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第二天一早,伊芙琳迴來的時候,蘇木才把自己做完通宵做好的一份名單遞給了那個黑暗生物——名單上羅列著很多人,三列十行,無一不是貝西利科以及周遭城鎮的貴族及其妻女老小,統共恰好三十人,都是蘇木要殺的目標。但他們現在屬於伊芙琳了。


    伊芙琳很高興自己可以得到這樣一份行當,出力殺人這件事在她而言根本談不上願不願意,她也從來都不會這種事上為難自己。當然,有些時候伊芙琳更願意去獵殺那些家庭美滿的凡人,而不是本就陷在痛苦的漩渦裏無法自拔的倒黴蛋。


    諾克薩斯的貴族,無疑是伊芙琳最喜歡的目標之一。


    “名單已經給你了,剩下的你可以自己決定,我隻要求你在一個月內把這些人清理幹淨就行,手段還有先後的問題,你可以隨意。”


    蘇木站在鏡子前整了整自己的領口——每次出門前,蘇木都需要整理一下自己的領口。諾克薩斯普通公民的服裝風格讓他有些不太習慣,領口位置總是往下裂開一個很大的口子,然後兩邊穿有繩索,按照風俗習慣,蘇木需要把它係成一個領結的樣式。


    伊芙琳臉上紅暈未消,瞄了一眼手裏的名單,笑意更盛。


    “需要幫忙嗎?”


    似乎是因為心情不錯,伊芙琳格外大方了一迴。


    蘇木沒有拒絕,讓伊芙琳幫自己把領結係好。


    “那個還不到兩歲的小家夥,”


    伊芙琳隨手係好了蘇木的領結,然後挑著眉腳推後兩步,把雙手抱在胸前,一邊上下打量著全身上下都是諾克薩斯風格的蘇木,一邊開口道:


    “我把他丟到了一對老夫婦的門前,他們似乎沒有孩子,應該可以照顧好那個小家夥。”


    “你?”


    蘇木有些詫異,更有些無法相信,眼神奇怪地打量著穿著暴露的伊芙琳,似乎是有些懷疑這個黑暗生物是不是在什麽時候被人替換了,所以現在的伊芙琳並不是伊芙琳。


    但也有可能是良心發現?


    後者輕輕聳肩,胸前的渾圓跟著輕輕一顫,笑意更盛。


    “如果我是在騙你,你會怎麽樣?”


    “不怎麽樣。”


    蘇木皺起眉頭,眼神立刻冷了下來,然後重新麵向鏡子,整理這身在他而言非常不習慣的衣裳。


    伊芙琳當即笑出聲來。


    “嘴上說著不怎麽樣,到底還是不喜歡。得了,我沒騙你,那個小家夥確實被我送到了一對老夫婦那兒,作為多跑這一趟的報酬,下一次見到那個瓦斯塔亞人的時候,你得多幫我說兩句好話。嗯,加上你之前答應過的,已經四句了。”


    “...那就四句。”


    蘇木有些古怪地瞥了伊芙琳一眼,但後者卻已經揚了揚手裏那張名單,款款扭動著蜂腰肥臀轉身離開,風姿婀娜誘人,妖媚之意無需刻意做作就讓人鼻血欲噴。更何況現在的她看起來更像一個普通女人,身後的惡魔鞭繩也已經隱沒了去,袒露的脊背肌膚瑩潤,真真一個絕世的尤物。


    可蘇木卻撇了撇嘴角,很快就重新收迴目光,繼續跟自己身上這套特意買來的衣裳較勁。


    德萊文驕傲自大,又格外貪戀功名利祿,如果可以打扮好點兒的話,或許在談判的時候就可以讓那家夥更認真一些。當然,是不是有用蘇木並不知道,這些還隻是猜測罷了,但如果他出現在德萊文麵前的時候看起來很像一個乞丐,那個混蛋肯定就會話也懶得多說,那這一切都當作蘇木對他的戲耍,然後當頭就是一記飛斧招唿過來。


    勉強收拾好了自己的模樣,蘇木就拎著昨天從拜爾那得來的大麥酒出門去了黑岩湖,那是他塞給德萊文的字條上約好的地點。


    之所以要去黑岩湖,一方麵是為了隱蔽,而另一方麵,則是因為黑岩湖是蘇木在貝西利科唯一一個知道的地方,它很有趣,而且和德萊文的哥哥德萊厄斯有些關係。


    德萊厄斯膝下有一雙兒女,可能他自己都不知道這事兒,但斯維因卻已經知道了,而且通過那隻烏鴉帶迴了這個消息。知道這事兒的人真的很少,非常少,一隻手就能數得過來,甚至賈克斯的手也能,因為算上蘇木的話,一共也就隻有三個人而已。


