搏擊場。


    自打有搏擊場以來,這從來都是武鬥者的地盤上,每天都多多少少有些矛盾,不足為奇。來這兒之前,蘇木也曾想過可能見著觀眾席上有人熱血上頭,起了矛盾,卻也沒想過這事兒就落到自己頭上。便瞧著眼前這人身高馬大,放在以前來講,就是身高丈許,臂闊三停的模樣,隻那編起來的胡子看上去有些滑稽,可蘇木也不願意真的笑出來。倘若能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也就罷了,卻眼前瞧著,這人怕是不好相與。


    蘇木站在原地,背對那人,眉關緊蹙,隻略微迴頭看著。


    “我沒打算惹你。”


    這事兒若要放在先前,蘇木也就想著息事寧人,畢竟這博爾基裏是人家的地盤,放在艾歐尼亞的習慣來講,他也就是一個外鄉人。外鄉人在別人的地頭上惹了麻煩,這周圍看熱鬧的也好,主事兒的也罷,肯定向著本地人,自己被欺負了無話可說,卻真要反過來把人家打了,就得捅了個馬蜂窩——打了小的,來了老的,自來如此。而書上也有話說,過江龍不壓地頭蛇,就是這個意思。


    可如今心境清明過後,蘇木也是已經想通了很多事兒,且不論得不得罪人的說法,便被人欺辱到了頭上,有可忍,有不可忍,得對得起自己才行。


    何況這麻煩臨頭,蘇木自己估摸著也不隻是這麽簡單。


    那編著胡子的大塊兒頭眯起眼睛,五指再收緊幾分。


    蘇木這肩頭就發出哢的一聲脆響——受傷還不至於,是肩膀稍有些錯位了。


    針刺般的疼痛讓蘇木眼神當即冷了下來。


    “鬆手。”


    這算一次警告。


    那大塊兒頭嘿的一聲,咧嘴笑了起來。


    “小子,知不知道這是誰的地頭兒?再給你一次機會,怎麽說話,自己思量,想好了再...”


    砰!


    蘇木眼神灼灼,懶得多聽,旋身落肩扭正了錯位的肩膀,而後斜身便蹬天一腳踹在大塊兒頭的下巴上。那後續還沒說出來的話就被他直接咽了下去,下巴上也發出哢的一聲,連著長編的胡子一起,直接仰頭飛出三五米遠,砸在人群裏,陣陣驚唿喝罵。


    這周圍是忽然靜了片刻,卻其他地方嘈雜不止,真正瞧見這邊情況的也沒多少。


    蘇木收腳而立,又拍了拍鞋麵。


    “別自找麻煩。”


    說完,蘇木刻意提了提腰上的黑刀給那剛剛抬起腦袋的大塊兒頭看了一眼,意思明白——倘若先前不是出腳,而是出刀,這會兒的功夫,他就已經屍首異地。


    那大塊兒頭被蘇木踹得頭腦發懵,卻也看得真切,眼裏露出些懼色,卻之後晃了晃腦袋,又唿的一聲站了起來,順手抄起先前被他砸爛了的座椅就大叫著衝了上來,腳步落地是噔噔作響,勢頭駭人,一身煞氣。到了這會兒,周圍那些看熱鬧的也都緩過神來,三三兩兩湊在一起議論著,讓蘇木也聽清了這人的身份,是個搏擊場裏的老將,在這搏擊場裏前前後後打了不知多少場,本事相當不差,尤其力大,也是博爾基裏獵殺海獸數量名列第一的厲害人物,卻實力排在第二。另一邊又有人說,就在月前,這人還在水裏宰了一頭深海鯊,六七丈的身子都被這人用一杆百十斤的大戟殺進嘴裏,開膛破肚而出。


    蘇木耳邊聽著,眼神也多了些古怪和凝重。


    話是這些看熱鬧的家夥說的,卻也是有意無意說給他聽的,不太明顯,可真要追究起來,仍舊是可以看出些許門道。而這裏麵究竟怎麽迴事兒,自然免不了計較。


    眼瞧著那大塊兒頭舉著座椅殺到近前,蘇木也沒時間多想,一騰身便躲了過去。卻那大塊兒頭不依不饒,一身煞氣凜然,仍是追著蘇木不放。便一追一逃,鬧得更大,整個搏擊場都安靜下來,轉頭看向這邊,連同搏擊台上的克裏斯和他的對手也都停下手裏的動作,愕然轉頭。


    見著有人追打蘇木,克裏斯眨著眼睛,嘿的一聲笑了起來,眼珠子一轉,趁著對手不怎麽防備就一拳砸了過去,直接把人放倒,而後就在搏擊台上靠著邊緣盤坐下來,樂得瞧個熱鬧。


    蘇木也是瞧見了搏擊台上的模樣,暗中咧嘴,心裏誹謗。


    克裏斯不太聰明,怎個陰謀計劃都不太明白,可他在外混跡多年,見過的形形色色絕非蘇木可比,也是個成精的家夥,怕是早就瞧出來問題了,就不肯多說而已。


    心裏有些意見,可蘇木也沒工夫跟他計較,眼瞧著那大塊兒頭又是直接把手裏的座椅砸了過來,便騰身躲開。那座椅本就已經不怎麽結實,這一落地,就轟隆一聲變成了七零八碎的模樣。卻蘇木身形將將落地,那大塊兒頭又舉著拳頭當空壓下,齜牙咧嘴的模樣也是有些讓人發怵,就隻得再度躲開。


    “混小子,先前的本事去哪兒了?!”


