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百姓早就已經走得差不多了,福安街那口水井的水雖然隻能撐夠三天,於鄴州劫數來說也是足夠了的。隻要知府衙門能在三日之內徹底終結這一係列的無主冤案,鍾秋和衛青在得到消息後就來了客棧謁見,“夫人為我州城百姓覓得水源,鍾某感激不盡,請受我一拜!”


    “鍾大人不必多禮,我是為隨興而為高興我就讓水來,不高興我自會讓水消失。你身為州城最高長官,如今雖然福安街那地方有了水源,但你們這些官差也該活動起來,解決一下天降血雨的事。”末了嘉懿轉身就迴了房,留下芃芃和秋雨兩個站在樓梯口看著樓下的鍾秋和衛青,四人都很是尷尬。


    衛青說:“龍夫人說得對,大人咱們先去找到那些人的屍骨吧,這些無主冤魂之前不是和咱們說,他們死後的屍骨都是被拋在城中的水井裏的麽?看龍夫人取水占的是福安街那口,說明隻有那地方沒有藏過屍,屬下現在就安排弟兄們著急百姓幫忙,一口一口打撈。”


    “你說得對衛捕頭,就先這樣去安排吧,將所有的屍首打撈上來找個集中的地方安置好,過兩日再找個法師為他們誦經超度。”鍾秋二人離開客棧後很快就召集人手,衙門裏剩下的人除了幾個留下來看顧鍾朝兄妹倆的幾個丫頭,其他人都被喊了出去幫忙尋找屍骨。


    鄴州城那麽大,光是打撈井裏的屍骨都很費功夫了,莫說還有一些屍骨連媚娘自己都忘記了被扔到什麽地方去。許多百姓逃亡都逃了一般,結果聽說鄴州有水了,又風風火火的往迴趕,重新迴到這個祖祖輩輩賴以生存的地方,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再不相熟的人這一路上也都成了親兄弟似的你寬慰我,我也寬慰你。


    是夜,福安街排起了長對,往昔已經該是宵禁的時辰現在還有百姓提著燈籠在等待打水。晨曦初微,第一縷陽光透過窗扉灑入房間,秋雨春雪端著洗漱的東西敲開房門進來,卻沒瞧見本該是睡在臥床上的女主人。春雪將手上端著的臉盆往架子子上了,到陽台看了眼。


    “夫人,這麽早您怎麽出來吹風了。”


    嘉懿迴眸一笑:“看看這鄴州城的風光罷了。一會兒去和青姨說一聲,吃了午飯咱們就起程了,讓時風他們幾個去添置一些幹糧和衣物,再往後走下去天氣估計會越來越冷,多備一些厚一些的吧。”


    “夫人,可是我們不怕涼呀。”春雪奇怪地問,她很清楚自己不是真正的人類,隻是被夫人以法術賜予了生命的傀儡。傀儡是感受不到冷暖涼熱的,嘉懿蹙眉瞧了春雪幾眼,隨後身後往她額頭上輕輕點了一下就進了屋,春雪從後頭跟進來,去擰盆裏的帕子:“哎喲。”


    “春雪你咋了?”秋雨正在翻包袱給嘉懿找今日要穿的衣裳,忽然聽見春雪叫喚一聲,還以為春雪是怎麽了。春雪捂著手,很是委屈:“這水好燙呀,我先下去重新給夫人打一盆水上來,太燙了。”


    “嗯?燙?”秋雨覺得奇怪,“春雪,你莫不是做戲給我看呢?”


    “可我真的是被燙著了嘛,不信你自己過來試試。”春雪先前都是直接上手端銅盆的,這會兒卻換上了毛巾墊著手才敢碰。銅盆裏的熱水是直接從灶台上舀的,一點涼水沒加自然是燙的很,之所以能直接上手是因為她沒有痛覺,現在嘉懿賦予了她痛覺,自然覺得燙手。


    秋雨就不同了,她還是一個沒有的痛覺的傀儡人,當她把手伸到銅盆裏的熱水裏的時候依舊好端端的。手指雖然泛了紅,卻一點感覺都沒有,春雪困惑不解地轉頭看向嘉懿,“夫人,這是怎麽迴事?”


    “春雪你現在知道冷暖涼熱了吧?”


    “嗯,原來水也會傷人,這麽燙的水我還是先端下去重新給夫人換一盆,秋雨姐姐你快給夫人梳頭吧。”春雪這會讓已經明白,原來剛才嘉懿往自己額頭上那麽一點,是賦予了自己一項特殊的能力。秋雨莫名其妙的看著春雪端了一盆水出門,不太明白:“夫人,可是之前您也是就這樣用水的呀,有什麽不同嗎?”