    當然,是還活著並且知道這事兒的人。


    貝西利科前任勤務官奎列塔·瓦恩就是德萊厄斯的女人,並且在很多年前就已經為德萊厄斯誕下了一雙兒女,但這個家庭卻非常不幸。


    多年前諾克薩斯入侵艾歐尼亞的時候,奎列塔曾跟隨第一批軍隊一起去了諾克薩斯,卻因為受到感染的關係,不得不截去了一條手臂,所以她在斯維因抵達艾歐尼亞之前就已經重新迴到了貝西利科繼續擔任勤務官。而那段時間,德萊厄斯恰好需要足夠的兵力前往弗雷爾卓德戰線,就發動了針對整個諾克薩斯的征兵令,所有青年男子都要入伍參軍,奎列塔兒子德西烏斯也在其中,後來更是死在了諾克薩斯與弗雷爾卓德蠻族戰爭當中。似乎是因為德西烏斯的死,加之曾在艾歐尼亞的時候親眼目睹了諾克薩斯軍利用毒氣屠城的殘忍行為,奎列塔就帶領貝西利科發動了叛變,那是三年前不到四年前的事。很不幸的,因為那段時間弗雷爾卓德戰線上諾克薩斯依然占據主動,斯維因迴不來,杜·克卡奧將軍又需要負責德瑪西亞戰線,所以達克威爾就召迴了德萊厄斯負責平反貝西利科的叛變。


    具體如何,斯維因並沒有在資料中多說,隻最後提了一點,就是奎列塔的女兒因芙提婭作為奎列塔當時的副官,親手殺了她的母親,以此阻止了奎列塔說出真相,並配合德萊厄斯平凡了貝西利科的叛變。


    所以,德萊文其實是貝西利科的現任勤務官因芙提婭的叔父。


    但事情似乎並不隻是這麽簡單。


    至少在蘇木的所知裏,因芙提婭在很早之前就已經成了杜·克卡奧麾下的一員,並且被訓練成了一個合格的刺客和細作。但無論如何,她現在都是蘇木的朋友,而杜·克卡奧將軍也是通過斯維因把因芙提婭交到了蘇木的手裏,大抵是想讓蘇木可以由此放開手腳,以貝西利科為根據地大展作為。也或是別有一番深意。


    可蘇木並不怎麽願意去接觸一個可以殺害自己親生母親的人,但德萊文似乎是個不錯的選擇。


    一路思考之後,當蘇木來到黑岩湖邊的時候,遠遠的就已經可以瞧見坐在湖邊的德萊文。那家夥正望著湖麵出神,過去的很多事他也知道,更知道黑岩湖對於德萊厄斯和奎列塔而言意味著什麽,大抵是觸景生情了。


    好大喜功的德萊文是被德萊厄斯趕出軍隊的。


    這一點蘇木已經通過拜爾得知。


    在某些方麵來講,德萊厄斯和蓋倫其實很像,都對各自的國家擁有著瘋狂乃甚於盲目的執著和堅持,而這也都導致了他們各自的不幸——蓋倫和拉克珊娜的矛盾,以及德萊厄斯和德萊文的矛盾。


    信仰一個國家其實本身沒錯,但有些時候,稍有不同的家國情懷之間總會出現一些矛盾。


    這並不適用於蘇木,他對整個符文之地的任何地方都沒有什麽歸屬感,而真要拋開個人感情談論的話,或許艾歐尼亞在蘇木心裏的地位反而要更重一些。


    大抵是跟好友多寡有關。


    一口濁氣緩緩吐出之後,蘇木拎著酒不聲不響地走到了德萊文身邊,然後坐了下來。德萊文聽到聲音才終於迴神,轉頭看向蘇木,眯起眼睛,右手已經握住了擺在一旁疊在一起的兩把飛斧,似乎已經認出了蘇木。


    “這是德萊厄斯拜托我轉交給你的。”


    蘇木率先取出了那封信,遞給德萊文。


    “你能來這兒就說明你還記掛著德萊厄斯,所以就沒必要再拒絕了。當然,這封信裏的內容我沒看過,也不知道德萊厄斯在裏麵寫了什麽,但如果你願意讓我知道的話...其實我還是挺好奇的。”


    “...等我看完再說。”