    這一拳打在空處,爛了幾張座椅,大塊兒頭也是氣急敗壞,哇呀大叫。


    人群裏有多事的,或許也是這人熟悉,忽然笑了一聲,直接丟了根大戟插在蘇木眼前,攔住了去路。


    “嘿,赫馬爾,東西可是給你了,別丟了咱們搏擊場的臉啊!”


    聽著這話,人群當即哄笑出聲。


    可蘇木的臉色是沉了又沉,便瞧著這大戟丈二之高,戟刃寬闊斑駁,尚且帶著些血跡和碎骨,就知道這東西格外兇戾。


    又伸手一拿,沒能拿動,反倒被赫馬爾追了上來,蒲扇大的巴掌擦著蘇木頭皮而過,隻聽唿嘯聲刺耳無比,就知其中力道絕非輕易能抗。也是險而又險,蘇木繞著那大戟騰空旋身一周,落地後借勢才能把大戟拿在手裏,卻也免不了肩頭沉了一沉。


    蘇木暗中咧嘴,這大戟恐怕不隻是百餘斤重。


    而先前把這大戟丟進來的家夥,又是什麽本事?


    “小子,這東西可不是你能拿的!”


    赫馬爾臉色陰沉,咬牙切齒,先前那副暴怒欲狂的模樣都收斂下來,站在原處目光灼灼地看來,兩臂自然外闊,雙手十指鬆了又緊,哢哢作響。


    蘇木沉了沉大戟,也不太願意用這東西。


    卻也不能真的還給赫馬爾。


    這大戟可不止百餘斤重,真要到了赫馬爾手裏,這一戟砸來,沒砸中尚且好說,可真要砸中了,是擋也擋不住的。


    “想要?”


    蘇木動了動嘴角,忽然嘿的笑了一聲。


    “要麽你自己來拿,要麽,讓剛才那人來拿。”


    聞言,赫馬爾臉色稍稍一變,也不出聲,邁著大步就走了過來。


    到了這會兒,克裏斯也瞧出蘇木真要出麻煩,直接一腳踹開搏擊場邊緣的擋板,推開人群,趁著赫馬爾還沒靠近就已經走到蘇木身旁。他是話也不說,直接伸手拿過了那把大戟。


    “這東西倒是趁手。”


    稍一掂量,克裏斯就瞥了那人一眼,手勢沉定,那大戟就挽了個棍花指著前邊。


    “長短兵器有分,得臨陣應變,不能隻會長短之一。槍戟矛戈棍棒槊都是相近,能用就行,免得以後到了這種地步,隻能挨打。戟法我不會,但槍法也不差多少,好好瞧著!”


    這話是跟蘇木說的。


    聲音落下,克裏斯腳下滑步,迎著臉色急變的赫馬爾就邁定一步。


    “槍出六合!”


    遇見了對手,克裏斯的眼神也就變得格外認真,邊說邊打,邊打邊教,隻手掌裏一滑,大戟如大槍,出如龍,轟然有聲。


    赫馬爾臉色再變,側身讓出,大戟是紮著他的臉側而過,留下一線血痕。


    “槍出六合!內三合是心氣膽,外三合是手腳眼,長老教之:眼與心合,氣與力合,步與招合;是紮者為槍,涮者為棒,前把為槍,後把為舵,這大杆子隻占六個字——崩!”


    說著,克裏斯右腳退步,左腳並步,雙手拿住後把,收勢再前。赫馬爾咬牙切齒,伸手去拿,卻克裏斯臉色肅穆,大杆子一顫,當即就把赫馬爾雙手彈開。另大戟刃寒,在赫馬爾胸膛上留下血光一線,由胸膛而至喉下,淋漓紮眼。


    蘇木瞧得也格外認真。


    “撥!”


    第二個字喝出,克裏斯眼神微動,大戟直指,轟然沉落,猛點在地,若非赫馬爾抽腳撤步,這一點,就要再度見血。卻克裏斯得勢不饒人,急急逼迫上前,左右插步,大戟杆子連連橫掃,左右開弓,逼得赫馬爾一連退出數步,臉色醬紅,已經有些氣急敗壞的苗頭。


    “壓!”


    第三個字落下,克裏斯再進一步,翻身槍轉過之後便猛地挑起,卻赫馬爾已經抽步急退,再側身迂迴上前,逼得克裏斯隻得迴防。這一記旋身肘砸了過去,克裏斯以大戟杆子格擋,砰的一聲之後,兩人就麵對麵,一個臉色不善,咬牙切齒,另一個則毫無波瀾,甚至眼神裏帶著些戲謔的笑意。


    “你這槍法,可名不副實!”


