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萬福寺的觀音堂裏有一麵特殊的牆,牆身凹陷,放置著一個燈架上麵燃著幾十盞長明燈。觀音像的正前方的香案上,也整齊有序的擺放著十幾個刻著名字和身份的牌位,觀音堂的背麵是一間禪房。


    嘉懿在禪房中聽萬福寺主持講禪,蔡小蘭與薛綠蘿兩人便在萬福寺的僧人帶領下,參觀這間將近百年的佛寺。萬福寺麵積不小,大雄寶殿和十八羅漢殿還有觀音堂是寺中三個最主要的道場,另外建在齋堂附近的武僧院與醫僧院是萬福寺眾僧中,僧侶人數最多的兩處。


    蔡小蘭遠遠眺望過去,一座高高的佛塔上仿佛有個人立在塔頂。再一眨眼想要仔細看看時那人卻不見了,蔡小蘭揉了揉眼睛,總覺得是自己一時看亮眼的東西看多了,就花了眼。這萬福寺還有些沒長大的小光頭,跟著師兄師叔下山挑水迴來,卻也一點兒都不喊累的。


    才如此想著,就看洞門外又來了個年歲更小一些的小光頭,兩手抱著一個盛滿水的陶罐:“師兄嗚嗚師兄你們等等我呀,嗚嗚嗚剛才有隻穿山甲路過差點兒嚇死我,你們走太快了嗚哇哇……”蔡小蘭在山路上頓時哈哈笑起來,笑出聲後底下齋房院中的人都紛紛抬眼看了過來,那剛剛在哭的小光頭這會兒哭得更兇了:“嗚嗚嗚。”


    蔡小蘭慌了:“唉唉小光頭你不要哭嘛,我不是故意笑你的。”


    “小蘭,你還是不說這話的好。”看到那小光頭啪嗒嗒眼淚直流,薛綠蘿都有些同情他了,蔡小蘭還真不是故意的,隻不過剛才那情景還真的挺有趣的嘛。給兩人帶路遊覽萬福寺風光的僧人說要先下去看看,蔡小蘭跟薛綠蘿同意了也都跟著他從小路下山,到了齋房院子裏哭個沒完的小光頭,正被他的師兄抱著哄呢。


    蔡小蘭湊過去,很鄭重地給小光頭道了歉,說:“小光頭你別哭了哈我真不是故意的,對不起,姐姐在這裏向你賠罪了。”小光頭從他師兄懷裏抬了頭看了眼蔡小蘭,很努力的在吸鼻子讓自己不哭,“女女施主客氣氣了,道通自己忍不住哭,和女施主無關的。嗝~”


    “你還打嗝了呀,看來是哭得太猛了,這樣吧姐姐們帶你去轉悠轉悠放鬆一下心情好不好?”蔡小蘭的提議薛綠蘿倒也沒阻攔,這小光頭長得還挺可愛的,肉嘟嘟的臉蛋讓人看著就忍不住動手捏一捏。這麽想著薛綠蘿就直接上手了,“小光頭你太臉肥了吧,手感不錯。”


    “唔…”薛綠蘿兩手堆著小光頭的臉,肉乎乎的這張笑臉被薛綠蘿搓圓捏扁的挼了一番。小光頭這會兒是真的忘記怎麽哭了,隻是很茫然的看著眼前這兩個很奇怪的女施主,抱著他的那個大光頭將手鬆開,向蔡小蘭兩人鞠了一躬,說:“道通師弟剛入門不久對這裏還不是很熟悉,小僧還要下山去看其他師弟師侄們打水,有勞兩位。”


    “禪師你就放心好了,帶小孩我們最在行了保證不給你弄丟。對了我們還有這位了空師傅在呢,是吧?”一旁被點了名的了空微微向著大光頭念了句阿彌陀佛,點頭道:“道融你自且去山下吧,我會幫忙看顧一下道通的。等晚一些時候我帶他迴來用齋飯就是了。”


    道融:“那就多謝了空師叔了。”道通今年六歲,剛入寺門一年時間父母俱在還是在朝為官的官家子,蔡小蘭想不明白道通俗家這般有權有勢,為何會把這麽小的孩子送上山來當和尚。三大一小將萬福寺剩下的幾處最吸引遊客遊覽的地方看過了,迴來齋堂時正是吃晚膳的時間,蔡小蘭與薛綠蘿兩人被嘉懿的人帶到了觀音堂這邊。


    聽了蔡小蘭和薛綠蘿的話之後,嘉懿隻笑了笑,說:“這樣的事在京中也是不是什麽鮮少見的了,你們倆呀別生氣了,左右和你們沒有關係都是人家自己的家事。我讓齋房燒了兩樣他們最拿手的素菜,快些過來嚐嚐看,碧桃你去齋堂給兩位姑娘倒碗酸梅湯來吧。”


