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歐尼亞山脈東南的密林從來都是艾歐尼亞人最為忌諱的斷命之地,即便是最無知的幼兒,也知道這密林深處有毒蟲怪豸無數,奇花異草殺人,往往聞之色變,對其再三緘口,忌諱如深。


    滂沱雨勢稍緩,朦朧水霧飄蕩在古林之中,濕氣寒氣侵骨入髓。


    撥雲見月之下,古藤樹根大如虯龍遍地,就連泥土也根本見不到。


    蘇木正提刀站在十丈高的古木枝杈上,遠遠瞧著對麵河口盡頭極為血腥的一幕。


    月光下,兩個銀亮外皮包裹肥胖粘滑的身體正伏在一堆屍體上緩緩蠕動,吭哧吭哧的聲響迴蕩在古林的寂靜當中,尤其骨頭斷裂的聲響,讓人聽來就覺得牙酸。周圍那些個虯結盤繞的古藤和樹根上零零散散地掛著許多利箭,到處都是四濺的血跡,包括兩個銀亮外皮的惡鬼身上,同樣如此。


    濕氣寒氣漸漸撲滅了古藤樹根上燃燒的煉金烈焰。


    蘇木也從枝杈上一躍而下。


    他落地無聲,然後彎腰在一堆古藤樹根的縫隙裏摸出兩顆黑亮的鐵球,都是半個拳頭大小,除此之外,這周圍的藤蔓縫隙裏還夾雜著許多鐵球碎片。


    “煉金炸彈?”


    蘇木把東西拿在手裏掂量幾下,瞧見了鐵球下麵的黑色引線。


    他見過諾克薩斯人怎麽用的這東西,得把引線拔出來,然後丟出去,撞到東西之後就會爆炸,說起來倒是跟格雷福斯的終極爆彈有些相像。之前還在比爾吉沃特的時候,他們曾不幸的被卷入過一場幫派爭鬥當中,格雷福斯惱恨之際,就直接掏出了終極爆彈的彈藥,然後狠狠地丟了出去,撞在一堆爛木箱上,當時就轟的一聲,可怕的火光近乎照亮了半個港城。


    但這東西對惡鬼似乎起不到任何用處。


    蘇木還是比較小心的。


    惡鬼不屬萬靈之一,有形無體,有靈無智,是元炁可為肉眼所見的一種形態,而要放在物質領域裏,雖然算不上什麽生命,卻也格外難對付。


    兩年近乎三年前,第一次來到艾歐尼亞的時候,在最南邊的島上,蘇木就已經見識過物質領域裏的惡鬼究竟多麽難以對付。


    那次也算是相當倒黴了,太多諾克薩斯士兵死在叢林裏,怨恨恐懼的情緒死而不散,就促成了太多惡鬼的形成,甚至幫助它們打破了兩個領域之間的界限,演了一出真真正正的百鬼夜遊。若不是阿卡麗及時趕到,要等均衡教派的人來,恐怕他和菲茲奧拉夫就已經變成了現在對麵那些家夥的模樣。


    蘇木搓了搓兩個漆黑鐵球,然後拔下引線,衝著兩個銀亮外皮的惡鬼狠狠丟了出去。


    轟!


    爆炸席卷而出的火光瞬間照亮了這片密林,熱浪唿嘯席卷,把蘇木前些日子剛剛修剪短了的頭發燙得卷曲起來。火光照亮了他的臉龐,表情凝重,旋即橫跨一步,順勢抽刀砍在撕裂了煉金烈焰而來的一條銀亮外皮的手臂。


    撲哧一聲,哀嚎聲壓過了烈炎燃燒古藤樹根時莫名發出的刺耳尖叫聲。


    許多的毒蟲怪蛭都喪命在火海之中,一些體征特殊的奇花異草更是如此,蘇木甚至見到了一條水桶粗細長有百丈的漆黑古藤忽然劇烈蠕動起來,拚命地掙紮,然後連根拔起,跳進了對麵的河口裏,借著水流滅火。


    “沒用。”


    蘇木抬頭看向形體古怪,像是兩堆液體一樣的惡鬼。


    煉金炸彈確實對它們沒起到任何用處。


    倘若真的有用,那些諾克薩斯士兵也就不會變成這幅模樣了。


    蘇木暗自掂量,隻交過一次手就大概明白了,對麵這兩隻惡鬼怕是真的殺了不少人。有些事沒人說過,但蘇木也想得明白,他是作為萬靈之一,可以殺惡鬼以修行,提升精氣神,則反之亦然,那惡鬼殺人,也能吞食萬靈所擁有的精氣神用來補足自身。


