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裏的氛圍一瞬間變得沉重起來。


    屋外霍然狂風大作,卷動烏雲滾滾,貝西利科這座沿海城市原本冬天少雪,卻也在此時開始飄落下大片的雪花。冬雷悶響滾滾,從遠處而及近處,陡然一炸,哢的一聲爆響,雷霆之聲開天裂地,便整個黑夜都被照亮成一片蒼白。


    那個坐在床尾位置上,用雙肘拄在膝蓋上的女人。血一樣的紅色長發折射著炸雷之後久久不散的蒼白,格外的刺眼。


    她身上的氣質陡然一變,就連眼神也仿佛變成了另一個人。一陣詭異低沉的笑聲從她喉嚨發出,那個女人站起身來,正麵麵對坐在床頭位置的蘇木,然後用卡特琳娜的臉笑了起來,別有一番風情滋味。


    “你是怎麽認出我的?”


    女人上下打量著蘇木,眼神裏滿帶好奇。


    “我可以保證我的偽裝沒有絲毫的破綻,眼神,氣質,或者任何一處細節的地方。但你還是把我認出來了。”


    “卡特琳娜不是魔法師。”


    蘇木把雙手枕在腦袋後麵,嗤笑一聲。


    “那麽,我該叫你樂芙蘭呢,還是蒼白女士?”


    “隨意,你開心就好。”


    這位蒼白女士側過頭去,伸手接住一片從窗外跟著狂風一起飄進來的雪花。老舊的窗扇被狂風吹得前後搖擺,一邊發出吱呀聲,一邊搖擺到極限的弧度,然後發出撞擊聲。樂芙蘭很好心地幫蘇木關上了窗戶,然後故作姿態地打了個寒顫,縮緊了肩膀——盡管蘇木並不知道真正的樂芙蘭的長相,但卡特琳娜無疑是個充滿了致命誘惑的女人,而眼前這種巨大反差,恐怕沒有哪個男人可以不為之動心。


    蘇木一直都在提醒自己,這個女人並不是卡特琳娜,而是黑色玫瑰的那個神秘首領。


    “現在可以迴答我的問題了嗎?”


    蒼白女士重新迴過頭來看向蘇木,臉上帶著淺淺的笑意,這讓她看起來更有一種別樣的魅力。


    這個女人一直都在試圖利用卡特琳娜的臉來做些什麽。


    但她顯然要失望了。


    蘇木瞥她一眼,毫不客氣地欣賞著這種在真正的卡特琳娜身上根本見不到的風情,從眉眼紅唇到胸前的高聳,再到緊緊包裹著圓潤大腿的緊身皮褲,蘇木盡可能地觀察著她身上的裝束——皮褲的兩側各自插著一把匕首,除此之外,很多地方都藏著匕首,大抵數下來的話,約莫著得有十多把近二十把。


    真正的卡特琳娜大概也是如此。


    “如果我說是我殺的,你會怎麽辦?”


    “不怎麽辦。”


    蒼白女士聳了下肩膀,轉身走到床的另一側,在床頭櫃一旁停了下來。她低頭看向那杯被倒滿了的紅酒,然後從一側的酒櫃裏拿出醒酒器,把大半杯的葡萄酒都倒了進去,而剩下的葡萄酒則是繼續裝在杯子裏,隻有大概一小口的量。


    她輕輕搖晃著酒杯。


    “說實話,我並不擅長殺人,而且我從萊瑞拉那裏聽說過你的事。你應該已經知道了吧,之前在艾歐尼亞的時候,那個代替萊瑞拉一直關注著你的人,其實就是我。所以,你能殺了我手下的那些貴族並不讓我覺得意外,而我也很肯定我沒本事殺了你。更何況,你是萊瑞拉點名需要的人,如果我在這裏跟你動手的話,萊瑞拉肯定不會放過我。我可打不過那個年紀比我還大的黑魔法師。”


    “我知道,你們是合作的關係。”


    蘇木看向姿態優雅品嚐紅酒的蒼白女士。


    “那你找我又是為了什麽?”


    “當然是合作。”


    蒼白女士抿了一口紅酒,眼神微亮,緊跟著讚歎一聲,而後才繼續開口道:


    “貝西利科現在已經是你的了,或者說,是我送給你的。不必懷疑,那些暴露在斯維因眼線裏的人都是我刻意安排的,算是我送給你們的禮物,包括達克威爾那個暴君。但說實話,斯維因已經不完全在我的掌控之中了,所以我必須做出決定,是違逆大勢所趨,扶持另一個人登上達克威爾的王位,還是順勢而為,幫助你和斯維因推翻達克威爾的統治。”


    “所以你選了後者?”


    蘇木咧開嘴巴笑了起來,卻並無譏諷之意。


    “你覺得斯維因會同意跟你合作?”