    “剛才我讓春雪知會青龍他們去采購物資,她迴我說不怕冷,所以我給了她痛覺。”說著嘉懿抬起手拆了發帶,一大摞的青絲傾瀉下來貼服在後背,秋雨拿起一把牛角梳先刮了幾下。


    理順頭發之後雙手勾起一大半的頭發來往上盤成螺髻,用兩股金釵加以固定好,剩下的一部分頭發用發帶束起來,垂在背後。打理著嘉懿的頭發,秋雨看著鏡子裏的嘉懿略微調整了一下發釵的位置,另外又撿了一對流蘇絹花戴在了螺髻底下,遮蓋住遺落下來的發尖。


    頭發打理好,春雪也端著一盆溫熱水進門,嘉懿洗完臉正漱口,秋雨手指上又從一個小盒子裏,取了一些香膚糕過來往嘉懿的臉上塗。


    “師尊,早。”出門下樓時,劉義和就在樓梯口等著呢,作為一個徒弟劉義和十分的克己守禮,早晚兩次請安是必不會少的。嘉懿略微點點頭就開始向劉義和提問,嘉懿的抽問總是出乎你的預料,次數多了劉義和也慢慢摸索出了門道,嘉懿興許抽問的並不是書卷上的。


    今日問劉義和的是善惡,問題根源是這鄴州城知府鍾秋。鍾秋是百姓的父母官,善待百姓奉公守法,是百姓心目中的青天老爺,可他的妻子殺人無數殘害生靈,導致鄴州天降幹旱懲戒,蒙眼迷心。要說他是個善人,他也的確擔得起,要說他是惡人,也確實是養虎為患。


    吃完了早飯,劉義和跟著嘉懿一塊兒來了福安街,這裏還有百姓再排隊取水。把守此地的捕快看見嘉懿之後,連忙向百姓們介紹起嘉懿的身份來:“諸位,這位就是龍夫人了。龍夫人早,小人李虎是奉大人之命來此駐守水井的。多謝夫人昨日出手相助,替我們找水。”


    “原來這就是那位仙人?!仙人長得好年輕好漂亮……”


    “不可以對仙人這麽無禮,快跪下,給咱們的恩人磕個頭。”長者教訓起年輕後輩來可是一點兒不留麵子,一個年輕人就被一老頭伸手一拍腦瓜子,讓跪就跪了。嘉懿也避開虛受了他們這一禮,向李虎說:“我來是看看這井裏的水還夠不夠,現在百姓迴來了多少?”


    “這個嘛小的也不是很清楚,不過從昨天傍晚返城的人數來看,還是不少了。昨兒個半夜弟兄們兩個時辰一輪班,都在這兒守著,一家一戶每天隻能打兩挑水,雖說不夠洗漱的,吃飯是夠了的。”李虎迴。


    嘉懿頷首:“等過兩日鍾知府將真兇查辦了,解決了最大的根源,老天爺會降雨給鄴州的。到時候你們想要多少水,自可以隨便打。”


    “師尊,這井中水如噴柱一直不斷的往上湧,為何隻到了一半高的地方就沒了呢?莫非這水井底下還有什麽機關不成?”劉義和這兩日在看《墨子》相關的典籍,其中不少都記載了墨家機關,因此他看見這井中的水隻會蔓延到一半高位置,就以為是底下有機關在控製。


    秋雨說:“劉公子我看你是看書看魔怔了,這水本就是夫人向別處借來的,能出這麽多水已經是天道格外恩赦了,而且這水井這麽高要是水都蔓延到井口來了,萬一有個哪家的小孩不當心掉下去,連挽救的機會都沒有。”這倒是說了實話,從前媚娘也是這樣藏屍的。


    劉義和:“秋雨姑娘說的對,是某魔障了。”認錯總沒錯了吧。


    秋雨:“夫人,你看這裏還有這麽多人排隊取水,咱們先去別的地方轉轉吧。奴婢聽說這城西有一家鋪子賣的首飾不錯,咱們去瞧瞧看給夫人您也添一些新的頭麵。”話雖是這樣說可是她難掩的情緒,實際上是她自己想給自己多添一些漂亮的頭飾,嘉懿也不拆穿。


    嘉懿迴頭給劉義和安排了一個任務,讓他找人帶路將鄴州城內的地圖繪製出來。嘉懿此舉劉義和不知緣故,但既是師尊交代的任務,劉義和想了想覺得自己似乎沒有拒絕推脫的理由,隻得靦腆著臉請了一位中年漢子帶路,又去旁邊的一家書齋買了紙筆和墨硯。聽說劉義和要繪製州城地圖,鍾秋也派了人來幫忙搬東西支桌子。


    午時二刻劉義和迴到下榻的客棧,將一張全新的鄴州城地形圖呈現給嘉懿看,後者提筆沾了朱砂墨在畫紙上幾處地方畫了幾個圈。隨後抬眼看著自己的這個徒弟,問道:“義和,你可知為師圈出來的這幾處地方有何不同之處?”


