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入冬後的第一場暴雨,驟然而至。


    德瑪西亞地處沿岸附近,隆冬少雪而多雨,便每年冬天都鮮少能夠見到一場像模像樣的大雪給整座城市銀裝素裹一番,尤其近來三五年的時間,是小雪也格外罕見。卻今年今日,暴雨驟臨,多多少少有些反常,可真正會在意這些的,也不過是些活了近百年的老人罷了。


    天幕穹隆,白晝如夜,也不知這場大雨覆蓋了多少土地,又會持續多久。所幸此間正值隆冬,雄都附近農戶也不會種植冬小麥,隻鮮少有人像是福斯拜羅那樣不肯浪費了田地,就趁著季節時候趕得上,種了些葉菜類的作物,到現在也就隻有沒收完的部分作物還在田裏,即便暴雨不停,河水上漲,損失也不會太大。可倘若是開春播種之後,就怕是要毀掉不少莊稼苗子。卻雖說如此,這會兒的雨勢越來越大,老人們也怕城外河流水勢漲得厲害,發了洪災。


    一場大雨,確實有些不太尋常。


    菲奧娜和阿卡麗各自撐著一把在街上隨手買來的雨傘,原本還要多逛一會兒,可外麵雨勢越來越大,再不走,就怕撐傘也迴不去。無可奈何地提前結束,兩人大包小包地迴到了勞倫特莊園,一進門就把東西全部交給了莊園裏的仆人送去客房。


    相較艾歐尼亞的自然之風,德瑪西亞的建築風格就顯得格外壯觀了許多,大多以圓頂建築為主,輔以鍾樓書館涼亭之類,搭配草木園景而成莊園,還是阿卡麗第一次見到。往常在艾歐尼亞,無論寺院也或莊園,莫不是充斥著肅穆之感,就是崇尚自然之美,隻在莊嚴和空靈二者之間徘徊,卻少了些一眼就能感受明晰的氣勢。


    四下裏走走瞧瞧,阿卡麗也早已經放鬆下來,前後不出兩個小時的時間就和菲奧娜變得格外親近。隻莊園裏的仆人們略感詫異,畢竟阿卡麗身上的衣物是跟德瑪西亞大相徑庭,就跟之前逛街的時候一樣,總會惹來一些別樣的目光。


    也好在菲奧娜往日裏禦下嚴格,許多仆人就隻看一眼便匆匆離開,從兩人略顯親昵的動作就能看得出來關係非同一般,哪有不開眼的敢留在原地盯著阿卡麗一陣猛瞧。


    一路來到主樓大廳,走上台階,剛一進門,菲奧娜就立刻駐足,原本臉上淺淡的笑意忽然就變得有些僵硬,而後緩緩陰沉下來。


    阿卡麗也愕然瞧著眼前的一片狼藉。


    茶幾已經整個翻倒在地,茶壺茶杯托盤之類的全都變成了碎片,很多裝飾物也變成了碎片,四處散落。沙發已經離開了原本的位置,甚至其中一件沙發還被人從中間一刀劈成了兩半,一半立著摔在角落裏,另一半則是大部分被丟進了壁爐。米歇爾剛把半截沙發被點燃的地方撲滅,還沒來得及鬆一口氣,一隻原本掛在牆上的燭台就被人直接丟了過去,險些砸個正著。


    另一邊,蘇木正撒腿狂奔,在一片狼藉裏四處閃躲,身後追著奎因,一手拿著另一隻燭台,一手拿著一把精鋼短劍,嘴裏罵罵咧咧地又把燭台丟了過去,被蘇木側身躲開,抽空苦著臉告饒一句,卻也沒起到任何作用,反而被奎因追了上來,精鋼短劍直接撕掉了蘇木身上本就已經破破爛爛的衣裳的一條袖子。


    菲奧娜看得眼角直跳,然後深吸一口氣,讓自己平複下來,再無奈地歎了一聲。


    先前之所以要帶著阿卡麗去逛街,菲奧娜也是存了心思想把蘇木晾在一旁,讓他自己胡思亂想瞎擔心去,算是吃點兒苦頭,畢竟再大度的女人也避免不了有些難登大雅的小心眼。尤其菲奧娜如今還是勞倫特家族的族長,再怎麽放低身段收斂貴氣,都難免留有些身居高位自然而然的傲慢,小小報複一下,上不得台麵,卻也不會難堪,算是相當的拿捏有度了。


    而這些事即便不說,阿卡麗也能心領神會,更何況這邊還是菲奧娜的地盤,又有好處,何樂而不為。再真要盤算起來,菲奧娜還是大的,她是小的,就更樂得配合。


    可終歸是忘了奎因也在這兒。


    “奎因其實是個不錯的遊騎兵精銳,但那是在戰場上,不在戰場的時候...比較放鬆。米歇爾。”