    “當然,他會同意的,而且未來的議會也必定會有我的一席之地。”


    蒼白女士並不在意蘇木的眼神,而是在一旁的座椅上坐了下來,雙腿交疊著放在一起,飲盡了杯子裏的葡萄酒之後,又給自己重新倒了一小口的量。


    “沒人比我更了解諾克希的真相。”


    聞言,蘇木的眼神漸漸沉了下來。


    有些事,蘇木聽人說過,不隻是斯維因,還有坊間怪談——關於不休堡壘的秘聞。但無論是斯維因也好,或者那些坊間怪談,都沒有一個統一的版本,而不休堡壘的真相,也就是古老諾克希的真相究竟是什麽,蘇木至今也不能明確。


    可無論是哪個版本,都脫離不了如今的暗影島皇帝,那個名叫莫德凱撒的亡靈。


    而在無數個版本當中,蘇木更傾向於其中一個版本的真實性——莫德凱撒之所以能夠逃過死亡並完成第三次的複生,就是因為不休堡壘下隱藏的秘密——有人說那是一口深井,有人說那是一塊符文,也有人說那是原始神明留下來的力量,就如同肆虐在費雷爾卓德無情北壁的風暴閃電,那就是極北之地熊人族代代傳承的原始神明的力量。


    可這些似乎跟蘇木並沒有什麽太大的關係。


    莫德凱撒如今是在暗影島建立了自己新的帝國,諾克薩斯也隻是諾克薩斯,跟暗影島沒有任何關係。或許唯一的關係就是莫德凱撒,但蘇木並不打算操心那些和暗影島有關的麻煩事兒。


    “你會感興趣的,古老諾克希的真相。”


    蒼白女士的聲音打斷了蘇木的思考。


    “諾克薩斯其實一直都在薩恩·烏祖爾的統治之下,也就是你所知的莫德凱撒。他在謀劃一個可怕的陰謀。”


    “他的陰謀,你為什麽知道?”


    蘇木抬眼看向這位正在使用卡特琳娜的臉的蒼白女士,扯了扯嘴角。


    “你也是個亡靈?”


    “很可惜,我不是。”


    蒼白女士笑了笑,旋即正色。


    “薩恩·烏祖爾,不,莫德凱撒,他在不休堡壘的地下建造了一口靈魂深井,那是莫德凱撒第一次死亡之後,在靈魂領域和黑暗裂縫之間的夾隙地帶得到的死靈魔法。我不知道他在那裏做了什麽,但他確實得到了這樣的力量,而這種力量原本應該隻屬於原始神明千玨才對。然後,他複生了,變成了一副和鎧甲融為一體的強大亡靈,並且建造了那口靈魂深井。他渴望掌控靈魂和死亡的所有禁忌知識,以及完全了解物質領域乃至所有領域。盡管在曆史的記載中,莫德凱撒已經被當時的諾克希部落的聯軍,再加上親信的背叛切斷了靈魂和鎧甲之間的關聯,但這其實也隻是一個陰謀罷了——死於死靈魔法之下的靈魂不會迴歸本源,而是永遠地存在於靈魂領域和黑暗裂縫之間的夾隙。所以,莫德凱撒帶領他的亡靈軍團迴來了,並且占據了暗影島,而每年冬天發生在比爾吉沃特的蝕魂夜,其實就是莫德凱撒為了野心而發動的征戰。”


    蒼白女士說到這裏之後頓了片刻,給足了蘇木消化這些信息的時間,而後才跟著開口道:


    “蝕魂夜,在未來的某一天必將會席卷到整個符文之地。莫德凱撒的亡靈軍團一直在擴張它的數量,一旦這個數量達到了不可控製的程度,那麽,莫德凱撒為了野心而發動的征戰就會徹底打響。”


    “所以呢?莫德凱撒的力量跟那口靈魂深井有關?”


    蘇木撓了撓頭發,有些不太耐煩樂芙蘭的故事。


    “你想毀掉那口靈魂深井?但據我所知,你在做的似乎並不是這個。”


    “我隻想找到一個可以完全掌控那個力量的人,因此我在不斷地嚐試,並且企圖建立一個真正統一的帝國,以此來對抗莫德凱撒的亡靈軍團。”


    蒼白女士第一次像人吐露出黑色玫瑰存在的真實目的。


    她的臉色格外凝重。


    “我見過由莫德凱撒殘暴統治下的古老諾克希是多麽的悲慘,我也不想那樣的悲慘再度重現世間。但很可惜,靈魂深井的存在並不能現於世間,否則就會引來無數心存不軌的人對其趨之若鶩,那會非常麻煩,而且可能會引來莫德凱撒瘋狂的報複。至少,莫德凱撒現在還不知道我依然活著。”


    “你是靠那口靈魂深井活下來的?”


    “是。”


    蒼白女士並沒有否定,她笑了起來。


    “可我隻能掌控其中很少一部分的力量,而這個力量也扭曲著拉長了我的壽命。所以,哪怕是我自己也不知道我究竟可以存在多少歲月,但古老而又漫長的時間卻已經讓我忘了哪個才是真正的我,哪個才是我真正的聲音。這是沒辦法的事,誰讓我唯一擅長的就是製造幻象呢。更何況,要想掌握這個力量,哪怕隻是冰山一角,我也需要為此付出足夠的代價。”


    “...所以達克威爾變成了一個徹頭徹尾的瘋子。”


    蘇木終於恍然,但他並不覺得達克威爾變成這個樣子的原因跟樂芙蘭沒有任何關係。


    但這位蒼白女士隻是衝著蘇木笑了笑,並沒有做出任何迴答。


    “你為什麽一定要跟莫德凱撒過不去?”


