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簡玉珩畏懼那皇城上森嚴的真龍之氣,故而一直都不能靠近皇城,時間一點一滴的流逝轉眼這一天就到了晌午。第一批被刷下來的秀女早已經迴了別館,現在這第二批也迴來收拾東西要走了,簡玉珩遲遲看不見嘉懿迴來自己心裏也有些不太好的預感。


    別館的院子裏兩三個被刷下來的秀女在熱議著什麽,簡玉珩也不是故意想聽她們女孩子說話,隻不過是因為她們提到的是嘉懿,簡玉珩這才上心了些多。原來,嘉懿竟然是大酈朝的公主,怪不得她曾那樣信誓旦旦的告誡自己不要如此黏乎她,說自己一定會後悔。


    簡玉珩討厭被人這樣欺騙利用,所以他現在很想殺人,一旦控製不好自己的脾氣便很難收拾。


    清醒過來時簡玉珩已經把院子裏三個秀女給殺了,由於他如今身為鬼皇修為頗高,遠不是三隻剛誕生的生魂能比的,氣場之下又直接將三隻新鬼的三魂六魄給打散了,也真是這三個無辜之人倒黴,簡玉珩深諳此地不可久留,便拂袖而走。


    別館之中蹊蹺死去的三個落選秀女,過了沒多久就被別館內的宮人發現死了。


    此事傳到宮裏的時候,嘉懿剛陪著鳳霽用完午膳,出事的地方是自己昨晚住過的那個別館,她心中雖已經懷疑到了簡玉珩,但並未表現出來,隻是和鳳霽說:“人已經死了再多說也無益,人是在秀女別館出的事既如此,先通知到她們的家裏人來認屍多給一些補償就是了。今兒又是七月十五,難免會有人拿鬧鬼這種戲言說事。”


    “就按長公主說的去辦。”末了,鳳霽要離開永壽宮去禦書房批改奏折了,臨出門又迴過身來看著嘉懿,好半晌之後問了一個很奇怪的問題,“皇妹,你手上的那根紅線好特別,朕從未見過這樣的。”


    嘉懿淡然道:“臣妹從前在山中小村舍艱難度日,這紅線手釧不過是隨手扯了紅繩綁上去的而已。”鳳霽凝眸沉思了半晌,覺得嘉懿說得好像蠻有道理的,故此沒再繼續追問下去,隻是吩咐大總管夏德全等會兒去內務府挑一些布匹和首飾玩意兒來永壽宮讓嘉懿挑喜歡的。


    目送著鳳霽帶著人離開了永壽宮,嘉懿雲淡風輕的臉色驟然一變,這皇宮她曾住過五年時間,也永遠記得生下她的女人,被人誣陷與臣子私通後在冷宮絕望死去的淒涼慘狀。嘉懿迴身進了內殿裏坐下,有宮女上前沏了杯茶放在了嘉懿手邊的茶幾上,她冷眼把殿內的人一個個掃視一番,笑:“把永壽宮上上下下全部的宮人都喊到正殿來。”


    “公主有何吩咐嗎?”一旁的掌事宮女問道。


    嘉懿轉眼看了她一記,隨後就是右手邊的一杯熱茶砸了過去:“再敢置疑本宮的話下一次就沒這麽好命了。”茶杯穩穩地順著掌事宮女的頭皮越過去,砸在了身後的柱子上砰地一聲碎了,熱茶水濺出來滴到這掌事宮女的後頸裏,燙的她沒忍住抬手去摸脖子。


    見此情形,立刻就有人出去喊其他人到正殿來,這個掌事宮女知道自己冒犯了嘉懿,隻默默忍受著後頸上的疼,跪在地上頭點地不敢再胡亂吭聲。嘉懿沒讓起她就一直這樣跪著,周遭的宮女太監也都緊張不已的站在原地,其他各殿的宮人都還沒有過來,誰都不想在這個時候再去觸長公主的禁忌,萬一又把這長公主惹到了,小命難保。


    才一上午的功夫這永壽宮裏,各宮送來的釘子就有三個,嘉懿何其聰慧根本無需讓人徹查下去,隻不過是殺一儆百便讓這些宮女太監們畏懼不已。永壽宮原本就有些眼線是被提前安排進來的,原本皇後在內的各宮都以為這裏是要被安排新入宮的嬪妃,沒想到後來成了長公主的寢宮,那些眼線釘子都來不及撤走,隻好先暫時留了下來。


    但現在嘉懿當著他們的麵殺了三個人,已經完全將她們給震懾住了。


    永壽宮的宮女太監原是依照皇帝的禦嬪來分配的,正殿、左右偏殿、東西閣院、南北軒堂合共起來的總人數有將近一百多號人。嘉懿用不上這麽多人在永壽宮伺候,遣散了一部分之後將剩下的人重新分配了一下,留了四個新挑上來的二等宮女在殿內伺候,大宮女嘉懿也重新選了兩個人。永壽宮的掌事姑姑她也讓夏德全安排尚儀局換人。