    “是。”名喚碧桃的宮女轉身退出禪房,隻剩下金桃和白芷留在禪房裏伺候著。


    嘉懿跪坐在胡床最裏邊,麵前是一張四方矮腳桌,其上擺著幾道素菜並三個榆木缽盂和三雙筷子,薛綠蘿和蔡小蘭陪著嘉懿吃了一會兒齋飯後,碧桃端了兩碗酸梅湯迴來,酸梅湯酸酸的有些微甜恰好。


    晚膳之後一行人動身離寺,坐在馬車裏顛簸了一小會兒,薛綠蘿便說自己好困歪頭靠在車壁上就睡了起來。蔡小蘭還說薛綠蘿呢,結果沒多久自己也困得厲害直接就歪頭靠在金桃的肩膀上閉了眼。看見兩位好友都困得打起了盹,嘉懿冷冷地盯著蔡小蘭看了半晌,莞爾。


    “公主,凝香樓老鴇來了。”馬車緩緩停下來,坐在外頭的碧桃掀開車簾子往馬車裏知會了一聲。白芷打起竹簾往外看了眼,頭上戴著兜帽過來的一個年輕女人,在外頭無聲無言的行了一禮,隨後遞給白芷一包東西就快速的離去了。白芷說走,碧桃就吩咐車夫繼續趕車。


    嘉懿說:“給蔡小蘭灌下去吧。薛綠蘿就不必管了,等會兒迴了宮記住守好自己的嘴和舌頭,要是讓本宮聽見半點風聲,你們就祈禱自己有兩條命吧。”白芷與金桃都是連聲說奴婢惶恐,奴婢不敢。


    金桃反手從馬車裏的櫃子裏取出來一塊毛巾,白芷也起身過去幫忙把毛巾鋪開了墊在蔡小蘭胸口上,金桃拆了紙團將裏麵的粉末往蔡小蘭嘴裏倒。大概是嘴裏有東西讓蔡小蘭差一點兒醒了,好在白芷又趕忙找來了一點茶水給她灌了點,讓蔡小蘭自己下意識把藥粉給吞了。


    這藥效發作的很快沒多久蔡小蘭身上便開始發熱,金桃與白芷兩人分別抓著她的左右手,當蔡小蘭身上重新鎮定下來了才鬆開。很快就到了皇城腳下,此時夜色已漸漸濃鬱下來,嘉懿下了馬車讓金桃碧桃帶著薛綠蘿和蔡小蘭兩人迴永壽宮,帶了白芷繼續在宮外溜達。


    今夜是七月十五中元之夜,街道上其實沒有多少人,人最多的地方都在靈越長街上了。每年的中元節盛京百姓都會聚集在靈越長街,這裏會舉辦猜燈謎、拋彩球和對對子的遊戲。靈越長街是中元夜專門讓活人玩耍嬉戲的地方,與靈越長街相隔的另一條大街,則是被收拾出來以供生者祭奠亡魂,那是一條今晚不會有任何活物停留的鬼街。


    白芷看焰火表演看得入迷,嘉懿什麽時候不見了的她也不知道,隻是依稀記得嘉懿先前說要去前麵的百花樓上看花車遊行。白芷便也隻當嘉懿是先去了百花樓,那裏是靈越街最高最大的一間酒樓,站在百花樓樓上的陽台上能清晰的看到花車上的一切,今晚被選出來的花魁是凝香樓的醉月姑娘,醉月其名她的容顏可見一斑。


    嘉懿一轉眼便被簡玉珩帶到花車上,本該待在花車上的醉月不見了蹤影,就連本事抬花車的壯丁,都被簡玉珩換成了手底下的鬼將。她這一身不知道簡玉珩從哪裏弄來的一身紅衣,倒真像是給她量身定做的一樣合適,裙身上的繡花勾邊都是嘉懿喜歡的紋路。簡玉珩不是應該在知道自己的身份之後,一時惱恨殺了人離開了麽怎麽迴來了?


    簡玉珩騎著一匹高頭大馬走在前頭,與花車之間相隔還有吹吹打打的一些小鬼,這明顯就是一場迎親的儀式。嘉懿坐在花車之中本想抽身離開,卻不想前頭的簡玉珩似有所感一般,迴頭往嘉懿看過來那淩厲的眼神好似要將嘉懿生吞活剝了一樣,這時候‘花車遊行’隊伍已經進了靈越長街,看熱鬧的人們都還沒注意到這些‘人’的不對。


    倒是花車經過麵前的時候,白芷一眼就看見了坐在花車上的人是剛迴宮的長公主,連忙大聲喊了幾聲公主殿下。隻不過嘉懿雖然聽見了白芷的聲音,但並沒有理會白芷,隻是轉頭過來看了眼白芷而已。


