熏香和爛菜的味道充斥著整個坊市,尤其在這占卜攤位附近,複雜而濃鬱的熏香繚繞著不肯散去。很少有人會喜歡這種味道,但在這種占卜攤位而言,熏香的味道可以刺激人的神經,再通過花言巧語就能達到讓人消費的目的。


    阿卡麗不喜歡這種味道。


    她注意到攤位和大篷車裏都有熏香在靜靜地燃燒著。


    “還沒決定嗎?”


    阿卡麗開始變得不太耐煩。


    阿狸思考的時間太長了,或者說,她對很多人都抱有過分的警惕,以至於懷疑對方的目的是什麽。尤其在剛剛經曆過這些之後——占卜攤主想要奪走她的尾巴,而狐女的稀有和少見會讓這些“貨物”變得尤為值錢。


    “如果不肯信我的話,那就早點兒離開這附近。”


    阿卡麗瞥她一眼,已經再沒有任何耐心。


    她有些話沒告訴蘇木。


    自從來到均衡教派的駐地之後,阿卡麗已經不止一次外出到這附近來吃拉麵。阿卡麗很喜歡這附近的食物,味道很合她的胃口,偶爾與攤主或者食客聊天的時候,阿卡麗聽到了某個耐人尋味的故事。


    納沃立附近的村子裏,從前些時間開始,就忽然流傳出一個關於恐怖妖狐的傳說。


    那隻恐怖妖狐是誰,已經無需多言。


    依靠吞噬生命精魄和他人記憶為生的狐女,如果方法不夠得當,很容易會讓普通人產生這些誤解。盡管狐女不會奪走他人性命,可那畢竟是生命精魄,牽連著一個人全部的精氣神,稍有損失就會導致精神的萎靡不振,一旦損失過多,便體弱多病都是尋常,更有嚴重的會因此喪命。所以,阿狸並不是沒有任何罪孽在身,隻是阿卡麗還不能確定應該怎麽處理,她需要帶著阿狸迴去均衡教派才能做出決定。


    有關均衡,慎會有所主張。


    但這不過是順手而為罷了,在幫助阿狸的同時也為那些無辜之人討迴一個公道。可阿卡麗畢竟已經離開了均衡教派,所以,無論阿狸最後的選擇如何,她都不會過分強求,甚至不會在迴去之後多說哪怕任何一個字。


    阿狸還在警惕地看著阿卡麗。


    她確實無法下定決心。


    “我知道均衡教派,也知道慎,很多人的記憶裏都提到過。”


    阿狸看了眼蘇木,似乎想要從他的臉上看出什麽痕跡,但蘇木也不知道阿卡麗的想法和打算,隻是笑了笑。


    仍舊難以抉擇。


    就在幾分鍾之前,她才剛被欺騙過。


    “所以呢?”


    阿卡麗皺起眉頭,伸手揪住了阿狸的尾巴,讓她重新迴過頭來。


    “我給你最後一分鍾的時間考慮,跟我走,或者自己滾蛋,遠遠地離開這裏。有些話我不想明說,但那個最近才開始流傳出來的故事你應該已經知道了,這對你很不利,同時我也希望你能控製自己。”


    阿狸臉上的表情立刻繃緊。


    蘇木雲裏霧裏,他並不知道那個關於恐怖妖狐的傳說,也不知道阿卡麗到底在賣什麽關子。但他看得出來,這件事似乎和阿狸有些關係,再聯想書上關於狐女的介紹,具體如何,蘇木也就想到了大概。


    恐怖妖狐。


    一個吞噬生命精魄的家夥。


    尋常人肯定會因此而恐慌,因為他們不知道該怎麽應對這種情況。


    “我...再想想。”


    阿狸小心翼翼地將尾巴從阿卡麗手裏抽出,然後乖乖地坐在椅子上,不住地擺弄著那對雕刻精美的太陽石。蘇木瞧見她的手指已經開始冒汗,太陽石上多了些反光的痕跡,而阿狸也在低頭瞧著那對太陽石,眼神複雜,猶豫不決。


    “這東西,對你來說很重要嗎?”


    蘇木在阿狸一旁蹲下身來,認真地瞧著那對太陽石。


    金色的太陽石被雕刻成兩隻形狀奇怪的勾玉模樣,可以拚接在一起,也可以分開。為了避免遺落,阿狸始終讓它們保持著拚接在一起的狀態,而雕刻在勾玉上的符文痕跡和一些奇怪的符號也都互相連接,看起來格外神秘。


    “我不知道我的來曆,這...是我記事以來,身上唯一留下來的東西。”


    阿狸坦然相告。


    她把手裏的太陽石遞到蘇木麵前,讓他可以看得更清楚。


    “你之前認出了它是太陽石,那你,還知道什麽嗎?那個女巫說它是伊美羅石!”


