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漆黑中,勉強慢慢適應了燈光的亮度,才透過指縫,眯著眼眸,將裏麵瞧了個清楚,原來那人不知鼓搗了什麽機關,才露出這樣一個夾壁的內閣密室來。那人將青黎架進房來,輕輕放在密室裏麵的床上,扶他躺好,便快步又走到床前,緊握著那根長長的黃銅燈柱,用力一扭,一串嘎巴嘎巴的聲響,那門也緩緩關上。


    青黎一直瞧著他的背影,一身灰布短袍,頭上紮著一塊青色方巾,身形微微發駝,好似哪裏見過……剛才在那要命的關頭,自己眼看著那官兵就轉過來了,心念就幾乎死了,索性雙眼一閉,正打算一聲不啃慷慨赴死的時候,一雙熱手不知從哪來的,腰身被那人一把抱起便往巷子裏去,等閃進門來的時候,官兵也恰好到了。倘若慢上一拍,恐怕後果就不堪設想了,但在靠著門板和那人貼著很近的時候,那人身上總有一股淡淡的藥味。莫非他就是……那人此刻扭完燈柱,搓了搓雙手,便轉過身來。


    果不其然,青黎一眼看去,眼眸便亮了,急忙脫口道:“你是――黎百草!”


    黎百草看著青黎點了點頭,麵色急慌地一麵去打了熱水來,放在床前,一麵和青黎說話:“大當家的,外頭究竟是怎麽迴事啊?我怎麽越看越不明白了。”


    青黎舔了舔幹裂出血的唇,此刻又有了笑意地道:“看不明白就對了,就是要他們自己窩裏先鬥起來,咱們才好坐收漁利。”


    黎百草提了個棕色的小壇子快步過來,挽起衣袖,將壇子口用力揭開。青黎立刻便聞到一股刺鼻的藥味,不由地扭頭去看他怎麽做。黎百草將壇子傾斜倒出黑紅色的液體來,那液體入水即溶,猶如一團雲霧氣騰騰地在水裏擴散開。黎百草覺得分量足了,才又重新將壇子封好,雙手仔細捧著,穩穩當當地放在一邊。青黎一看即便曉得這壇子裏裝得液體不知是什麽,但在黎百草心裏一定是個寶貝。


    此時黎百草已經親自下手將藥水和勻,擺了毛巾在那滾燙的藥水裏,兩隻枯瘦的手上布滿了一條條慘白的傷痕,此刻正用力絞幹了毛巾,小心翼翼地有頭到腳給青黎將傷口周邊清理幹淨。


    黎百草一麵擦拭,一麵痛心地歎息:“大當家的,何苦要弄成這般……”


    青黎笑笑,道:“又不是我想弄成這樣,實在是命背的很,那老天害瞎了眼,讓老子……”


    青黎還沒說完,黎百草就輕輕按住了他的唇,青黎便也不說了。


    黎百草細細清理著他右肩的血汙,道:“大當家的,這不敬天地的話,咱可不能說,其實老天還是眷戀你的。”


    “眷戀我什麽,方才孤身陷在陣裏,好不容易逮著匹馬,還被那畜生拖傷了筋骨。唉……命好到這個份上,真是對老天爺沒話說。”青黎雙眼直愣愣地看著床榻的頂子,顧自說著話。


    黎百草將沾滿血汙的毛巾在藥劑裏又擺幹淨,接著青黎的話頭道:“這可就是你想的多了,大當家的。你這麽想啊,這華陰縣街道巷口的多得是,如果那馬把你拖到別的巷子裏,或者說把你早點遲點甩下馬,那後果又是怎樣呢?而恰恰丟在咱自己的後門上,豈不是老天暗自助你。”


    聽黎百草這麽一說,誒,還真是那麽迴事。


    青黎開始又在心底琢磨了一番,這同樣的一件事,所抓住的重點不同,言語的方式不同,那麽聽出來的意味也就不同。


    由這一點,在青黎的心裏轉念的很快。在結合所處的華陰縣,青黎便不由地往這邊思考。真不曉得那狗縣令怎麽說的青黎,怎麽說的少華山。他用著怎樣文鄒鄒的話語婉轉地表達著他不可告人的目的,他會講說怎樣的慷慨激昂,他會將百姓誤導到怎樣的程度,這些青黎都不曉得。在這華陰縣裏,青黎沒有話語權,隻能眼睜睜地由那狗官胡言亂語,他說青黎是人那百姓就覺得是人,他說青黎是鬼,那百姓也不會反駁。所以此刻的青黎,想拿下這個華陰縣,就首先覺察出了話語權的重要性。俗話說人言可畏,便是這個道理。