    白芷趕忙跑去喊了正在維持街上秩序的官兵,隻是當白芷帶著羽林軍校尉宋爭趕過來的時候,花車隊伍已經被人群團團圍住了。宋爭還注意到這些護送花車的‘人’很是特別,他們的腳都不沾地的,由此隨著一位老人喊出‘鬼接親來了’之後,人群頓時沸騰,本就熱鬧的靈越長街上頓時亂做了一團。宋爭派人將街上秩序重新整頓下來時,花車早已經沒了蹤影,一個個活人麵帶惶恐:“見鬼了見鬼了。”


    “怎麽辦,長公主丟了,我該怎麽辦……”白芷又懊悔沒有好好跟在嘉懿身邊,又害怕今晚這樣離奇蹊蹺的鬼結親事件。那鬼怎麽就偏偏纏上了她們長公主呢,橫也是死豎也是死,白芷決定去找公主。


    宋爭知道她要去找長公主殿下,因此叫上了幾個人包括他自己。眾人一路循著花車經過時在路上留下的痕跡,從靈越大街一路追到了盛京城的西城門的護城河邊上,宋爭讓人沿著護城河岸邊搜尋了一圈沒有任何蹤跡了之後,十分頭大:“難道那鬼是早有預謀麽?”


    “這可怎麽辦呀宋校尉,長公主可是在宮外吃夠了苦頭,好容易才借著這次選秀重迴皇宮,陛下對長公主極為看重的。要是長公主被鬼帶走一事傳開了……”白芷的話還沒說完,宋爭身邊的一個羽林軍就打斷了她的話,說:“你現在知道事情的嚴重性了,剛剛在街上喊的那麽大聲,現在誰都知道咱們長公主被鬼當新娘子帶走了。”


    白芷一時無言以對,隻沉默著低下了頭看著自己的鞋子不再作聲。


    護城河之下竟也是有一處別致風光,穿越幾十米深的水域之後,來到水底深處的一個宮殿,這裏是簡玉珩今日剛找到的一處絕佳的藏身之處。從前也不知道是那位水神龍王的道場,看上去有很久的曆史了,不過簡玉珩手底下鬼使眾多,將這裏收拾的很幹淨,婚房裏頭還用貝殼與夜明珠做了一些用來照明的擺燈和壁燈,連婚床都是珊瑚石。


    床上鋪著的褥子有三床,一床比一床柔軟厚實,床單是紅的被子也是紅的,要不是床帳上貼著黑色和白色的繡球花團,嘉懿就真的以為簡玉珩沒死了。簡玉珩恰如一條被人利用之後,對人產生報複心理的惡犬,牙齒咬開嘉懿身上的每一顆吉祥扣時,都會哈著舌頭往嘉懿唇上親一下再繼續,他身體冷得像是一塊冰壓在她的身上。


    一夜過去,嘉懿並不知道因為自己的忽然失蹤,給整個盛京城帶來了怎樣的恐慌。陽光透過水麵傳到水底下的宮殿來的時候,嘉懿抻了個懶腰好似無事發生一樣的從床上起身,簡玉珩手裏一空,也悠悠轉醒過來看著準備下床的嘉懿,他伸手拉住嘉懿的手往懷裏一拉。


    “你要上去了嗎?”


    嘉懿抬眼看他,也不搖頭:“是啊,你要和我一起迴宮看看麽?”


    “……你忘了,我是鬼。”鬼是接近不了皇城的,更別提進宮。


    嘉懿笑道:“你現在是我的夫婿,是正兒八經的長公主駙馬了。你有這個神職在身還怕什麽,不過我需要提醒你的是,這地方雖然蔭蔽,但若我那位皇兄真的動怒了,莫說你這水底龍宮了,就是你的老巢也會給你掀了。”


    “他真有如此厲害的話,又怎麽會讓你一個人在將軍村生活十年。”


    嘉懿起了身,隻麵無表情的撿起地上的布料裹著身體去旁邊屏風後麵洗澡。簡玉珩在嘉懿洗完澡之後起床,嘉懿身上的胎記愈發明顯。簡玉珩靠過來伸手往嘉懿肩胛上伸手一探,那長在她肩胛上的胎記竟如同活物一般動了一下,“你這個胎記著實奇妙,天生的?”


    “這不是胎記。”嘉懿說著伸手一扯,從身上扯下來一片泛著金光的鱗片遞給簡玉珩,“這叫龍鱗。唔,我想你估計是沒見過的。”


    簡玉珩愣住:“龍,龍鱗?怎麽可能,這世上……”


    下一瞬眼前的絕色美人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尾金鱗銀爪的巨龍盤旋在他麵前,“現在,你相信我的話了嗎?我的,鬼皇夫婿?”


    “原來你是龍,怪不得那將軍村的詛咒對你一點兒作用都不起。”


    嘉懿收起龍身化作人形,輕笑一聲:“你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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