    就瞧著那銀亮外皮勉強算作手臂的部位上,傷口緩緩愈合。盡管緩慢,卻也是真真切切地在愈合。


    黑刀對惡鬼有著相當的殺傷力。


    不知道是不是這黑刀裏麵的家夥有所作為,也或黑刀本身就不太尋常,在針對惡鬼的方麵表現格外出色,似乎天生就有著一種莫名的克製,一旦砍中就是重傷難愈。也因此,蘇木在獵殺惡鬼的時候從來都沒有覺得有什麽壓力。


    但眼前這兩隻銀亮外皮的惡鬼,似乎已經吞食過不少生靈精氣神,便黑刀留下的傷口也能勉強可以做到使之愈合。


    “你是故意的。”


    蘇木忽然抬頭看向更高處的一個方向。


    那裏沒人。


    蘇木知道他在那兒,隻是懶得跟他計較。


    暮光之眼是存在在兩個領域之間的特殊存在,就像蘇木修習道法經文觀雲海有所悟後,對於方圓二十公裏之內出現的惡鬼能夠察覺一樣,暮光之眼應該對整個艾歐尼亞精神領域裏的任何變故都能察覺,也就留下了這兩隻惡鬼,任由它們吞食萬靈精氣神以壯大自身。


    或許也是因為那些會在此處出沒的都是些諾克薩斯人?


    這算什麽?


    考驗嗎?


    蘇木輕歎一聲,提刀上前。


    ...


    “六十...嘖,七十七,這還真是意外之喜。”


    ...


    迴到觀雲海石坪的時候,天色已經蒙蒙亮,似乎昨天的一場大雨已經讓鬱結的陰雲到了窮途末路,雖說濕氣寒氣嚴重,卻對蘇木而言是無傷大雅,體內滾燙如江河浩蕩一般的血氣鼓蕩一番,就祛除了透骨入髓的寒意濕氣。


    血氣達到一定程度,雖說尚且不能如劍譜中所說的透出體外以成罡芒而殺敵,卻要做到這些是輕而易舉。就真的比起來,這山上,也就幾個浸淫武道數十年的老僧和克裏斯能在他之上。


    克裏斯習慣早起,已經在觀雲海石坪上站渾元樁,錘煉血氣。


    見到因血氣上湧而滿臉脹紅青筋暴起的蘇木之後,克裏斯並不覺得意外,簡單地互相打了個招唿就開始各做各的。


    克裏斯錘煉血氣,蘇木就坐在用以觀雲海的石基上,把黑刀擺在一旁,盤膝而坐,觀雲海以悟道。


    什麽是道?


    蘇木也說不上來,隻是隱隱約約地可以有些領會,便是觀山峰突起蒼狼嘯月以知肅殺,觀雲海扶搖浪濤堆疊以知剛柔,觀天高地闊四方無窮以知虛懷。是為:“眾生如螻蟻,萬靈萬物皆有道,觀之可悟道。”。又言:“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偶爾克裏斯瞧見蘇木觀雲海出神,就問上一句“什麽是道?”,蘇木答不上來,隻知道萬靈萬物都是道。至於卡爾瑪說過的體會與聆聽,蘇木至今也沒搞懂。


    氣血翻湧,是殺惡鬼之後常有的事。


    精氣神不足,殺惡鬼以吞食元炁,壯大太甚,神有不及則道有不及,就會氣血翻湧。起初的時候,蘇木也曾嚐試過站渾元樁或是練劍,可一番折騰之後,反而氣血更加翻湧。最終氣血衝頂導致麵色脹紅都是輕的,最嚴重一次,蘇木就直接口中噴血,仰麵昏倒過去,險些沒把洛霞克裏斯瑞雯他們嚇壞。卻那次口噴鮮血之後,反而氣血平靜下來,蘇木也才知道渾元樁也好練劍也好,都是助長錘煉氣血的法子,倘若錘煉得當還好,可就怕稍有不慎會加重氣血翻湧,反而更加承受不住。幾番嚐試後,蘇木就每次氣血翻湧都來觀雲海石坪上觀雲海,悟道以助長精氣神之神,才能壓下翻湧的氣血。


