迴複呢。若是被老爺知道了,可是了不得!”寶釵無奈的歎息一聲,疲憊無力的說:“我也是為難呢。老爺一向不管這樣的事情。但是人家求上門來總也不能不近人情。辦事要與人方便自己方便。”寶釵想著如何跟賈政說個事情。當然不能直說,寶釵深知賈正德脾氣。


    正在寶釵想著如何叫賈政相信這件事不過是幫忙的時候,金釧卻來了:“奶奶,太太叫你呢。”寶釵心裏有事,聽著王夫人叫自己,忙著答應一聲收拾了一下趕著到了王夫人那邊去。


    王夫人□□經呢,寶釵進去也沒敢驚動。她悄悄地站在邊上,等著王夫人念經完了,端著茶杯放在王夫人的手上:“太太念經了這半天,也該喝口茶潤一潤。不知道太太叫我過來是什麽事情。”寶釵言語溫柔,低眉順眼的,王夫人接過來茶杯有些埋怨的說:“你來了為什麽不說一聲,叫你站了這半天。可憐見的。你從來就是個懂事聽話的孩子。”說著王夫人指著身邊的椅子腳寶釵坐下來。


    寶釵也敢坐下來,隻笑著給王夫人捏肩膀:“在太太跟前那有我坐的份兒。太太叫我是什麽事情。”寶釵心裏卻是繃著一根弦,她生怕王夫人問起來秦家官司的事情。


    “哎,我找你來是為了囑咐你,鳳丫頭眼看著要生了,二丫頭的婚事要辦,老太太那邊也要應承。還有過年的事情,也要操心。今年和往年不一樣,寶玉成親就是大人了,你也該出來學著辦事了。我知道你是個穩妥的人,但是老太太喜歡熱鬧,喜歡身邊有人說笑著。你到老太太身邊服侍,要學學鳳丫頭。我和老爺商量了,璉二兩口子到底是幫了不少忙,做叔叔嬸子的不能一點忙不幫。看著能不能給璉二尋個差事,這樣的話沒準就放外任了。他們這一走,家裏就剩下你和寶玉來往應酬了。”說著王夫人給寶釵個意味深長的眼光。寶釵心裏到底石頭放下來了。看樣子王夫人和賈政是想著把賈璉夫妻兩個弄出去,這樣賈母的體己和公中的錢就全給二房控製了,王夫人是叫自己哄著點老太太。


    “太太的話我記住了。盡孝道是我們本分之事。璉二嫂子也要生了,我還預備了些東西給她送去呢。老太太最疼寶玉,我隻要盡心孝順,老太太自然也會愛屋及烏的。”寶釵心領神會,王夫人滿意的點點頭:“正是這個意思。”


    婆媳兩個正在說閑話,外麵小丫頭進來說:“璉二奶奶那邊發動了,已經叫了穩婆進來,璉二爺叫人請太醫去了。”寶釵忙著對王夫人說:“既然如此,我去看看二嫂子。”誰知王夫人卻是叫住了寶釵:“你雖然是媳婦,可是還是個新媳婦。又沒經曆過這些。我且問你,吳都統是怎麽迴事?”


    聽了這話,寶釵渾身一僵,隻覺得脊背一涼頓時呆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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