    今天青黎這一大鬧華陰縣,華陰縣的實力已有削弱,而且就在青黎躺在床榻上療傷的時候,就在西城門下,還在進行著一場殘酷激烈的殺戮,此刻要想拿下這座城,對青黎來說,其實不難。但是自從青黎吃了鍾國梁那夜的一頓訓,他的心界就寬了,如今的“拿下來”恐怕已經不再是武裝奪取政權這樣的粗暴方式。如果青黎此刻將這城池拿下了,那招來的是大宋幾路人馬的絞殺,那是,他的青家莊、少華山和這華陰縣,都抵不住那錚錚的鐵騎,而他們這幫人以現在的能耐,也隻會是炮灰。


    而青黎所想拿下天下,這第一步不但得走的穩,走的好,還要走的妙。所謂得民心者得天下,青黎在那夜突然想到得路子,第一步,便是要這般個走法。


    可是眼下沒有誰會相信一個謀反徒匪的話,雖然劉縣令死了,但過不得多久朝廷還會派人來。一手掌握了華陰縣的話語權,就能控製華陰縣為我所用。但如何長久地把握華陰縣的話語權,青黎躺在這床榻上,卻一時想不出個辦法,左右一思量,看來還是等迴到少華山見了眾兄弟再做考慮。


    “噝――”青黎想到此處的時候,右肩突然傳來一股鑽心的疼痛,青黎想到出神,經不住這一痛深深吸了口冷氣。


    “別動,別動……忍著些,片刻就好,片刻就好。”黎百草拿著一小碟血紅的醬正小心翼翼地往青黎肩頭的傷口上塗抹著。


    青黎看著黎百草的手,突然心下一震,問道:“這是怎麽……怎麽迴事?”


    青黎的眼睛死死地盯著黎百草端著藥碟上藥的雙手,黎百草卻好像不太當迴事的一樣,笑了笑也沒說什麽。青黎看著那觸目驚心的傷痕,一條一縷的白色新肉下,是鮮紅的血色,那傷痕就像在黎百草雙手上挖出的溝壑,深深的凹陷下去,有的地方還能明明顯現看得出肉皮下的指骨。


    “百草,這是……”青黎看著他的傷處,心裏就有難言的觸動。他隨不曉得,就短短的幾天,在黎百草身上發生了什麽,但就這從這傷勢上看,他也不難猜想的出,黎百草那時傷的不輕,受的罪更不少。


    黎百草此時還是笑笑,依然仔仔細細地給青黎上好藥,轉身要去的時候,青黎卻突然抬起酸痛的手臂,將黎百草的手腕輕輕握著,青黎雙眼望著黎百草道:“這傷是怎麽迴事,有難處,別一個人扛著。”


    黎百草輕輕掙脫了青黎的手,微微歎了口氣,但又想讓青黎寬心,勉強笑了笑道:“都過去了,說他做啥。”說著端著藥碟,放在了房間當中的八仙桌上。


    青黎生來爽快,見黎百草這般扭捏,實在是沒那耐心。但心裏卻覺得這傷勢重的太不一般,就是黎百草再不注意,也不會把自己傷成這副樣子。再說青黎在少華山的那幾日,黎百草很少有消息帶來,後來不但失去聯係,就是派去聯絡的嘍囉都失蹤了。青黎心念快的很,就這一瞬的空,心裏便將這前前後後竄在一起,想了一遍。覺得那幾日黎百草一定有經曆過什麽,或者說,至少他麵對了什麽。


    青黎有些急了,便直直地問他道:“黎百草,你和我說實話,倒地是誰敢傷到你這般程度?”


    黎百草一聽這微微變化的語氣,便心下曉得,如果不說也不妥當。思慮了片刻,便老老實實地道:“大當家的,本來是個人的小事,在這要緊的關頭,不該煩勞您。”


    青黎現在隻關心他這傷勢是誰人所至,便道:“別說什麽勞不勞的,都是自家兄弟,你且快說。”


    黎百草從藥櫃裏拿了綁帶出來,給青黎的傷口上包了些叫不來名字的草葉。接著一麵將繃帶裹上,一麵對青黎道:“這事說來話長,都是我那小兒子惹得禍。不過既然要說,也不怕大當家的笑話,我就這一個兒子,又是在而立之年才得,所以免不了嬌慣得很。沒想到,我這犬子年小無知,有一天竟去觸了那黃天霸的黴頭,被黃天霸的手下毒打了一通。那天我還在前街的藥鋪子裏坐診,沒想到一群街坊抬著送來的竟是自己的兒子。”


    黎百草仿佛又看見了那天的兒子被人抬進來的慘樣,眉頭微微蹙起,現在看來都是滿麵的心疼,黎百草接著道:“那時,他的雙腿都被打爛了。我也隻能瞧在眼裏,好好給他上藥療傷。但那黃天霸我卻真惹不起,便也就忍氣吞聲地隻好這麽挨了。”


    “黃天霸是個什麽東西,我怎麽不曾聽說,你有少華山保著,還怕他不成!”青黎聽了頗有些憤憤不平。


    “這華陰縣上不是有兩大世家麽,他便是“祖上三世為官”黃家的大少,華州原來的團練使黃義哲便是他爹。大當家的沒聽過他的名號,那是因為有他爹在,他不敢亂來。去年他爹死了,在這華陰縣他可就鬧翻了天了,手下養著一幫子江湖亡命之徒,除了縣令就他最大。”