    她的語氣有些急切。


    蘇木從阿狸手裏接過那對太陽石,翻來覆去地瞧了半天。


    “伊美羅石...”


    看了許久,蘇木還是輕輕搖頭。


    從太陽石周遭的痕跡可以看得出來,這東西似乎是某個部件,可以鑲嵌在什麽更大型的東西上麵。但除了這些,蘇木什麽都沒看出來,也沒聽說過伊美羅這個名字。


    “阿卡麗之前說的沒錯。”


    蘇木把太陽石還給阿狸,然後站起身來,無視了阿卡麗幾欲吃人的表情。


    “如果你想知道更多事的話,跟我們去一趟均衡教派是個不錯的選擇,慎的觀星術很神奇,我也親眼見識過。對了,我不是均衡弟子,隻是暫住在均衡教派罷了。所以,我可以以一個旁人的身份這麽告訴你,同時也可以幫你說上幾句好話。當然,我沒聽說過那個關於你的故事,但想來應該不是什麽好的故事,我隻能做到這種程度。”


    聞言,阿狸的耳朵重新耷拉下來。


    她雙手捏緊了太陽石,繼續猶豫。


    “我們不是壞人。”


    蘇木補充一句。


    阿狸抬頭瞧他一眼,然後輕輕撇嘴。


    “壞人肯定不會說自己是壞人,就跟那個女巫一樣。而且,我已經很控製自己了...”


    蘇木愣了愣才聽懂她的後半句。


    應該是真的因為本能吞噬過太多的生命精魄,從而傷害了那些無辜的性命。


    蘇木輕輕搖頭,從大篷車裏走了出來。那個女巫他之前看過了,性命無憂,也就不必擔心,至於阿狸的決定到底如何,她還需要更多的時間,但阿卡麗的耐心顯然已經到了極限,如果繼續在這裏糾纏下去,說不好就會發生什麽意料之外的衝突。


    走出大篷車之後,蘇木跟阿卡麗借了些銀錢,然後跑去附近的攤位買了紙筆,又返迴大篷車,趴在桌案上把均衡教派的駐地位置畫了出來,算不上精細,卻也肯定沒錯。


    “這兒是均衡教派現在的駐地,嗯...我不知道慎會不會反感我把這些告訴別人,所以你就盡量記住上麵的位置,然後把紙燒掉。等你想好了再做決定,來或者不來,都由你自己決定。當然,有些話得提前說明,你做過的那些事,在均衡教派而言是違反了均衡之道,盡管慎可以幫你知道你想知道的那些,但同樣麵臨著一些可能的懲罰。天上不會掉餡餅,就算掉了,胃口不夠的話也會被撐死。”


    蘇木笑著把紙遞給了阿狸,然後拉著滿臉不情願的阿卡麗轉身離開。


    至於阿狸會不會去均衡教派,那就不是蘇木需要關心的了。


    他已經仁至義盡。


    路上,阿卡麗始終不肯給出什麽好臉色。


    “狐女啊,還真是稀有。”


    “嘖嘖,男人...”


    “怕不是又要見色起意了!”


    聽著阿卡麗在一旁嘀嘀咕咕的聲音,蘇木是一個字也沒敢多說。他不過就是見到了確實稀有的狐女,忍不住多看兩眼,卻也沒想過會惹出這些麻煩。卻真的想來,就算換成其他人,應該也會多看兩眼,畢竟那可是很多人一輩子都見不到一次的狐女。


    而之後所作所為,就說成順手也不為過。


    但蘇木並不打算解釋什麽,跟女人講道理可是非常不明智的選擇,鮮少會有女人願意講道理,而更多的女人...她們才是道理。


    來的時候比較趕時間,畢竟時間太晚的話那些攤位也就打烊了,可迴去就沒必要太過著急,而且這一路上也不太可能會有什麽意外發生。艾歐尼亞不同於德瑪西亞那種王國,作為一個聯邦國家,艾歐尼亞的幾個同盟省份之間的紀律相當鬆散,也就導致了更多無用的土地可以隨意使用。而這樣的環境之下,艾歐尼亞的劫匪也就相當稀少。


    其中也不無野獸過多的原因,畢竟劫匪不同於尋常居民,總是出沒在荒郊野嶺。


    並不是沒有,而是稀少。


    但這種官路大道上本應該常見劫匪,可最近前線戰況越發激烈,諾克薩斯的推進也受到了阻礙,再加上納沃立兄弟會的漸漸壯大,很多納沃立附近的劫匪都棄惡從善,加入了納沃立兄弟會,阻攔諾克薩斯的腳步,所以這附近的官路大道也就變得安全了許多。


    蘇木和阿卡麗剛剛離開村子沒多久,迎麵就見到了一群馬匪一樣隊伍從他們旁邊飛馳而過,留下一連串的煙塵,奔向村子裏。


    原本還在嘀嘀咕咕的阿卡麗臉色瞬間凝重下來。


    “納沃立兄弟會的人?”