    德萊文冷哼一聲,接過了那封信。


    蘇木也不介意德萊文的態度,畢竟他昨天塞在德萊文衣兜裏的字條上除了約定好時間和地點之外,還需要一個能讓德萊文趕來赴約的理由,而理由則是用的德萊厄斯。


    至於那封信。


    蘇木確實沒有拆開看過,也不知道德萊厄斯在裏麵寫了什麽,可既然德萊文肯赴約了,那就足夠說明很多問題。而斯維因也曾在他給蘇木的資料裏特意寫明過,因芙提婭在殺掉奎列塔的時候跟德萊厄斯說過一段話——“奎列塔忘了在戰場上的三條要義:武力,狡詐,和遠謀。而這全都是我從你身上學到的。”。所以,德萊厄斯絕不是一個純粹的武夫,更是一個合格的將軍,否則也不會得到諾克薩斯之手的稱號。


    或許那封信裏就已經把他要說的事都全部寫明了,足夠讓蘇木省掉很多口舌。


    很快,德萊文就看完了信裏的內容,臉上的表情從驚訝到憤慨,然後得意一笑,又猛地沉下臉來,再從皺眉深思到最後的平靜,情緒複雜,轉變很快,而他在略作沉默之後,又忽然笑了起來。


    蘇木大抵可以確定德萊厄斯已經在信裏說明了情況,而且還使出了各種利誘激將的手段。


    “德萊厄斯那個混蛋把事情講得很誘人,不過他畢竟是我的哥哥,我們從小一起長大。他對我很了解,就像我了解他一樣,所以這事兒已經讓我動心了。但他卻根本沒在信裏提過把我趕出軍隊的事兒,更沒有為此道歉的意思。”


    德萊文一邊說著,一邊把信貼身收好,蘇木注意到了這個小動作,忽然覺得有些好笑。


    大概他也沒有真的在記恨德萊厄斯。


    “所以,在德萊厄斯迴不來,斯維因又沒辦法逃離達克威爾和那個陰謀密社共同監視的情況下,所有一切都是由你來負責統籌?那個混蛋在信裏告訴我,斯維因對你推崇備至,武力和智謀都是頂尖之選,還說你能在蠻力的方麵不輸亡靈塞恩。嘿,說實話,我對你挺感興趣的。”


    他轉頭看向蘇木,上下打量,法令紋一樣的胡子跟著臉上的笑容一起翹了起來。


    “別人說的我不信,除非你能贏過我,或者真像信裏說的那樣有著可以抗衡亡靈塞恩的蠻力,否則我才不會乖乖聽話。”


    “你想打一架?”


    蘇木挑了挑眉頭,事情的進展很順利。


    “去角鬥場還是就在這兒?”


    “角鬥場,迴去之後我會安排一下,時間就在兩天後的下午。你得讓我借著這個機會賺點兒錢,或者你也可以救濟我一下,否則我連酒都要喝不起了,哪怕拜爾那個混蛋每次都會給我便宜很多,但我不想欠他人情。”


    德萊文拎著飛斧起身拍了拍屁股,卻並沒有直接轉身離開,意思再明顯不過。


    蘇木啞然失笑,從兜裏掏了幾枚金幣出來丟給德萊文。


    斯維因之前給的錢很多,到現在都沒花完,而之前從德瑪西亞雄都離開的時候,菲奧娜又給了很多錢。毫不誇張的說,哪怕蘇木一直都在大手大腳的揮霍,他身上的錢也足夠讓他可以安然享樂好幾年。


    “我的錢也不多,你最好省著點兒花。”


    說著,蘇木又把那瓶上好的大麥酒也丟了過去。


    “你知道拜爾?”


    “我當然知道,那個混小子是德萊厄斯最早的親信之一,雖然接觸不多,可就算他已經刮了胡子換了發型,我也一樣認得出來。”


    德萊文翻了個白眼,順便打開酒塞聞了口酒味,眼睛當即一亮。


    “拜爾酒櫃裏那瓶上好的大麥酒,小子,可以啊!”


    “特意給你準備的。”


    蘇木笑了笑,見著德萊文迫不及待地直接喝了一口之後,臉上笑意更甚,這才跟著開口道:


    “既然你已經喝了我的酒,那就幫我跑一趟吧,去見個人。”


    聞言,德萊文當即一愣,旋即眼睛一瞪,卻那上好的大麥酒已經進了肚子,總不能再伸手進嗓子眼兒裏摳出來,臉色當即變得難看下來。


    “德萊厄斯?不可能,除非是他親自來找我跟我道歉,否則我絕不可能去見他!”


    “想什麽呢,德萊厄斯早就已經迴去弗雷爾卓德戰線上了。”


    蘇木翻了個白眼,起身拍拍屁股之後又歎了一聲。


    “是因芙提婭,貝西利科的勤務官。本來斯維因的意思是讓我去見她的,但說實話,我不太願意跟她打交道,而且你去見她才更合適。至於理由嘛...”


    說著,蘇木忽然一頓,繼而轉頭看向滿臉狐疑警惕的德萊文。


    “你,是她的叔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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