    “再大還大過少華山不成?那時若我當家,立刻便與你出了這口惡氣,哪裏用你憋著”青黎越聽他長別人誌氣,就要自己長些威風,故而心裏很不爽那什麽黃天霸。


    “當家的話是這麽說,但萬萬做的這樣的事。我黎百草在這華陰縣開藥店是做什麽的,別人看來不過是個普普通通的郎中,但實則是個暗哨,說穿了是咱少華山安排在縣裏的一枚棋子。這口惡氣誰不想出,但我能麽。”說著黎百草自己便微微搖起頭來。


    青黎這麽一聽,他說的也對,隻是這般雖然守得住身份,卻受得很多委屈。


    黎百草見青黎沉默了,便繼續道:“我就這裏忍了,但我那犬子卻沒忘。不久前,黃天霸最喜歡的一個小妾得了風寒,請我去瞧病。我那犬子趁我不注意的時候,便將那藥裏的地黃多放了十錢,白靈少加了十錢,還在裏麵加了一味冰片一味黃苓。這下就湊成了一副厲害的藥。那小妾身子受不住,當夜就死了。而黃天霸拿著藥渣,卻瞧不出個端倪。我那犬子的氣給解了,但黃天霸卻不讓了。就在那天,他差人將咱的兩處當街的店麵,給砸了個稀爛。”


    “這廝真當可惡,太歲頭上動土,等我身子好了,便掘了這鳥的祖墳!”


    “本來說,砸了便砸了,息事寧人倒也算了,可恰恰給出了亂子。我那日得知州裏不曾派兵,而是縣裏要自己征兵八千。我想著這事大,便想報迴山上來,於是前後差了兩個店夥計去帶話,但都沒迴來。沒辦法最後隻有我去走一遭,卻沒想到……”


    青黎聽得入神,一聽他所言正是解開那幾日自己所感覺到詭異感的答案,而此刻話裏又有轉折,心下不由地一急,插嘴道:“沒想到什麽?”


    “沒想到,剛出得西城門往少華山方向去了不遠,就被一夥人從背後偷襲,打暈拖走了。等我醒來,已經在縣衙的大牢裏,而我那兩個店夥計也被關押在這兒。過不得多久,我便被衙役提了出去,一通嚴刑逼供下來,他沒問出我個所以然來,但我卻連聽帶猜揣測了個明白……百般周密必有一疏,那日他砸店,卻無意發現了我還沒來的及燒的一頁書信,是二當家的朱武差人來取藥的明細。於是他便暗自布置,賺了我出來,便人證物證一起揭去送官請功。”


    青黎聽著粗粗喘了吸了口氣道:“怪不得,那幾日連番沒有你的消息來。”


    “那劉縣令沒有州裏的保護,心裏急得很,能逮著我便很高興。那劉縣令心裏可打著把好算盤,想從我嘴裏將咱山上的情況和部署都一一問個明白,還要我去做暗子,引誘大家前來送死。就為這個,他上午兩審,下午兩審,吃過宵夜,再來兩審。起初還是用金銀美色來誘我,看著問不出個什麽,便一個一個挨著用刑。說實話,剛開始還抗的住,可是到了後來,那大刑用上以後,我就……”


    青黎聽黎百草的話頭一轉,心下便涼了一半。青黎突然想起朱武說過的話,全身瞬時驚出一身冷汗來。


    這黎百草不但是少華山安插在華陰縣的一枚暗棋,同時也是山寨的一位主要頭領。黎百草對山寨的底子明白的很,糧草人馬有多少,山寨的排布地勢,以及山寨約定成俗的黑話口令,連同那山上的活水來源他都大略有個了解。如果他曾經不住折磨就一一招了,那少華山可就……青黎想到此處,不由地轉念想到,既然招兵八千。而今夜出了這麽大的亂子,所見的人馬遠不夠八千這數。莫非,我偷襲了華陰縣,那狗官卻早安排人馬,趁著我爹頭七,從後山也偷襲我山寨。那麽此刻,山寨會不會也在一片混戰中呢……


    就在黎百草話鋒一轉的當下,青黎便想了很多,卻聽黎百草歎了口氣接著說道:“那大刑一用上,我就……有點吃不消了。這雙手也就是那時,被差役用牛耳尖刀給剜的。不過,身子單薄有身子單薄的好處,一遭罪我就暈過去了,什麽苦痛也感覺不到了。就那麽折磨了我兩天,迫害死了我那兩個嘴硬的手下,卻也一無所獲。我一口咬定那方子是給青家莊的朱獵戶,那狗縣令顧忌我醫術名氣在這戰時的作用,再為難下去,他也怕城中百姓會鬧騰。於是他便換了一計來對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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