    赫馬爾咬得牙關咯咯作響,瞪著虎目再度逼近幾分。


    聞言,克裏斯反而笑了起來。


    “那你什麽時候聽過朔極寺有槍法?”


    說完,克裏斯大戟杆子一震,崩開滿臉愕然的赫馬爾,之後就再度舞了個槍花,前指過去。


    “我這槍法原本就名不副實,是從棍法裏脫變出來的。朔極寺講究太多,不肯用槍,言說用棍是留有一番餘地,但我就是一個被掃地出門的破戒僧,又哪還有什麽必要給人留有餘地?槍法殺人,可比棍法來的強!”


    “你...”


    赫馬爾氣血上頭,臉色越紅。


    克裏斯又眯著眼睛往人群裏掃了一圈,而後忽然大喝一聲,再度上前。


    “槍出六合,隻占六個大字,崩,撥,壓,蓋,挑,紮!小子,看清楚了,是一點眉攢二刺心,三紮臍肚四撩陰,五紮磕膝六點腳,七紮肩井左右分!”


    一句一步,這何止百十餘斤的大戟在他手裏是遊刃有餘,便速度比起先前也快了不知多少。


    一點眉攢二刺心,聲音落罷,那赫馬爾身上就多了三個血點子,都是點到為止,不能真的殺人。克裏斯心裏有數,嘴上口訣說完,那赫馬爾就已經狼狽不堪,最後兩紮直刺肩井左右,留下兩個血點子之後,克裏斯再進一步,旋身槍在手裏一滑一轉,便前後轉了過來,大杆子直接點在赫馬爾胸口心窩,發出一聲悶響。


    赫馬爾也是悶哼一聲,直接倒飛出去,砸爛了幾個座椅,連連吐血,倒地不起。


    “槍怕轉頭棍怕點,最後這下是棍法。”


    克裏斯隨手丟掉那杆大戟,拍著手迴到蘇木跟前,一臉笑嘻嘻的模樣。


    “槍棍不分家,長兵器都是這些個路數,你也沒必要學得太精,懂個皮毛就成,免得以後沒機會用刀,用這些個槍棍矛戈也是好的。亞古長老說過,一寸長一寸強,一寸小一寸巧,我覺得有道理。”


    “這話...不止亞古長老說過。”


    蘇木的臉色頗有些古怪。


    克裏斯不懂裏麵的意思,隻稍有狐疑地瞧了蘇木一眼,而後露出恍然之色,連連點頭。


    “素馬長老嘛,我知道,劍道大家,觸類旁通之下,短兵器肯定都懂,長兵器的方麵也就能說上兩句。當然,亞古長老跟素馬長老是不太一樣的,朔極寺裏隻有戒刀棍杖,一長一短,所以才有這番見解,可素馬長老畢竟是位大家,會有這樣的見解還是挺正常的。”


    顯然他是誤會了什麽。


    但這些事兒蘇木也不想多說,隻是把目光轉向人群裏一個站在後麵,卻尤為壯碩的家夥身上。


    先前他可不隻是在跟著克裏斯學習槍法,更在找人。那個把大戟丟過來的家夥,顯然是早有準備,否則真要等到打起來了再迴去把兵器取來,還不知得等到什麽時候。


    “找著了?”


    克裏斯瞧見蘇木的眼神,同樣轉頭瞧去,表情戲謔。


    “其實這事兒我早就發現了,一群腦子比我還不靈光的家夥,演戲是真沒什麽看頭。”


    “你早就知道?”


    聞言,蘇木一愣,猛地轉頭盯住了克裏斯,眼神古怪。


    “為什麽不說?”


    “...哈哈,我這不是以為你一直盯著那邊呢嘛,還以為你早就發現了,萬一我再多說什麽打擾到你的計劃可就真的不好了!”


    克裏斯打了個哈哈,拍著蘇木的肩膀,一副理所應當的樣子。


    這家夥是故意的。


    蘇木板著臉,也懶得計較,克裏斯一直都是通曉人情世故,表麵看來或許是整天笑嘻嘻的每個正形,隻要願意,跟誰都能聊上幾句。可越發相處之後,蘇木也就發現這家夥是把自己隱藏得滴水不漏,腦袋裏麵想的事情也很多,從來不會做出那些輕易坦誠的蠢事,恪守著“逢人隻說三分話,不可全拋一片心”的底線規則。


    不必不信,卻也不能全信。


    終歸還是這種人更多,隻是克裏斯要顯得更聰明些。


    “走吧。”


    蘇木翻了個白眼,知道這會兒不能因為一些小事就跟克裏斯翻臉,更何況也沒鬧出太大的問題,便轉身推開人群,追了出去。


    “人已經跑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英雄聯盟之他們的時代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俗門匹夫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俗門匹夫並收藏英雄聯盟之他們的時代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