    蔡小蘭與薛綠蘿兩人在永壽宮的右偏殿住著,先前嘉懿那般大的陣仗把宮女太監都喊到了正殿去,她們兩人從未見過這樣大的聲勢,一時心中有些緊張,頭頂上的碗一歪水傾瀉下來打濕了半邊頭發,差點兒就摔破了碗。這尚儀局的柳大人是一點兒也不客氣,別說蔡小蘭跟綠蘿隻是今天才剛進宮的,就是正兒八經來做宮女的頭一天進宮也沒這麽苦吧,嗚嗚嗚……


    柳尚儀手上的藤條往手心打下去的時候,薛綠蘿懷疑這看上去麵善的女人呐,實則心是石頭做的才會這般狠硬。想著,又是一藤條打在手心上薛綠蘿她唉喲一聲匆忙抽迴了手:“尚儀大人別打了,嗚嗚綠蘿知道錯了。”柳尚儀收了手,站在她和蔡小蘭兩人麵前高聲道:“既知曉自己錯了就該明白進了宮,自有宮規管製,學好了規矩將來也不至於給長公主殿下失禮於外人前,好了,先鬆快鬆快手腳吧。”


    “謝大人。尚儀大人放心,我不會給嘉懿…啊不是,不會給公主殿下丟臉的,小蘭一定好好跟著尚儀大人學宮規。”蔡小蘭笑道。


    “柳尚儀——”正當時,從正殿那邊過來一個穿著淺藍色交窬破裙的宮女,匆匆忙忙的從月門外小跑進來。近得身了恭敬地福身行了禮,這才說道:“尚儀大人,長公主下午要出宮去萬福寺,吩咐奴婢過來跟尚儀您打聲招唿,說下午要帶蔡小姐和薛小姐一塊兒去。”


    “既然如此,那小蘭你和綠蘿兩人先迴去洗漱一下,陪公主出遊是一件可大可小的事,自己的儀容幹淨得體才能不給公主落人口實。”


    薛綠蘿忙向柳尚儀欠身,說:“是,尚儀大人。我們這就去。”


    “薛姐姐你說,咱們待會兒見到嘉懿了是喊公主好呢,還是繼續喊她的名字呀?”


    蔡小蘭拿起床鋪上放著一套淡粉的衣裙,抖開了來後才看見裙子上繡著錯落有致,大小不一的珍珠,裹胸最上邊還用勾線繡挑出幾朵桃花跟真的似的。另一邊薛綠蘿已經開始換衣服了,兩人都不習慣讓宮女服侍,所以這會兒才在房間裏互相幫忙穿衣。


    薛綠蘿習慣了平日在家幫忙做農活,也就習慣了穿褲子,眼下這一套繁複的裙子她一時還製服不了。蔡小蘭把自己的那套裙子先整理好迴頭時,聽薛綠蘿說:“小蘭你傻了呀,現在那是長公主殿下了,與咱們就是曾經有再好的關係,那也是有高低貴賤之分的。別亂喊。”


    “好吧我知道了,薛姐姐我來幫你穿,哎呀這是裹胸上的綁帶你怎麽給係到腰上了。”蔡小蘭將薛綠蘿自己給自己纏的綁帶解開了,往上一提這手啊不可避免的碰到了薛綠蘿的肌膚,薛綠蘿可敏感了哎喲一聲喊癢,蔡小蘭聞言又故意撓了她幾下:“薛姐姐,原來你怕癢。”


    “是啊我從小就怕癢,小時候我弟弟總愛趴在我背上撓我癢,他撓我就打他,我娘說我是姐姐要讓著弟弟,但我身上癢啊他又不聽我的話。現在別說離家這麽多天了,我其實挺想我弟弟的。”薛綠蘿說。


    蔡小蘭家全是女兒她是家中的老二,長姐三年前送到山上去給山神當祭品了,說是給山神當新娘子,其實蔡小蘭心裏清楚是去送死的。她小時候曾偷偷地上山去看過那個山神神龕,一個小小的金身神像,被安放在一個小小的山洞裏,比土地廟都要簡陋的一個地方。


    她不相信自己的姐姐真的是去給山神當新娘了,畢竟將軍村被選中當山神新娘的女人,就沒有再迴來過的。難道嫁了人不應該迴門走訪娘家人嗎?小時候長輩們和周遭的大人都是說,那些女子是去天上當神仙去了,可是這個世上真的有神仙的話,她長姐為什麽不迴來。