    菲奧娜解釋一聲,然後叫了女仆小姐的名字,可蘇木和奎因似乎並沒有聽到菲奧娜的聲音,到處亂跑反而撞得滿地狼藉和沙發茶幾一陣亂響。


    米歇爾聞聲瞧見菲奧娜,這才小心翼翼地躲閃著兩人,從角落裏退到了房門外,畢恭畢敬叫了一聲小姐,然後滿臉為難地看向大廳裏緊追蘇木不舍的奎因,把前因後果都解釋出來。


    主要還是阿卡麗在聽,菲奧娜即便不聽也能猜得八九不離十,畢竟奎因是個什麽性子,她是再熟悉不過。


    而阿卡麗也大概明白了其中緣由,卻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麽。


    “讓他們隨便鬧吧,隻要不把整棟樓拆了就行,之後記得把賬算出來,然後讓奎因照價賠償。還有,先去把客房準備好,我之前已經吩咐過了,就在蘇木那個房間的隔壁,你親自去盯著,等收拾好了也就和以前的時候一樣吧,你來負責服侍阿卡麗和蘇木,別人我不放心。”


    菲奧娜揮揮手,讓米歇爾先去收拾客房,卻米歇爾剛剛走出沒兩步,又忽然被菲奧娜叫住。


    “如果蘇木和奎因問起我們,就說我們一直都沒迴來。”


    “沒問題,菲奧娜小姐。”


    米歇爾眨了兩下眼睛,而後若有所悟地看了眼阿卡麗,露出一副格外古怪的笑意應承下來,依然保持著以前的習慣稱唿菲奧娜為小姐而不是家主。在整個勞倫特莊園,或許也就隻有米歇爾才有這樣的權利了。


    見到米歇爾的眼神,阿卡麗臉上當即一紅,而菲奧娜則是無奈搖頭,沒什麽好氣地趕走了米歇爾,之後又看一眼早先就聽到動靜之後迅速趕來,然後站在門口側麵看著大廳裏鬧劇的克萊恩。


    相較四年前,現在的克萊恩也並沒有什麽很大的變化,隻是鼻子上的眼鏡片變得更厚了一些,而且舉止之間顯得更為規範莊重,而且平日裏也在負責莊園內大大小小的各種事務,從廚房采購到各種事項打理,除了財務方麵不會涉足之外,也算有些實權,隻是仍在菲奧娜的掌控之下。所有一切都和蘇木當初所設想的一般,而菲奧娜也一直是這麽做的,或許克萊恩身上發生的最大變化就是他已經結婚了,並且生了一個孩子,隻是因為四年前的族內變故,克萊恩夫婦在菲奧娜麵前的地位並不是很高,尤其克萊恩,對菲奧娜是畢恭畢敬,對蘇木的人和事也不敢過多嘴,所以才一直在外麵看著,進不得,也勸不得。


    這會兒見到菲奧娜看向自己,克萊恩就立刻低頭躬身叫了一聲“家主”。


    “你也迴去吧,這邊等奎因鬧夠了自然就安靜了。”


    頓了一下,菲奧娜擺擺手,示意克萊恩不必繼續躬身。


    “待我向嫂子問好。”


    克萊恩愣了一下,有些愕然菲奧娜的態度忽然變得有些溫和,似乎是因為蘇木?


    現在的克萊恩可不是當初的克萊恩。四年時間,一直都在菲奧娜的掌控之下,身為勞倫特伯爵膝下三子,如今在勞倫特莊園的地位也排第三,甚至還在米歇爾之下,被管出了一些奴性,而且菲奧娜對他曾經的作為至今也懷有芥蒂,不曾給過什麽好的臉色,卻也過得滋潤非常,好歹是有模有樣,最多是在菲奧娜和米歇爾麵前小心翼翼。如今難得見到菲奧娜有了些放下成見的跡象,克萊恩又怎麽才能不會激動?


    手腳輕輕一抖之後,克萊恩應了一聲,就連聲音也有些發抖,卻轉身離開的時候,臉上已經掛滿了笑意。


    至於四年前的那些個針對勞倫特家族的非分之想,怕是早已經灰飛煙滅了。


    稍稍沉默了片刻,又略帶唏噓地一歎之後,菲奧娜重新看了眼故意做出腳底打滑而後被奎因抬腳踹翻在地的蘇木,無奈一笑,而後就拉起阿卡麗同樣有些粗糙布滿了老繭的手掌悄無聲息地轉身離開。


    “先去我的房間吧。今晚跟我睡?”


    菲奧娜迴頭看向阿卡麗,又衝著大廳的方向遞了眼神,意有所指。


    女人和女人之間從來都有些莫名其妙的心有靈犀,就像男人和男人一樣,一個眼神就能讓對方明白,可換成男人和女人,很多事就未必了。


    更何況她們兩個在某些方麵顯得格外相像——看似難以接觸,實則並非如此,亦或是對於那些可以得到她們承認的人而言並非如此。可除此之外,她們又在某些奇怪的方麵也是格外的相像——對於殺人的態度,以及對於男人的態度。


    阿卡麗就很快地明白了菲奧娜的意思,當即點頭。


    “好。”