    難怪那猴子早先不肯傳道傳法,反而平白折騰一番,在影流寺院等他。


    倘若早了,心境肉身兩不足,承受不住,怕是每次都得吐血才行。


    那劍譜,九成九是跟猴子有些關係的。


    或許前麵的十六式劍招和後麵的練劍心得經驗跟猴子沒關係,但十七頁的三篇三段,卻在整本劍譜中看來都是顯得格外突兀。


    也是費近了心機。


    坐石坪以觀雲海,這一坐,就坐了大半天時間。


    克裏斯不知道這雲海翻騰有什麽好看的,第一次看,或許覺得驚豔驚訝,雲海翻騰天高地闊,著實好看,便心懷也變得遼闊了許多。可什麽東西看得久了都會厭倦。如今已經在山上呆了一年多近兩年時間,那雲海扶搖,蒼狼嘯月,天高地闊,都是看了無數遍,克裏斯再沒什麽興趣多看一眼,早間如往常一般錘煉血氣之後,就直接迴去,要麽練拳消磨時間,要麽喝酒喝到伶仃大醉,總之是百無聊賴,也就指點蘇木練劍的時候覺得有些樂子。


    可自打蘇木耗時大半年才終於靜下心來,領會了進出精神領域的法子之後,練劍的時間就少了一些,反而觀雲海以悟道的時間更多,剩下的時間還未必就能練劍,經常外出狩殺惡鬼,便讓克裏斯經常擺著張臭臉,到前段時間,就更是每天盤算自己還有多少酒,還能喝幾天,悶悶不樂。


    一口濁氣緩緩吐出,再吸一口氣,口鼻之間隱有白龍之象,再緩緩吐出。如此循環往複之後,蘇木閉上眼睛,許久才張開,有精光一閃而沒,起身展了個懶腰,身上劈裏啪啦爆豆子似得響成一片,這是又有進境。


    蘇木隻大概通過這些聲音才能辨別自己是不是有些進步,身體上卻始終沒覺得什麽,隻是原本曬黑了的膚色又漸漸變淺了許多,眉眼間亦是擺脫稚氣,說不上英俊,大抵也能評個風度翩翩,尤其這半年以來是氣質變化最多。卻可惜穿著粗布麻履,本就不多的丁點兒仙氣就直接消失得幹幹淨淨了。


    以前是身材瘦小,勉強算得上濃眉大眼,自打來到符文之地算起,大概也快五年時間了,變化說不上多少,可終歸是有些不太一樣。


    個頭高了些,身子壯了些,其他的,大抵是沒有了。


    離開德瑪西亞也有段時間了。


    如今再要迴去見見那些老相識的話,還能不能認得出來?


    蘇木不知道。


    出神片刻後,蘇木哂笑搖頭,重新挎上黑刀,迴去木屋。


    瑞雯正在屋前空地上練劍,這是她這半年來做的最多的事,從不覺得枯燥,也從不曾過問其他,進境不小,那十六式劍招也變得有模有樣,不再是最開始的晦澀難通。


    克裏斯也曾在瑞雯有所進境之後跟她比劃過幾番,結果如何自然無需多言,但克裏斯最終也是給出了相當高的評價,而且不忘挖苦蘇木一番。


    繞過瑞雯練劍的範圍,霞在一旁正擺弄她的菜圃。


    洛霞克裏斯都算是陪著蘇木在這兒暫住,無事可做,霞就弄了一個菜圃出來,沒打算真的種成什麽,收獲什麽,就天天打理,消磨時間。


    “桌子上有你的信。”


    霞抬頭看了一眼,指了指一旁的石桌,上麵有石頭正壓著一封信。


    隻看樣式也知道這封信來自納沃立反抗軍。


    但他跟反抗軍也已經很久沒聯係過了。


    一目十行地掃過之後,蘇木略作沉思,大抵明了。


    斯維因一直都在鞏固那些已經被諾克薩斯占領的區域,以辭令勸說,或以鮮血懾服,到前段時間終於是大致穩定下來,起碼明麵上看來不會再有人給諾克薩斯鬧出什麽麻煩。也因此,斯維因終於開始有所動作,占據納沃立東南西三方共五個軍團已經慢慢展開戰線,向著北方圍攏,是打著將天下三分的納沃立全麵包圍的打算進行剿滅圍殺作戰。