    蘇木還在迴頭瞧著那些人的背影越來越遠。


    先前從他們身邊經過的時候,蘇木清楚地瞧見當先一人是個滿臉傷疤的獨眼龍,麵相格外恐怖嚇人,與尋常軍民們口中稱頌的納沃立兄弟會成員截然相反,看起來更像殺人無數的惡徒。


    “應該是這附近的劫匪,隻是現在加入納沃立兄弟會了。”


    阿卡麗瞧了蘇木一眼,依然沒什麽好的臉色。


    “一群惡貫滿盈的家夥罷了,功不抵過,而且納沃立兄弟會的名聲也沒有表麵上那麽好聽。”


    “這些你也知道?”


    蘇木有些意外。


    在均衡教派的時候,因為有慎的授意,蘇木可以隨意使用均衡教派在外的探子來獲取情報,所以才會知道這些。但阿卡麗自從和慎起了衝突之後,就一直在玩命地訓練,尋找新的方向,至少在蘇木看來,她是從沒關心過這些東西的。


    阿卡麗是懶得再多說什麽,隻翻了個白眼,卻並沒有就此轉身離開,而是看向他們來時的村子。


    “迴去看看。”


    蘇木看出了阿卡麗的心思,卻也不敢真的笑出來,隻得強忍著替她做出決定。


    阿卡麗瞥他一眼,動了動嘴角,還是冷哼一聲,率先走了出去。


    要加入納沃立兄弟會的門檻很低,甚至可以說是沒有任何門檻,簡單的說法就是來者不拒,這也就導致了納沃立兄弟會的魚龍混雜,善惡不一。有些人是真心意識到了艾歐尼亞所麵臨的危機,想要守護這片土地,所以選擇加入納沃立兄弟會,可有些人的目的卻並非如此,就像蘇木和阿卡麗剛剛見到的那隊人馬。那些家夥,怎麽看也不像什麽好人,更不會是那種熱血上頭,為了守護初生之土就可以不顧性命的家夥。


    隻能說,其心當誅。


    沿路返迴之後,蘇木和阿卡麗又一次經過那片坊市,也經過了那個占卜攤位。阿狸已經沒了蹤影,暫時還不知道她去了哪裏,攤主女巫也已經蘇醒過來,正渾渾噩噩地坐在大篷車裏,眼睛呆呆地瞧著另一個方向。


    那邊正塵土飛揚,一片混亂。


    大概是被馬蹄聲和唿喝聲驚醒了。


    蘇木和阿卡麗沒去管她,隻是沿著地麵上的痕跡繼續追趕。


    即便不去看地麵上留下的痕跡也知道那些家夥現在在哪兒,因為那個地方正傳來一陣小孩兒的哭喊聲,似乎是被嚇到了。


    當蘇木和阿卡麗終於趕到的時候,那隊人馬已經站在村子中心的一片空地上,周圍圍滿了人群,水泄不通。但蘇木和阿卡麗也沒強求,一翻身就到了附近的樹屋枝杈上,遠遠地瞧著人群。


    當先領頭的獨眼龍依舊騎在馬上,居高臨下地俯視這周圍的人群。


    他已經亮出了自己身為納沃立兄弟會成員的身份。


    似乎還是個什麽隊長。


    “前線戰報!”


    獨眼龍從懷裏掏出一塊黝黑的令牌,在眾人眼前晃了晃就重新收迴。很多人都沒能看得清楚,但蘇木和阿卡麗卻眼力非常,瞧見了那塊令牌的製作相當粗糙,而且過分不堪。


    人群一陣混亂,有擁護者高聲歡唿,卻所有人很快就重新安靜下來,等待下文。


    似乎是很滿意這樣的效果,獨眼龍咧嘴獰笑,僅存的一隻眼睛四下掃視,陰險冰冷。


    “前線戰報,諾克薩斯侵略軍正有一隊人馬往這邊進發,企圖蠶食掉納沃立附近的全部村莊,然後包圍納沃立,占領普雷西典,進而威脅到整個艾歐尼亞!我們必須反抗!全部的居民都給老子聽著,所有人,現在,立刻,迴家拿出你們囤積的糧食和錢財,提供給我們和後續即將達到的部隊作為補給資源。你們應該知道,納沃立兄弟會一直在反抗侵略,代替你們保護這片土地,卻一直少有補給,資源已經極度匱乏,倘若繼續如此下去,就再難繼續和諾克薩斯的侵略軍抗爭。所以,這次的決定也是不得已而為之,希望你們能夠理解。”


    “這是命令!”


    “不從者,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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