    大廳裏,正被滿臉得意的奎因按到在地的蘇木可不知道門外發生的那些,更不知道菲奧娜和阿卡麗已經迴來了,這會兒是正忙著哀聲求饒。


    從一開始心裏有些怒氣,想給奎因一個小小的教訓,一時衝動就把人給掀翻出去,到後來失足踩碎了奎因最喜歡的甜點餅幹被她用刀箭相逼,就或多或少又有些賭氣的成分在裏麵,還手幾次。可原本的打鬧卻愈演愈烈,直到奎因一腳踹翻了茶幾,蘇木才終於冷靜下來,可奎因的脾氣是已經徹底上來了,無論蘇木說些什麽都是聽不進去,看架勢是非得分個勝負甚至你死我活才行。


    而先前也是為了阻止奎因把整棟樓都給拆了,無奈之下,蘇木才裝模作樣地腳底打滑,摔在地上,被奎因有機可趁,卻剛爬起來就被奎因將胳膊反手擰到身後,按倒在地。


    “臭小子,你輸了!”


    奎因一臉的洋洋得意,聽到蘇木連連告饒,這才頗為大度地鬆手起身,讓蘇木可以重新站起來。


    再環顧四周,奎因這才知道自己闖了禍,臉色當即一僵,迴神之後就幹咳一聲,伸手把倒在一旁的沙發扶起來,然後並攏雙腿坐下,兩手交叉擺在大腿上,把腰背挺得筆直,一副淑女的模樣。


    至於最初的原因,估摸著奎因該是已經忘了。


    蘇木就坐在滿地的狼藉中間,身上的衣裳早已經變得破破爛爛,就連褲腿都丟了一條,更別提上半身了。


    原本的那身衣裳已經徹底變成了布條。


    “外邊最窮困的乞丐也就和我現在這樣差不多吧?”


    蘇木拎起身上的幾條破布,衝著奎因直翻白眼。


    聞言之後,奎因幹笑一聲,又忽然想到什麽,先前淑女的模樣當即不見,轉而瞪起眼睛,氣勢洶洶地盯著蘇木咆哮起來:


    “賠我紅茶!賠我餅幹!”


    “...你先把你打碎的這些東西全都照價賠償!”


    “這是你家?用你管?!再說了,這也不是我第一次砸碎東西,菲奧娜都沒讓我賠償過,憑什麽你讓我賠償我就得賠償?!呸!”


    奎因眉毛一挑,眼睛再一瞪,衝著一旁吐了口唾沫之後又猛地起身衝上來還想動手。眼瞧著就要沒完沒了,蘇木隻得連忙躲開,連連告饒。好不容易勸下了奎因,蘇木就看著這滿地的狼藉一陣苦惱。


    菲奧娜和阿卡麗的事兒他還不知道,隻知道自己是跟這些東西脫不了幹係了。


    依著奎因的性子,肯定不讓自己好過。


    “嘁,瞧瞧你那張臉,跟個苦瓜似得,大不了就賣身抵債唄,菲奧娜肯定樂意!”


    瞧見蘇木的模樣,奎因咂了下舌頭,緊跟著就笑了起來,陪著一起坐在滿地的狼藉之間,然後伸手攬住蘇木肩膀,是到了這會兒才念起兩人已經多年沒見,眼神裏才多了些久別重逢的喜悅光彩,嘴裏卻念念叨叨地說著她當時聽到盧錫安說蘇木被薩科帶走了,還以為就死定了,甚至起過念頭讓菲奧娜改嫁算了。


    這話說來,蘇木的臉色就變得格外難看。


    菲奧娜和阿卡麗的事兒到現在也沒個準信,偏偏奎因還說她想過讓菲奧娜改嫁...盡管改嫁這詞兒用得不太準確,但一方麵蘇木也是有些高興的,可另一方麵又並不怎麽高興。


    到頭來,蘇木還是選擇忽略了這些,挑挑撿撿把自己這些年的事兒說了一些給奎因,大差不差,能說的說,不能說的不說,打消了這家夥的興致就行。


    便直到米歇爾已經負責收拾好了阿卡麗的房間,然後聞訊趕來的時候,兩人也已經說得差不多了。奎因順嘴問了一聲菲奧娜的去向,米歇爾隻說還沒迴來,蘇木就一臉的苦相坐在原地,手裏把弄著也不知道原來該是個什麽模樣的水晶碎片,臉上寫滿了心神不寧。


    奎因連連咂舌,倒是一副看戲的模樣,隻是眼角瞥見米歇爾手裏拿著個本子在寫寫畫畫,就好奇地問了一句。


    米歇爾眨眨眼睛,笑著把本子遞給奎因。


    “小姐早先就為財務的事情煩惱過,尤其奎因小姐您已經打碎了家裏太多的東西,再這麽下去就真的有些吃不消了。但小姐肯定不會怪您,所以這也是我的意思,而且您也知道我在負責整個莊園的財務部分。奎因小姐,剛才的事我可都是看在眼裏的,您...應該不會讓我為難吧?”


    聞言,奎因臉色一僵,然後幹笑兩聲,側過身子從腰上解下自己的錢包,偷偷瞧了眼裏邊著實有些不夠分量的錢幣。


    頓了片刻,奎因這才在蘇木和米歇爾的注視下緩緩迴頭,然後露出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


    “能...打個折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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