    但根據反抗軍和民兵團查探到的情況而言,諾克薩斯方麵說是五個軍團統共十八萬人,卻真正出現在戰線上,甚至還不足十萬。


    有太多士兵去向不明,這在兩個月之前蘇木就已經通過他和易大師來往的信件得知了,而這些消失的諾克薩斯士兵裏,其中大概一成的人數已經查明了去向——竟然都是為了尋找那所謂的永生之物。


    但那次易大師也在信中明言,他是不敢確定所有消失的士兵都在執行這個任務,還得試探試探,一如蘇木的猜測一般。


    斯維因絕不是個傻子,不會做出這種蠢事。當然,或許那一成數量的士兵確實是在尋找所謂的永生之物,可其他九成的士兵究竟被派去何處,就未必好說了。


    陷阱。


    除此之外,蘇木想不到其他可能。


    另有一件事,就是民兵團原本打算會在之後的一段時間裏緩慢並入反抗軍,但現在是要延後一段時間,等到查明了諾克薩斯所有動向之後再行並合——盡管艾瑞利婭已經答應了這事兒,但民兵團裏的情況一直不容樂觀,直到蘇木和易大師上次來往信件的時候,民兵團的意見也沒能做到完全統一,甚至隱約動搖了艾瑞利婭在民兵團的地位。但這其中的麻煩似乎已經完全解決了,否則易大師也不會刻意在這件事上多說一句,而且隻有一句。


    信的背麵用來多說一些私事,易大師很少用到這一麵,但這次卻意外地提到了阿卡麗的事。


    按照時間算算,大概是蘇木剛到長存之殿的時候,阿卡麗忽然離開了反抗軍,而後一年又半,至今才迴。但其中緣由如何,易大師起初並不知道,直到這次才在信裏寫明,阿卡麗是外出找尋蘇木來了,直到上月月初的時候才肯作罷迴去,領了做做樣子的懲處之後,至今也悶悶不樂,整天擺著張臭臉,一副生人勿進的模樣。再之後,更是連著傷了好幾個心中有意,企圖獲取青睞的將領,當中最慘一人,更是被苦無射穿了腿襠,利刃距要害不足一寸,嚇得眾人再也不敢抱有那些別樣心思。


    蘇木一時啞然,苦笑不止。


    雖然不太清楚其中緣由,易大師也不知道,但阿卡麗離開的時候蘇木還沒聯係過反抗軍,就如他這樣行蹤不定,而且總是出沒在已被諾克薩斯占領區域之間,反抗軍的眼線探子確實找不到他,不知道他已經來了長存之殿。


    即便是後來,那反抗軍裏也就隻有易大師一人才知道蘇木去向,為的就是避免被軍中細作得知。而阿卡麗也是明了這點,所以不曾多問,隻孤身一人獨自離開,盲目亂找,讓人想不懂她是圖個什麽。


    話說迴來,阿卡麗這次確實是有些任性了,棄下軍中於不顧,但當時蘇木被唐納修和斯維因聯手圍殺,消息肯定瞞不住,阿卡麗大概也是得到了消息之後想要確認蘇木安危,才會做出這番舉動,可她離開的時間也未免太長了一些,有點兒找不見人不罷休的意思。而另一方麵,對於這位均衡刺客的本事,蘇木還是相當了解的,是即便身陷亂軍叢中也能安然離去,比起蘇木自己強了不是一點兒半點兒。


    如此,便一笑而過,不再多問。


    更值得注意的,還是斯維因的動作。


    蘇木放下信紙,手指在桌麵上有節奏地敲打著,皺眉深思。


    自打上次來過之後就再沒來過,而是一直在長存之殿的一眾僧侶麵前恰到好處犯下錯誤的卡爾瑪,大概還得需要一段時間才行。卻真要勉強施為的話,就如今局麵而言,雖說支持反抗的一方還沒有完全形成一邊倒的壓製力,卻也已經完全足夠。


    另外,易大師這次的信件裏竟然沒有提到那些消失的諾克薩斯士兵究竟是怎麽迴事。如果這真的是個陷阱的話,斯維因到現在也沒有什麽收獲,就應該已經將其收迴才對,而不是繼續維持下去,那根本毫無意義,反而會讓那些藏起來的兵力因為風餐露宿導致精力不佳,更有損士氣。


    “虛虛實實...”


    蘇木忽然皺緊了眉頭,臉色猛地凝重下來。


    “斯維因竟然也有被逼急的時候。”


    “但願現在迴去還不會太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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