    蘇木收迴看向蒼白女士的目光,隨意地閉上眼睛,一邊整合著之前聽到的那些,一邊等待她的迴答。


    莫德凱撒,諾克薩斯,古老諾克希,暗影島...本不該相關的東西如今全都串聯了起來,而蘇木也大概明白了黑色玫瑰之所以要四處挑撥戰爭的理由所在——一個絕對強大的帝國,甚至是統治了物質領域的帝國,以龐大的物質存在來對抗龐大的亡靈軍團。


    但莫德凱撒的野心卻也實在是太過龐大了一些,不止是靈魂領域,還有物質領域,黑暗裂縫,以及存在於三者之間的夾隙領域...


    簡直不可理喻。


    “我曾發誓,”


    蒼白女士的聲音暫且打斷了蘇木的思考。


    “我曾發誓,一定要化解莫德凱撒的力量來源,徹底斬斷他跟那口靈魂深井之間的關聯,從而讓那個被噩夢籠罩的帝國可以得到新生。我不否認我在過去的數百年間曾通過黑色玫瑰來謀取利益,但那時的我以為莫德凱撒已經徹底死在了我的手裏,永遠的消失了。而直到莫德凱撒再一次出現,並且是出現在暗影島,我才終於意識到那個混蛋欺騙了我,第二次被殺,也隻是他的計劃之一,而我也是那個時候才終於知道,死於死靈魔法之下的靈魂並不會像萊瑞拉說的那樣迴歸到這個世界的本源。”


    話音落地之後,房間裏迎來了長久的沉默。


    蘇木在盡可能地整合這些他曾經為所未聞的東西,然後考慮其中真實的成分能有多少——但事實證明,蒼白女士滴水不漏,蘇木根本不能分辨清楚這些話裏有多少真實,又有多少虛假。


    而這位蒼白女士則是在等待蘇木其他的疑問,以及他最終的迴答。


    “你為什麽要立下那種誓言?這對你似乎並沒有任何好處。或者,莫德凱撒對你做了什麽?”


    許久之後,蘇木才終於睜開眼睛看向那張本屬於卡特琳娜的臉。


    “你得有個理由才行。”


    “我的理由很多,那個混蛋殺了我的父母,殺了我所有的親人,並且讓整個帝國都陷入水深火熱之中。他是一位暴君,是場噩夢,在符文戰爭結束之後本該和平的年代裏依然不惜代價地進行征戰。他隻執著於屠殺和毀滅,而殘酷的征戰幾乎抹去了整整一代人。”


    蒼白女士的語氣很平靜,但平靜之下隱藏的憤怒也很恰到好處。


    蘇木看不出她說的是真是假。


    “我們必須阻止莫德凱撒,為了所有人。”


    蒼白女士補充了一句,眼神堅定。


    蘇木挑起眉頭,順帶著深深地吸了口氣,隔了片刻之後才緩緩吐出。


    “最後一個問題,你是怎麽知道莫德凱撒的秘密的。”


    “萊瑞拉對於很多深奧層次的東西都有研究,她提出了自己關於生命的猜想,關於領域的認知,關於各種魔法的本質...各種各樣讓人難以理解的理論,我全都知道,並且毫不懷疑,因為她是建立在大量的實驗基礎上才得出了這些理論。然後結合莫德凱撒的所作所為...好吧,說實話,大部分靠猜,但我並不懷疑我猜錯了,你和我才是同一類人,更擅長見微知著,而不是斯維因那樣的遠觀大局。”


    瞧見蘇木越發有些不耐煩的眼神之後,蒼白女士似乎是選擇了妥協。


    而如果說出這番話的不是這位蒼白女士,或許蘇木會覺得非常滿意,但現在他隻感覺到一陣心煩意亂。


    原本隻是為了推翻達克威爾,可現在卻偏偏牽扯到了那位暗影島的皇帝。可樂芙蘭說的似乎也沒錯,如果結合這所有一切,蘇木對莫德凱撒的陰謀同樣不作二想,當然,前提是樂芙蘭沒有說謊,但這個女人最擅長的除了製造幻象之後,似乎就是說謊了。


    揉了揉眉心之後,蘇木才終於開口。


    “如果你要說的隻有這些,那你應該去找斯維因。我不是諾克薩斯人,所以我決定不了,而如果斯維因肯同意的話,我沒什麽意見。”


    聞言,蒼白女士的眼神微微一動,盡管蘇木一直都在盯著她,卻也沒能看出那個眼神究竟意味著什麽。


    她忽然笑了起來。


    “斯維因會答應的。”


    轟——


    冬夜厚重的烏雲裏,一陣悶雷滾滾而動。


    大雪轉雨,大雨傾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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