    蔡小蘭很是羨慕薛綠蘿家有個弟弟,哪怕薛綠蘿和弟弟的關係實際上並不是很好,但總能是自己將來嫁人為婦後在娘家的一個依靠。不像她家,因為生的都是女兒所以娘常常被爹打,爹又愛喝酒有時候連她們幾個女兒也跟著一起挨打。


    因為不想繼續挨打,蔡小蘭才會跑來盛京選秀的,她的目的本就不是為了進宮,所以落選也不難過。


    幫薛綠蘿穿好衣裳,蔡小蘭這才開始脫掉身上原來穿這一套,這是進宮時早上在秀女別館裏換上的,是她身上擁有的最好看的一套。這衣裳原本是她長姐的,她娘說這套衣裳是當年買迴來給她長姐過十五歲生辰的,隻是沒能來得及讓長姐穿上,長姐就被選成了山神祭品。


    蔡小蘭很喜歡嘉懿讓人送來的這套裙子,在薛綠蘿的幫助下綁好了裹胸綁帶後,蔡小蘭從床上撿起對襟淺口的儒衣穿上,再拿起一個腰封來將儒衣的下擺暗藏在腰封裏。腰封上的緞帶繞著腰身纏繞上幾圈最後在前麵利落的打了個兔耳結,最後穿上一件銀色透明的大袖,這一身衣裳就算是穿好了。


    薛綠蘿盯著蔡小蘭細細地打量了一番,說:“小蘭,真沒看出來你這樣一打扮起來啊,還挺好看的。呐先別動,我去拿胭脂過來給你在眼睛上添一點花——”薛綠蘿從梳妝台上拿起一盒胭脂,用小手指沾了點胭脂後在蔡小蘭的左眼眼角位置暈開,一朵紅蘭應然而生。


    “綠蘿姐姐你畫得真好看。”蔡小蘭拿著銅鏡盯著自己的臉,喜歡得不得了都不想放下鏡子,薛綠蘿就笑她:“你還不趕緊的幫我梳頭發,再晚一些時候怕是就耽誤了長公主出行。過來幫我啦。”


    蔡小蘭哦一聲後放下了鏡子,過來拿起木梳給薛綠蘿重新梳頭,蔡小蘭也有一雙巧手,隻見她手指翻飛轉眼間已經把薛綠蘿的頭發分成兩股。


    一股盤在頭頂擰成時下流行了飛雲髻,另一股挑出兩縷編成辮子繞著飛雲髻纏一圈,發尾藏進剩下的頭發裏,用兩股釵固定好。最後又在薛綠蘿的發髻上插上一支三葉螺步搖,“好啦,你看看。”


    “小蘭你的手也太巧了吧,原來我頭發這麽多呀,我一直很羨慕嘉懿、啊不對是長公主的頭發呢,那麽多又柔柔順順的摸起來比綢緞還要軟,跟雲朵似的。”薛綠蘿看著銅鏡裏自己的發型十分滿意。


    蔡小蘭被她誇得有些不好意思,隻放下了木梳之後跟薛綠蘿說該出門了,外頭有宮女等候多時了。


    見兩人從殿內出來便先福了福身,而後領著薛綠蘿跟蔡小蘭往永壽宮的正殿去,這一路上所經之處到處都是鮮豔的花草樹木,一座假山上居然還造了一個亭子,真真是讓兩人大開眼界。也由此,心中對於嘉懿的敬畏又多添了幾分。


    正殿裏嘉懿也剛收拾完不久,眼下正在與夏德全商量著公主府規製的事呢。看見薛綠蘿兩人過來了,先與夏德全說:“此事就有勞夏公公幫忙盯著了,本宮今兒個應該會晚一些時候迴宮,不過會在落鑰宵禁之前迴來,還請夏公公幫忙給皇兄說一聲,也免得皇兄擔心。”


    “長公主放心,老奴一定向皇上轉告。長公主出行的車駕老奴已經讓羽林軍安排好,萬福寺那邊已經派人前去清場,殿下無需擔心。”


    嘉懿點點頭,“夏公公體恤過人,怪不得皇兄如此器重你呢。”


    “殿下過獎了,老奴不過是食君之祿憂君之事罷了。”說完,夏德全就先拱手告退退出了大殿。


    臨出門的時候,夏德全還和蔡小蘭她們兩個打了個照麵呢。


    萬福寺是酈朝開國太宗皇帝下令修建,原本這個萬福寺修葺出來,是用來給太宗皇帝的元配嫡妻祈福的,後來漸漸地擴大了規模,成為了酈朝皇家寺院,高宗皇帝時平素有許多百姓上寺參拜,香火鼎盛。


    今上是大酈朝的第四代天子,正所謂一朝天子一朝臣,萬福寺的主持也換了人。上一個萬福寺主持,因沒有出手相助於今上,被賜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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