    “城東通盛錢莊位置靠北逆陰,周遭土質草木鬆軟。城南這處織染坊偏西後接吉山溝。城北張宅地勢通達如今張家人去屋空。”劉義和答完,忽然一拍腦門:“師尊莫不是要讓整個鄴州城的水井重新規劃?可這樣的大工程,少說也要用上三個月的時間。”


    “誰說我要重新規劃水井了?這三個地方還有福安街連起來,在把周圍所有的地方連接起來,你覺得這像個什麽?”嘉懿放下筆,劉義和與秋雨春雪三人就在旁邊看著,春雪皺著眉頭看半天,狐疑道:“這看上去好像是一枚銅錢啊,這四個地方挺像銅錢眼的。”


    “金克木,木克土,土克水,水克火,火克金。反過來,金生水,水生木,木生火,火生土,土生金。如果這通盛錢莊是屬金,那織染坊就是木,張宅是屬土的,福安街這裏是屬水,五行相生相克還差了一個火。”劉義和的推論是跟著易經來的,大致上並沒有錯。


    不過,嘉懿指出:“確實是少了一個,不過不是火。你們看這裏,通盛錢莊雖位在城東實際上卻偏北逆陰,逆陰為陽是以屬火;織染坊後接吉山溝麵西靠南屬水。福安街一帶柳木茂人氣旺盛,是以屬土;張宅大門朝西北後門在東方,關陽迎陰,是為木。此城,天劫。”


    “師尊,我還是沒太明白您的意思,倘若如您所說,難道這鄴州的幹旱並非知府夫人一人所為,而是此地百姓天劫?”劉義和詫異。


    嘉懿默了默,說:“倒不如說是前人借了後人的蔭蔽,所以如今的鄴州城才有這樣一番劫難。我這麽說你可能不會明白,等你過些時候見的多了就會明白了,對了春雪,二小姐去哪裏了?”芃芃也不知道去了哪裏,之前嘉懿和秋雨迴來的時候人就不在客棧裏了。


    春雪說:“二小姐說是去湊熱鬧去了,奴婢覺著她可能是去和知府大人他們一塊兒找屍首的下落去了。”嘉懿哦了一聲,讓春雪去後廚看看,說一會兒等芃芃他們幾個迴來了,就準備用膳。


    劉義和問:“師尊,聽說用了午飯就走,不等明天的結果了嗎?”


    “是呀。不過你要是喜歡這個地方的話,可以先留下來,你本就有功名在身,留下來給鍾知府當個書吏也挺好,閑著沒事了多看看書,準備一下將來上京考狀元去。”嘉懿說著,又提筆在畫紙的周圍空白處寫了幾句批語備注,讓衙門的捕快拿迴去交給鍾秋。


    劉義和一聽嘉懿要把他留在鄴州,趕忙搖頭:“不,我覺得還是跟著師傅和大家比較好。”說完就起身出門去了,嘉懿猜測估計也是迴房間去收拾東西去了,轉頭看了眼春雪,說:“一會兒我不下樓吃。”


    “那,要奴婢把夫人的午膳單獨端上來麽?”


    “不用,待會兒我會提前離開,你等午膳之後再告訴時風他們。下去吧。”嘉懿從椅子上起身來伸了個懶腰,就去了裏間收拾起自己的包袱來,春雪在外頭站了一會兒,見嘉懿沒有背的吩咐了才下樓。


    於是等到鍾秋他們知道嘉懿要走,趕來客棧的時候,嘉懿早已經不見了蹤影。時風他們也才知道原來嘉懿早一步離開了鄴州,眾人啟程去追嘉懿的時候,衛青也跟著他們一起來了,衛青說自己打定了主意要拜嘉懿為師,跟著一塊兒修習仙法,驅鬼除邪扞衛正義。


    芃芃:“我有一句話需要提前告訴你,衛捕頭,我姐姐收徒可沒那麽簡單的,你要是不信,就問問劉義和吧。”衛青轉頭,劉義和摸了摸俯下身去摸了摸自己的馬駒,笑著說:“我也就生喝了一桶醬油。”


    “噗——”一桶醬油?!


    衛青心中開始想象,自己抱著一桶醬油咕咚咕咚是個什麽情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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